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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春秋-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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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你要多想着些。
大家吃了晚饭,洗漱完了,就往老人家书房去。每周的这一天,老人家都要检查亦可和明明的书法作业。两个儿子、儿媳和女儿也都会到场。
史老先看了明明的作业,只说,有长进。
亦可的字好些,颇得爷爷笔意。但老人家也只是点点头,说,还得用功。
史维、史纲便忙教训各自的小孩。亦可和明明都低着头听训。史老望望两个儿子,严厉起来,说,你们自己也一样!史维、史纲忙说是是。
秋明乖巧,指着案上老人家的新作,说,你们快看爷爷的字!
大家忙围上去,欣赏老人家今天下午的即兴之作,一片啧啧声。
史维面带惭愧,说,爸爸用墨的方法我总是掌握不了。
老人家威严地说,外行话!书法到了一定境界,技法总在其次,要紧的是道与理。必须悟其道,明其理,存乎心,发乎外。如果只重技法,充其量只是一个写字匠!
不等史维说什么,史纲凑上来说,是的是的。爸爸的书法总有一股气,发所当发,止所当止。通观全局,起落跌宕,疏密有致,刚柔相济。刚则力透纸背,柔则吴带当风……
你肚子里还有什么词?史老冷眼一瞥,说,你只知说些书上的话。
老人家再教训儿孙们几句,只让史维一个人留下,有事要说。史维便留下了,垂手站在那里。老人家让他坐下,他才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老人家半天不说什么,只在书房转来转去。史维不敢问父亲有什么事,只是望着老人家,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老人家走了好一会儿,坐下来,说,有个事情,同你说声。你母亲过世五年了,你们都很孝顺,我过得很好。但老人家有老人家的乐趣,老人家有老人家的话要说。这些你们要到自己老了才知道。我同一位姓郭的姨相好了,我想同她一起过。这郭姨你们不认得。她原是市京剧团的琴师,去年退的休,比我小十来岁。她老伴早就过世了,一个人带着个女儿过了好些年。女儿去年随女婿出国了,只剩她一个人在家,也很孤独。这事我只同你说,你去同他们说吧!
史维顺从地说,好吧。只要你老过得顺心顺意,我们做儿女的就心安了。
老人家挥挥手,说,好了,你去吧。
史维站起来,迟疑一会儿,说,爸爸,我……想同你说说妹妹的事。
她有什么事?老人家问。
史维说,妹妹找了个男朋友,她说那男的很不错,对她很好。她想带回来让您看看。她同我说好久了,让我同您讲,请您同意。
老人家不高兴了,说,她自己怎么不同我说?这么说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太冷酷了,太不关心你们了?
史维忙赔不是,说,当然不是。仪仪只是……
好吧,不要说了。她要带回来就让她带回来吧!
史维说声爸爸您休息,勾着头出来了。
史老在家在外完全是两个人。同外人在一起,他显得豁达、开朗,很有涵养,只是在有些场合有点傲慢。回到家里,他就威严起来,男女老少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不说别的,一家人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架二郎腿。孝顺孝顺,以顺为孝。儿孙们凡事顺着老人家的意。仪仪原先找过一位男朋友,他老人家看不上,女儿只好不同人家好了。那男的第一次上门,忘了在史老面前的禁忌,架起了二郎腿。老人家见了,拂袖而去。
史维出来后,仪仪也回来了。史维叫她去见见爸爸。仪仪有些不敢,但还是去了。一会儿仪仪出来,问史维,哥,今天爸爸好像不高兴?史维问,怎么了,他讲你什么了?仪仪说,那倒没有,只是不太理我。史维说,老人家是这样的,由他吧。你叫二哥二嫂过来下,有个事情我们几兄妹商量一下。
史仪同二哥二嫂一起来到大哥大嫂的房间。亦可见大人有事要商量,起身回避。史家上上下下都是讲规矩的。史维对女儿说,你也留下听一下吧,你不是小孩了,参加工作的人了。大家不知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说,都睁大眼睛望着史维。
史维不马上说那事,先说些外围话。他说,史家三代之内不许分家,这是祖宗定的规矩。大家在一块过日子,都没有二心,这很难得。让老人家高兴,是我们做儿孙的共同心愿。老人家养我们,教我们,不容易。没有他老人家,就没有我们的今天。老人家不感到幸福的话,我们做儿孙的哪有什么幸福可说?这些我们想过吗?只怕没有想过。首先是我做老大的做得不好,不怪你们。
你是说,要为老人家找个老伴?怀玉问。
史纲马上白了怀玉一眼,说,听大哥把话讲完。
史维说,怀玉说得不错。爸爸刚就同我讲了这事。他说有位郭姨,跟他很好,两人想一起过。这位郭姨去年才退休的,刚六十岁吧,原是在京剧团工作的。
大家听了你望我,我望你。亦可说,这么说她比爷爷小十多岁呀!以后爷爷过世了,我们少说还得养这位奶奶十年。再说……
你大胆!史维打断亦可的话,说,谁都巴望爷爷长命百岁,你却来咒他老人家!下次就要咒我了?!我和你娘早死了,就不要你养了!
秋明也骂道,你真不像话!爷爷最疼的是你和明明,你连明明都不如!爷爷上回过生日,明明还知道叫爷爷万寿无疆呢!二十多岁的人了,我和你爸爸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史纲夫妇就劝道,算了算了,亦可也是有口无心,她还是蛮懂事的。
仪仪也说,可可还是蛮懂事的,平时爷爷生气,只有她能逗得爷爷开心。
懂事!懂个鬼事!懂事能说出这种话?史维余火未消。
亦可低头认错,说,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姑姑,我……我错了,辜负了爷爷平日对我的疼爱。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现在……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们家还三代同堂。也不是咒爷爷,人总有那一天的。爷爷百年以后,还有那位奶奶,我们还得在一起过。从管理学上说,这也是不科学的……
史维“啪”地拍起了桌子。秋明忙摆摆手,对男人说,你也轻点,别让老人家听见了。史维回头望望门,平息一下自己,说,你越说越不像话了。还管理学!你肚子里有几滴墨水?就凭你学的那些东西,你讲得口水流了,还抵不得爷爷吹口气!你就想一个人单飞了?你有什么本事?大家合在一起,哪一点亏待你了?一个多么温暖的大家庭!爷爷对你不好?爸爸妈妈对你不好?姑姑对你不好?还是叔叔婶婶对你不好?
怀玉忙说,哥你就别骂可可了。可可平时在我和她叔面前很有尊卑上下的,在如今这很难得了。
可可很乖的,不要说错了句话就骂得她开不了眼。仪仪过去拉了亦可的手。
秋明戳了女儿的额头,回头说,就你们总依着她。你不紧着点儿,还不知今后变成什么样儿呢!
亦可这下一句话不说了,坐在那里头也不敢抬。史维说,就不该让你留下来。当你长大了,给脸不要脸。你去吧,不要赖在那里了。
亦可揉着衣角出去了。
史维说,既然是爸爸自己看上的,就一定是位好妈妈。我们做儿女的,要顺着老人家的意才是。
史纲说,是的是的。爸爸同你说过具体安排吗?
史维说,没有。
秋明想想,说,虽然是老人家了,也得扯个结婚证,做古正经办一下才是。不然,说起来也不好听。
怀玉觉得也是这个意思,就说,还是大哥问一下爸爸的想法,过后我们几兄妹再商量一下到底怎么来办吧。
这年深秋,史济和郭纯林办了婚事。史老不太喜欢热闹,只请了常在明月公园一起乐的那些老哥老姐,再就是史家三兄妹的要好朋友。仪仪的男朋友赵书泰也来了。小伙子自己办了家公司,听说赚了不少钱。仪仪同赵书泰偷偷来往好长一段时间了,上次带回来让史老见过。史老不说什么,陪赵书泰吃了顿晚饭。大家就松了口气,说明老人家同意仪仪跟这小伙子交朋友了。
史老婚后照样天天早上去明月公园的来鹤亭,只是不再一个人走,身边总伴着郭姨。来鹤亭的老人们都羡慕他们。
可是过了十来天,史老两口子不上来鹤亭了。刘老、陈老同几位老人跑到史家里一看,方知史老病了,郭姨在一旁殷勤服侍。见史老好像病得不轻,刘老他们说了些宽慰的话就出来了。到了外边,老人们就开起玩笑来,说郭姨那么漂亮,又并不显得老,史老哪有不病的?
史老的儿孙们就急坏了,却又不敢去请医生。史老自己是一方名医,怎么会让别人给他看病呢?史老自己心里有数,叫家人不必惊慌,他不会有大问题的。儿孙们只好让老人家自己将息,把那些索字的人都婉言打发了。他让郭纯林服侍着,卧床二十来天,慢慢好起来了。
时令已是冬日了。这天午后,史老躺在床上,望见阳光照在后庭枯黄的芭蕉叶上,很有些暖意。太阳多好!他说。郭纯林望着他的眼神,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扶他下了床。史老去了窗前,推开了窗户,只见那几棵老梅开得正欢。史老嗬嗬地叫了两声,说今年的梅花开得这么热闹。郭纯林眼睛也亮了,说,怪呢,昨天我看过,还只是些花苞儿,一夜之间就全开了。老史啊!这是专门为你开放的啊!史老爱听这话,笑着就推门去了后庭。两位老人搀扶着,在庭院里转了几圈。史老站在榆树下,松开郭纯林的手,闭目调息片刻。然后说,纯林,我没事了。明天起,我们照样天天出去走走。郭纯林温柔地笑着,说,都依你吧。
回到屋里,史老说老久没写字了。郭纯林便备了笔墨,铺好纸。史老提笔蘸着墨,说手都有些发僵了。郭纯林在一旁说,你能行,能行的。史老回头笑笑,凝神片刻,随意写了一联:
推窗老梅香
闭门玉人暖
郭纯林捏了捏史老的肩膀,责怪说,你老不上路了,我这满脸荷包皱,还五人呢!写这玩意儿,儿孙们见了,多不好意思。史老笑道,这本来就不是让儿孙们看的,是专门写给你的。你留着它,等我百年之后,它说不定值几个钱呢。郭纯林听了不高兴了。这话本来就叫人伤心,又像她看重史老口袋里几个钱似的。史老见郭纯林不说话了,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只是感觉到她心情不好了。史老也不多说什么,仍是提笔写字,在联语两边写了些晚年遇知音之类的话。他边写,郭纯林歪着头边读。读着读着,郭纯林便开心起来。
晚饭后,史老回房同郭纯林一道喝茶。茶是小珍按二老各自的嗜好冲泡的。史老拐了几口茶,说,纯林,你喝了茶,就去看看电视吧,我有些话要同史维说。郭纯林应声行,茶也没喝完,就去了客厅,史老看出郭纯林像是有些不快,怕是怪他见外了,家里有事总避着她。史老也不准备同她解释什么。他要同史维说的事非同小可。
一会儿史维便来了,小着声儿问,爸爸有什么事?
史老先不说什么事,只道,坐吧。
史维坐下了,望着爸爸,呼吸有些紧张。在他的经验里,凡是爸爸郑重其事叫他过来谈话的,准没什么好事。要么是他家媳妇说了哪些不该说的话,或是女儿什么地方不得体,要不就是弟弟或弟媳,或家里别的什么人哪里错了。而所有这些,都是他这个做老大的责任。史老在意的很多事,在史维看来都不算什么大事。可他为了尽孝,为了别让家里为点小事就闹得鸡犬不宁,只好凡事都应承着。家和万事兴啊!可是今天,史维发现爸爸的神态格外的不同。老人家只是慈祥地望着他,慢慢喝茶,半天不说一句话。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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