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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春秋-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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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就到《今日风流》时间了。先是咔嚓咔嚓打出了一行字:
企业家的成就,单用醒目的阿拉伯数字去衡量是不
够的,必须看他对于社会的贡献。
——洪宇清手记
接着便推出片名,用的是狂野的草书:
企业家情怀
——记洪宇清和他的宏基集团
片子介绍宏基集团近几年开发房产若干,为本市解决住房紧张局面做出了很大贡献。洪宇清头戴工帽,在机声隆隆的建筑工地上一派指点江山的气度。这是一位很有头脑的经营者,他和他的创业伙伴们善于管理,在保证建筑质量的同时,尽可能降低成本,取得了良好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片子重笔渲染的是他们拿出一批商品房按成本价出售给教师。洪宇清亲手把一枚住房钥匙送到一位老教师手中,老教师双手颤抖,老泪纵横……最后,洪宇清健步走在高高的立交桥上,背景是森林般高耸人云的楼宇、他那伟岸的背影渐渐远去。雄浑的男中音极富感染力地解说道:洪宇清知道自己是一个跋涉者,一辈子注定要走很远的路!
看完之后,两人半天不说话,好一会儿,刘仪才说,不是说党管舆论吗?
张青染黑着脸说,现在魔鬼可以扮演上帝!
两人一声不响地进了卧室,宽衣上床。张青染平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天花板发呆。刘仪是容易入睡的,上床一会儿眼睛就蒙陇起来了;才要合眼,想起男人回家时说起的事,就侧过身子抱了男人。张青染没有反应,仍在那里出神。刘仪又支着手爬到男人身上,说,你不是早就兴冲冲的了吗?张青染这才想起那事来,心里歉歉的,忙抱了老婆,说,在酝酿情绪哩。他闭上眼睛,深深地亲吻老婆。可脑子里却满是洪少爷,下面就半天起不来。他只得越发动情地亲着老婆,在心里夸张着老婆的美丽,夸张着自己对老婆的爱。那钱的事是怎么也不好提及了。刘仪见今天男人特别春意,早激动起来了,在他身上哼哼哈哈着。他万难才能让自己挺了起来,照样是夸张地把老婆掀了下来,故作勇武地动作开了。心里却仍是说不清的味道。老婆越是在身下欢欢地腾跃,他内心就越发尴尬,样子却更加雄纠纠的。
次日上班,李处长叫小宁到这边办公室,向他交待工作。小宁听完交待,仍站在那里闲扯几句。他说,昨天看了电视上介绍洪宇清的专题片,真是扯鸡巴蛋!洪宇清是个什么人物谁不知道?
李处长皱起了眉头,说,小宁你不要乱说。我们时刻都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既然在政府部门工作,就要同政府保持一致。你说洪宇清如何如何,那么何市长成了什么了?昨天何市长还视察了宏基集团哩。再说,看问题要有一个基本的立场和标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实践是什么?就看是不是推动了生产力的发展。宏基开发了那么多的房产,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都是好的,这就是推动了生产力的发展嘛。当然不能一手硬,一手软,单有物质文明是不够的。宏基的精神文明也是做得不错的,他们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企业文明,也出过不少人才。我听说,现在主持《南国风》节目的麦娜就是从宏基集团出来的。这个,这个……我们一定要同政府保持一致。
张青染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李处长讲官话的水平很高,他是知道的。可今天这么为洪少爷说话,却是出乎他的意料。昨天李处长说起这人还咬牙切齿哩!不知这位处长是真的相信了电视里的宣传,还是因为见何市长亲切接见了洪宇清?不过官场中有一种人他看得明白:这种人只要见了大领导,就立即交出自己的灵魂。有的人甚至平时对那领导非常看不起,但只要领导同他握一回手,或者拍他一下肩膀,他会立即感激涕零。权力的威慑力也许是难以想象的。
小宁站在李处长的办公桌边,面红耳赤,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小宁在处里年纪最小,平时李处长不舒服了,也常找他发火。李处长同张青染年纪差不多,又是同年进这机关的;他平时想对张青染发火也多半忌着些。但张青染总觉得李处长有时对小宁发火,有些杀鸡儆猴的意思。他今天就觉得李处长这火只怕还有昨天的余怒。他很为小宁难堪,又一时找不到解围之法。李处长却越说越起劲,一套一套的政治理论都出笼了。张青染趁李处长说话的空隙,插了进去,说,小宁,李处长的意见很对。我也有这个毛病,有时说起来只图自己痛快,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们在政府工作,时间长了,也就油了,自己不觉得怎么的。可在外人面前,我们是政府形象,说个什么,人家就以为是官方言论,有来头的。这个我以后一定注意。
小宁就着这个话头马上检讨说,是的是的,我今后一定注意。谢谢处长和老张帮助。
张青染故意制造轻松气氛,玩笑道,你这马屁又拍歪了。要谢就谢李处长,是李处长及时指出了你的不对。我只是火上加油,莫恨我落井下石就是了。
小宁这就轻松些了,也笑了起来,说,这是哪里的话?你比我还是觉悟些嘛。你天天坐在处长对面,经常可以接受教育。所以我也要你多批评哩。
小宁这么一说,李处长可能意识到自己刚才粗暴了些,就道,小宁,我这不是批评你哩,只是心平气和地指出你应该注意的地方。
张青染忽然想起自己平时就批评一词的思考,就笑话一般说了起来。李处长,关于批评,我有个看法不知你同意不同意。我是认真翻了词典的。批评有两个意思,一是找出优点和缺点,二是专指对缺点和错误提出改正意见。平时说到批评多是指第二个意思。但依我理解,不论哪个意思,都没有情绪色彩。可是大家平时多半把批评的意思理解错了。一方面,有些做领导的,动不动就是训人,也说这是批评。其实骂人不是批评,可有的领导会说这是严肃的批评。我说也不对。严肃是指态度认真,不是说骂人就是严肃。另一方面,有些做下级的,把批评理解为骂人,或者说是把骂人理解为批评,所以领导一批评就接受不了,以为领导又骂他了,专门给他穿小鞋。所以我说,该为批评正本清源才是。
李处长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说,老张你还肯想些问题嘛!你分析的的确有道理。我看批评和自我批评的良好作风坚持得不好,这恐怕是个原因哩。
几个人便就这个话题探讨了一会儿。张青染却暗自好笑起来。心想,还为批评搞什么正本清源?当领导当到一定份上了,还听你讲什么道理?他们骂起人来了还顾你的面子?自古礼不下庶人啊!哪天你挨领导骂了,你抗议说,你要批评就批评,不要骂人。别人不说你神经有问题才怪。
下班后,小宁有意跟上张青染,感谢说,全搭帮你老兄为我解围,不然我退都遇不出来。不知李处长今天哪根筋被我触着了,值得他那么发火?
张青染知道不该同小宁多说什么,但仍克制不住心中的刻薄,含蓄道,你只要想着他是领导,一切都想通了。
小宁愣着眼睛望着他,似乎什么也没想通。站在外面太冷了,张青染扬扬手,就同小宁分手了。
李处长下了几天基层,今天回到办公室,少不了同在家的同事握手一番,互道辛苦。这是惯例。同张青染握手时,李处长说,我不知道麦娜原来是你的表妹哩!对不起对不起。
张青染的脸刷地红了,忙说,是我小刘的表妹。
李处长同别人握手去了,还回头说声对不起。张青染脸还热热的,一时冷不下来。口上牛头不对马嘴地说着哪里哪里。他想自己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尴尬,麦娜怎么样并没有丢他的脸。可他一听李处长说起麦娜,忙说是老婆的表妹。这么一想,心里对麦娜就有了愧意。
大家同李处长客气完了,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出去了。李处长又说,这次跟何市长到下面,何市长闲扯时扯到麦娜,就说到你了。何市长对麦娜的印象不错哩。
啊啊,是吗?张青染不知说什么才好。
何市长很关注你,问了你的情况。我向他作了介绍。他说,这个同志不错!李处长就像给别人带来了喜讯的人,自己脸上也洋溢着喜气。
张青染忙说,谢谢你李处长,谢谢,谢谢!
其实张青染也跟何市长下过几次基层,好像都没有给何市长留下什么印象。每次何市长下去,都会带上有关部门的负责人,为的是便于就地解决问题。不了解情况的以为这是当领导的耍威风,有意弄得这么前呼后拥的。不过那场面看上去也的确有前呼后拥的意思。一行人走在工厂的车间或者农村的养殖场,各部门的负责人都把目光投向何市长,胁肩而笑,张青染偶尔随了去,只是一般工作人员,根本就轮不上他同何市长搭话。别说搭话,张青染的目光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同何市长的目光碰在一起。他每次随何市长下去,都希望给何市长留下一些印象。可每次回来之后,他都很难再见到一次何市长。到市政府工作快十年了,他几乎没有在机关大院里见哪位市长现过身。同他没进机关一样,只是天天在电视里看见领导同志神采奕奕的。他同老婆开玩笑说,领导同志好像是从地道里出人办公室的。万难在办公楼的走廊里碰上何市长,张青染十分恭敬地叫声何市长好,但他得到的回报最多是一张陌生的笑脸,那笑脸显得很有涵养。
李处长情绪极好,说,何市长要是来兴趣了,也同大家说笑话。他讲笑话的水平还很高哩。
张青染知道李处长一定是听何市长讲了一个什么笑话了,就说是吗?这时小宁进来了,站在一边恭听李处长说笑。
何市长说他从前有位同事,做起报告来尽是粗话。譬如批评有的干部胆大胡为,就说是老鼠子日猫×,好大的胆子!要求大家工作要干脆利落,就说门槛上斩狗卵,一刀两断!李处长说罢哈哈大笑起来。张青染和小宁也一齐笑了。
电话响了,张青染接了,见是刘主任。刘主任说,小张吗?这几天忙什么?张青染说,没忙什么,刘主任又说,好好,好好。你叫老李接个电话。张青染便把电话递给李处长,说刘主任要你。
李处长接过电话,忙说刘主任你好。哦哦……哦哦……好的,好的,我上来一下行吗?说罢放下电话,微笑着上楼去了。
李处长一出门,小宁就说,现在好像领导不讲痞话就不联系群众似的。是不是世道越来越庸俗了?我昨天看电视,见电视里推出一位新歌手,主持人作潇洒状,说,想不到这位连汉字都认得不多的漂亮小生,唱起歌来原来还那么像模像样。我们不能不惊奇音乐包装的神妙。我听了这位主持的解说只觉全身发麻,不知他这是在捧人呢还是在损人。可看他那得意样儿,分明又是在捧人。我就联想到现在似乎有一种趋势,人们争着把自己打扮得庸俗,甚至下流。
张青染笑道,小宁你别成天活得像个哲学家,这样很痛苦的。我总觉得这世上最痛苦的人就是哲学家。
小宁冷冷一笑,说,还哲学家?现在这世道还能出哲学家?哲学家的思想应该是独立的、深邃的。现在人们好像在进行一场浅薄比赛,你想同人说些深刻的东西,人家笑你玩深沉。大家只好争着把自己头脑中的一切思想都洗掉,像洗磁带一样。人们没有思想,只有动物本能。饥饿了想吃饭,发情了想上床。我说干脆还彻底一点,大家把自己姓甚名谁,是男是女,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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