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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侯令-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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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静得听得到外面轻轻的风声,窗隙用纸糊得严严实实,还未破晓,殿中燃着几枝巨烛。天地间只是一片寂静,如鸿蒙未开,渐渐有亮光映在窗纸上,濡白晨光,终于越来越浅,东方透出明亮的霞光,天要亮了。
我颤颤的开口,有幽缓的害怕:“我小的时候,是不是见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二·蜀道难


一切都因天蜀使臣的突然到来,戛然而止。
所有的疑惑,所有的不甘,不得不隐下。姜御丞承诺待天蜀事毕给我一个交代,我也不便急于探迫。
天蜀与大周虽没西秦如此剑拔弩张,却也因着巫溪县的界地,常年争论不休。蜀王一直想以巫山为界,划为两国边界;而大周却不似大燕,姜御丞咄咄逼人的提出连长宁河并巫溪县作为国界,如此一来,巫山属地,一下子便不再分明。
多少年来,这巫山就是秦国的国命之门。有天险在手,蜀人就坦然自若。丢失巫山长宁河,蜀人就象袒露胸口迎着敌人的长矛利剑一般举国紧张不安。如此命脉一般的国界,如何能叫周皇拿去?
对于这样一个大国,姜御丞提出的策略是“重和轻战,蚕食鲸吞”,期待柳卿礼预言的“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情状。蜀王昏聩,仰仗天险,蜀国早已军备废弛,民心慵散。战争对于大周而言,纵然失败几次,也无伤元气。可是,蜀国不行,天蜀是绝对经不起一场耗损元气的大败的。
所幸,姜御丞摸透蜀王软弱惧战的脾性,也不动兵戈,只是在数次的‘商榷和议’中,一步步的蚕食鲸吞;而蜀王正合了那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的苟且之心。
而此番前来的,却不是蜀王,而是蜀王身边最为得力之人刘致,因蜀王刘昱膝下无子,唯有一女刘知琼,再无其他子嗣。而蜀王对此番来周的刘致依赖和信任不得不叫人困顿。有人说他是蜀王流落在外的遗珠,也有人说是蜀王的娈童,也有说是公主的额驸……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姜御丞对这刘致倒是青眼有加。直言此人眼界开阔,大有识人之能。
此番西来,正是因为大周侵吞南楚,疆土大展,天蜀虽偏安一隅,也意识到姜御丞不似前朝帝王年少稚嫩;其雷霆手段,从剽悍如柔然之族都安分守己上,可见一斑。天蜀想必存了畏心,上京言和,再议国界,已保蜀地来日安然。
终于三日后晌午,姜御丞设宴于延英殿,招待远道而来的天蜀来客。
柳家兄弟作为近臣,一同被安排在西首,柳卿礼身边坐着他的内眷,俏丽妩媚,一如往昔。
我心中好奇,在见到刘致的瞬时,我有些怔然,只知道蜀地出美人,却不意男子也是这般。明眸皓齿,肤光胜雪。
姜御丞却是恍如未见的好定力。两厢见礼后,各自落了座。
寒暄几句,言辞之间,直觉的刘致深通中原汉地文化,不卑不亢,叫人不敢轻谩。
席间,柳卿礼同刘致谈及蜀地,我方知在我赴洛阳之时,他被姜御丞派遣西去蜀国,探览而归,为的就是今时今日的合议之宴。
剑阁梓潼的古栈道、李冰的都江堰、风光峻丽的秦岭、难于上青天的蜀道、石刻千佛岩的壮观、杜甫的浣花居所……刘致和柳卿礼相谈甚是投契,兼之柳卿礼口齿极清爽,娓娓道来,叫刘致更是满眼的欢欣。
我不期然注意到顾四娘的神色,我太熟悉那种眼神……温柔,缱绻,带着些许的娇态……和方舒窈看姜御丞时一般无二。我不禁轻轻举杯,蹙眉,默默的思忖着。
姜御丞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神色,在微微眯起的瞬间,透出一丝精光……仿佛抓住了什么……每每他谋算计量之时,便是这种神色。
几杯梨花白下肚,终究提及了蜀周两国的边境划议。
不期,刘致展颜一笑,落落大方道:“我王闻说大周多智者,命在下奉上和议书。”说着,两下击掌,款款步上两名侍女,各人手捧一只松木匣子,刘致含笑道,“在下将两张界定图分别置于匣中。一张是大周划定的地界图;一张是我王希求的地界图。这两名女子,一个只会说真话,一个只会说假话;不过一次只能问他们其中一人一个问题,然后挑取匣子。若挑出来的是大周划定的地界图,在下可代我王行议,绝无异议;若挑出来的是我王希求的地界图……还望陛下送还巫溪县,依旧以巫山长宁为界。”
姜御丞的脸上浮起恰当好处的笑意,满饮一杯后,点了点头,道:“准。”
不出多久,下首命妇、近臣私语声渐重,我抬眸望去,多有皱眉之态,唯有柳卿易一个,傻愣愣的抱着猫,摸了两下毛,低低哝哝的不知自言自语些什么。
看他那样子,我不禁笑了一声,忙举杯掩袖,掩去我好笑的神色。
“笑什么……”姜御丞低低的声音飘进了耳朵里。
借着酒意,我掩口压低了声音:“笑刘致啊……”又饮了一杯,“想不到蜀王倚重的人,玩心倒是挺重的……”
“玩心?依你的意思,你知道大周的划定书在哪个盒子里?”
“知道也不告诉你。”我挑了挑眉,眼风从他的耳侧刮过。
姜御丞一笑,也是有些微醺,轻轻地拿左手在我掌心上划写起来,“那朕告诉你……”
眼错不见,只见柳卿礼已起身,躬身为礼,口呼万岁:“陛下,请容臣僭越一试。”
姜御丞目光悠然深远,举杯颔了颔首,算是应允,笑了不语。
柳卿礼踱步到左侧侍女旁,清清淡淡的声音:“如果我问你,你身旁的姑娘手里拿的是什么,她会怎么说?”
“天蜀希求的地界图。”侍女面无表情道。
“好。”柳卿礼举眸微笑,眼中一片清淡,伸手打开了右侧侍女的松木匣子……
大周划定的地界图静静的躺在匣中,由着柳卿礼取出奉至御前。
“柳卿果然智绝。”姜御丞淡淡的声音,却含着由衷的激赏,脸上依旧是平和沉稳的淡笑。
柳卿礼还未开口谦辞,耳畔听得刘致拊掌而笑,目光灼灼,对着柳卿礼的背影多了一丝兴味,叹道:“不期而遇俊杰,大周果真多能人。”复而,拱手为礼,朝姜御丞朗朗道:“在下心服,依诺划巫溪县为蜀周之界。”
姜御丞看似漫不经心地聊议了几句,森森的眼风锐利的扎在刘致身上,眸中凝起一缕寒光,微微拧了拧眉。我了然地提壶,为姜御丞满上了梨花白,容色亦是平静无波。
蜀王缺乏大器之才,妄图偏安一隅,这样的君主最好对付。最难对付的是不拘小节,甚至不计一城一地之得失,却又雄心勃勃的人,眼前的刘致恰恰像极了这种人。此人不是懦弱昏聩,就是机谋深沉。表面上浑不计较,一心只在大事上做文章的心胸,不怪姜御丞神色微寒,眸光不善。
丝竹响彻,觥筹交错,宾主各尽其欢,表面上又是一派和乐欢喜之相。
刘致盈然微笑,连着敬了柳卿礼数杯。
歌舞宴罢,姜御丞将两国的议书拟定,两厢盖印,暂缓了蜀周之龃龉。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二·隐情


刘致却似乎很喜欢长安风貌,本欲两日后动身返蜀,却临时起意留驻了几日。
也不见他前去了解什么长安的风土人貌,只是和柳卿礼连日切磋琴艺,论书谈诗。连柳卿易都看出这个天蜀的来客对他弟弟似乎格外的赏识。
柳卿易不止一次提及说看那个刘致怪怪的。我隐约想到什么,却并未点破,一句‘指不定也是个断袖呢’,由着柳卿易担心去。
姜御丞依言没有诛杀项婴,只是挑断了他的手脚筋,卸他一身武艺,令他形同废人,纵使这般,却依旧加以重兵看护。
我可有可无的叹了句,也不知是为越小乙,还是为顾四娘……
顾四娘……我心头模模糊糊的浮出那个女人的样子。许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我忽视了;她的眼神,她的情态……
刘致来辞行的时候,我犹自沉浸在思索中。
他在长安驻留了近乎一个月,昨夜于长安殿与柳卿礼下了一夜的棋,一早来向我辞行。
“柳大人真是奇才,大周不知有多大的福气,才能碰上这么一个人……天蜀如此之大,竟找不到一个像柳卿礼这样的人。”刘致辞行之际,目光朗朗,对柳卿礼由衷赞赏。
我看着他,目光微微眯起,眼睛盯在他的耳廓上,一瞬也不顺。
果然!
心中猜想已经得到了证实,我收回自己的目光,噙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天蜀有知琼公主这般巾帼女儿,也是莫大的福气……”
刘致抬眸,瞪着大眼睛,不过是一瞬间的震惊,夹杂着一丝叹赏,极快的恢复了得体的笑意,拱手道:“柳大人曾言娘娘有洞彻一切是非的本事。今时今日,才得以领教;娘娘果然睿智无匹……”
她落落大方,镇定自若的应对,叫我心里不禁升起一丝激赏,款款道:“公主说笑了。蜀地多美人,公主纵着男装,依旧难掩丽色。本宫不过无心一度,不意竟有幸言中……今时今日,得见天蜀人人称颂的巾帼公主,亦是本宫之幸。”
刘知琼脸上自始至终挂着从容大方的神色,听闻我言,不过浅浅一笑,脸上透过天高云淡的自然。
我送她一直到了丹凤门外,她行礼再辞,向我拜别。
“柳大人与孤家定下十年之约,十年之后,孤家再来长安时,希望还能见到娘娘。”她从容而言,脸上带着悲喜交杂的情绪和一份泰然的释怀。
我抿唇而笑,看着她唇红齿白的脸,想起自己男装的模样,款款道:“巴蜀路遥,千里而来,知琼公主尽兴即好。周蜀之事,既然两厢议定,本宫也不便多说……就祝公主此行顺和。”
没有人知晓她真实的身份,若非姜御丞怀疑,我也万万不曾想到蜀国此次派遣的使臣居然就是女作男装的公主,刘知琼,蜀王的掌上明珠,姜御丞叹赏的蜀地能人。我看着天蜀渐行渐远的车队,也是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总有一日,姜御丞会向天蜀下手,而这位公主,也终将埋进浩浩大势中;生在公室之家,不知与她,是幸,亦或是不幸。
“九陨元身不陨命,
言言千载气如生。
欲知忠信行蛮貊,
过墓胡儿下马行。”
当年父亲投军北疆,力抗柔然,曾做下许多热血诗词,这一首是父亲生前用作练笔,常常吟诵的一首。我彼时年幼,并不知晓父亲盛年的凌云壮志,只觉得是一首气势雄浑的诗。
父亲念得久了,连带着我也会背了。我曾从谢府里搜罗回一些父母生前的遗物,被我搬回了蓬莱殿;偶有心潮时,常常翻覆的看。
柳卿礼处理完天蜀之事,来问安时,脸色不是太好,苍白羸弱,似乎有病在身的样子。我骤见他一副病弱之态,心里也着实一惊。上下打量,他举止从容娴雅,也无半分破绽;除去额上覆了一条天青色的绫缎,也无任何变化。
柳卿礼本就生得温良文弱,旁人也觉不出有什么差错。我左右问了他几句话,他本是神思敏捷之人,今日却心不在焉,几次神思恍惚,让我不禁心疑。
“大人,大人?!”我见他又讷讷无语,一径出神不禁唤他。
连叫了他两句,他才回过神来,咳了一声,忙下拜请罪,结果宫婢上前请茶,不小心撞到了他,只听得他闷哼一声,轻轻往边上闪了闪。
我有些愕然,眼睛盯上他额上的天青绫缎……左侧慢慢发红,渗出来染成了黑色。我大惊,再坐不住,上前不容他闪躲,伸手揭去他的绫缎。
他神色惊变,忙掩袖遮住额头上的伤——新结的一个痂,因着方才一撞,已经破了痂,有血渗出。
我神色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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