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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集第一部by宁江尘-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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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望,也看不清楚,迷蒙一片。 

该死的!为什麽都看不到? 

人群的拥挤,身不由已地移动,踉跄几步,快要摔倒的时候,被人扶住。 

“扬──”语音嚓然而止,“邢?!” 

为什麽会是邢?他为什麽会在这里? 

“我终於找到你了!”他把我向外拽,仍然还处於震惊状态的我,直到离候车大厅数米远才醒过神来。 

我试图用一贯的平淡语气,“对不起,我今天有事,有什麽话待会儿再说。” 

邢道:“有什麽事比我要说的还重要,你都快被学校除名了!” 

我说:“不是还没有吗?”那个人一定会摆平的。 

他在,不会是巧合。难道是芷欣…… 

“我先走了。”低头,不看他。 

“你是要去找扬吗?” 

暗吸一口气,“是。” 

“那天我看到了,扬……亲你。” 

不是芷欣,原来……难怪,之後就变了。 

“我不在乎的,就算你是同性恋,你还是我哥哥呀!” 

他认真的语气,只让我觉得无比的悲凉。 

“我知道 ,你先回去吧。”我挥挥手,云从衣袖滑落。 

 

 

 

 

在站台见到了扬,他好整以暇的样子明确地告诉我,他导演了一场好戏。 

为什麽把他找来。 

话,问不出口。 

有什麽差别呢,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他很担心你。” 

“我是他哥哥嘛。” 

“不甘心这个身份?” 

淡淡的笑,顾左右而言它,“不要写信给我。” 

扬眉头一扬,“这麽狠心。” 

“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上车的广播响了,他狠狠地抱住我,因为这种情形车站很多,也不会有人注意。 

“我也很不甘心。”闷闷的声音,停顿,已变回正常的低沈,“等你想通了,可以来找我。” 

我任他抱著,一句话也没说。 

他转身,走上火车,轰隆隆的声音,再没见他的身影。 

他一定会很好,至少比我好。 

因为已有了方向的他,正在奔向要去的地方。 

 

 

 

 

邢依旧维持原来的姿势与状态,担心地注视著我的目光,愈深。 

车站的风怎的如此令人心寒。 

“走吧。” 

他问我要不要叫车,路程并不短。 

直觉地拒绝了他,不想自虐,扬走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该对自己好一点。 

邢站在旁边,随我一道沈默著。车辆的经过,没有谁开口。 

“那天我去你班找你,看见伯父来了。” 

父亲? 

“听说是加拿大的签证已经办好了。” 

加拿大……好像提过一次。 

“你要走吗?” 

走…… 

肩膀被抓住,激动的吼声,在耳边响著:“你说过永远不离开的,你答应过我的,为什麽你总是说话不算数?”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即使现在不走,明年我也会走。” 

“骗子!你说谎!” 

“我要考大学,不是吗?” 

本地没有一所大学,最近的也要坐半天的汽车。 

“可是……那也可以考邻县的,至少可以在省内……” 

“我不会。” 

他愣住,我重复著同样的话,“我不会再待在这里,我不想再见到不想见的人。” 

邢的表情,陷入极度的茫然与矛盾。“那……也包括我吗?” 

扭过头,不发一语。 

 

 

 

 

值得一提的是,我离开的几天是属於上课的日子,这样的情况按条例大概归入“无故旷课”那一类。而且…… 

望一眼邢,“你又逃课了。” 

他说:“我有特殊原因。”他凑近:“我对班主任说,哥哥病了,我要留地家里照顾他,那个老姑婆感动得快掉眼泪的样子,立马准了我半天假。” 

呃……我哑口无言。 

“所以你等会还要帮我圆个谎。” 

他一副理直气壮心不亏的模样,让我对他班那位师者产生怀疑,这样的人她也信? 

我试图向他说理:“邢,你知不知道什麽叫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已犯死罪的囚徒替人作不在场证明,谁信? 

“不知道,我只听过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他说,“你就说病了住在我家,没请假是昏迷不醒就好了。” 

语气掩饰不了的不快,怎麽了。 

这是唯一的办法,我只好同意。 

一抬头,校门口走出的人,是父亲。 

见到了,他略点头:“回来了。” 

不著痕迹地拉开与邢的距离,仿若无声地应著。 

父亲说:“手续都办好了,过完年你就去加拿大。” 

那麽……快…… 

父亲问道:“这两天都是和他在一起吗?” 

我说:“不是。” 

父亲冷冷的目光,射著我,“你自重一点,该断的断掉,去加拿大的事没得改变。” 

“……我知道了。” 

“你看看自己是什麽样子!” 

不用看也知道,病入膏肓。 

“啪!” 

响亮的声音,尽管周围人很少,但仍有数道目光射到身上。 

被打得踉跄,快跌倒的身体,被箭步冲过来的人扶住。 

“你干什麽打他?”邢愤怒的声音冲父亲吼道。 

父亲道:“我打自己的儿子难道还要别人允许吗?你凭什麽管?” 

邢语塞,回头看我。 

“你回去上课吧。” 

“我不能让别人欺负你!” 

心仿佛被重重地撞击,原以为坚硬的外壳再一次被撞开,然而,我知道,他无心的。 

“他是我父亲。”所以他不会,除非为了面子之类。 

“可是他打了价钱,无论是谁,都不可原谅。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斩钉截铁的声音,我呐呐的半天无语。 

父亲的冷哼令我回到现实,寒冰似的,只有邢方敢与之对视。 

他毫无回避地迎上去,直到我终於听到脚步声离去,车子开走。 

 

 

 

 

(25) 

桌子摆在教室的角落,书撒了满地,有一些与旁边的垃圾筒“相亲相爱”,原来的位子早被人占据了。 

罗芷欣站在那一方,冷冷地睨著我,同学仿佛感受到什麽,即使没有走出教室,也闪得远远的。 

我将沾满灰尘的书本拿在手里,“咚咚”的脚步声,耐克的鞋,踩在我欲拾起的英文课本上。 

默然。 

头上书本横飞,桌椅也被一脚踢开,嘤嘤的哭泣声,她蹲下来,把脸埋起来,抖动的双肩让我移开视线。 

“安安……” 

身体一震。 

“安安……”接连不断地唤著,就像某种魔力的文字,“为什麽……”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我犹豫不决。 

支撑著,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只有离开。 

咬咬牙,转身,手触到冰冷的门,听到数声惊呼。 

回头看,她的身体以不自然的方式倾斜,我箭步冲过去,接在怀里,“芷欣──” 

 

 

 

 

医务室的医生摘下眼镜,“她没事,只是情绪不太稳定而已。” 

吁口气。说实话,看到别人倒下,还真吓了一跳。常置身其中,就不那麽胆战心惊。 

罗芷欣的脸色十分苍白,不复印象中的朝气蓬勃。不想看到她这样,希望她永远都开心,如果见到我会令她产生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不如提早休学好了。 

她睁开眼睛,“安安──” 

“我在。” 

她伸出手,我握住,十指交叉,“对不起……” 

“我不怪你。”那是人之常情。 

罗芷欣抽噎著,“你要走吗?……那麽远,再也见不到了……” 

我说:“大概是寒假过後,加拿大的枫叶很漂亮,我寄几片给价钱做书签。” 

“我知道那里对你的身体好,可是……你不管他了吗?你们……” 

她的神情很尴尬,想问又不敢问。 

罗芷欣是唯一知道我身体状况的同辈,但也仅止於“体弱多病”之类的字眼。 

她能和我谈扬,虽然用的是“他”,但已足够了。 

“你不用在乎我的,我希望你快乐些,他……一定可以做到!”她急切地说。 

“现在……”我看一眼窗外斜阳淡抹,“他大概快到武汉了。”我凝视她的表情──不解而诧然,“他并不属於我。” 

她明白了,眼神变得如水般幽伤。 

“芷欣,别这样看我。”感觉好像已判了死刑,虽然那是事实。 

她说:“安安,你还是很想属於邢的,是吗?” 

我似乎笑了,“是啊,可是──已经不可能了。” 

我与邢,注定是两条平行线。 

 

 

 

 

“哥哥。”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将食指竖在唇边。 

她嚼著泪光的点头,用口形告诉我:“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在她额头,轻触,蜻蜓点水般离开。 

我想,无论经过多久的时间,只要我还能呼吸,就会记起在冬日的夕阳里,一个惠质兰心的女子对我说出了那句一直想有人对我讲的话。 

邢单手撑著门框,看著我走近,一言不发。 

“出去走走吧。她需要休息。”我带上门,他跟在身後。 

“没想到芷欣也会生病。” 

“女孩子抵抗力总会弱一些。” 

“那哥哥为什麽也经常生病?”轻笑。 

猛回头,盯到他敛起笑容,“有什麽好笑的,谁会想生病,一副身体,天生父母养,有得选择吗?就因为这样,什麽都没办法做,什麽都不敢争,总怕有一天早上起来,已到另个世界。你以为谁愿意这样生活吗?” 

“哥哥……” 

被别人当作影子,活在潮湿的地方,遇到阳光,就会蒸发掉,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一口气讲那麽多话,气息都有些紊乱。 

邢低著头,不是被吓到了吧。 

也是,我何曾用这样的语气讲话。 

他半晌道:“哥哥有什麽事瞒著我吗?” 

糟糕! 

“我什麽也没说,你把刚才的话忘掉吧。” 

“我所有的事你都知道,而你却总有那麽多事瞒著我,我就那麽不可信任──就那麽不如扬吗?” 

心里一咯!,摇头将莫名的想法晃开,“不要乱讲,你们……根本就不同。” 

“谁比较重要?” 

“你──说什麽?” 

“我问你,在晏子安心中,我和扬谁占第一位?”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狼狈得犹如被踩到尾巴的猫。 

他为何会用那样认真的表情,问那样奇怪得不符合他一向作风的问题。 

不懂,怎样想都不通。 

而且,他问的不是“哥哥”…… 

还想什麽?你以为你有什麽资格想这些有的没的,死心吧。 

此时宿舍长叫我接电话,父亲的声音,坚硬如石。 

“休学手续已经办好,你马上回家。” 

 

 

 

 

车子直接开进校园,我别无选择地坐上去。 

父亲仿佛知道了什麽,任我失魂似的发呆。 

他知道多少,我已无暇去管。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即使不将对付敌人的敏锐用在自己儿子身上,毫不拖泥带水的作风也发挥得淋漓尽致。 

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就是猫咪小宝的姐姐还在家里蹭饭呼的那段日子,我把全部的时间都花费在培养与小猫的感情上。曾为给小猫做鱼汤拌饭,在秋季的微冷溪水中泡到发烧住院。醒来的时候,小猫就送人了,很远的亲戚,连电话也没留下。我拖著未痊愈的身体跑到书房里质问父亲,他唯一的反应就是叫守在门外的保姆把我押回卧室。因为这件事,我和他吵了生平第一次架,最後闹到绝食。还是奶奶抱回小宝才平息了那场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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