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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上-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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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病得跟枯叶儿一样,经那一伤,如今已经去了半条命……若,若还将她强嫁于臣弟,臣弟只怕……到时候,嫁到五王府的只会是一条尸体……”
“……”察格陈完情,寅祯久久没有反应。他偷眼看他,却也看不出什么动静来。也不知是怒了,还是仍有商量的余地。
久久,寅祯才缓缓抬起手来:“你先起来。”
察格诚惶诚恐地起了身,站到一旁,不敢再坐。他大略也知道这婚事其实也非皇上能做主,且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圣上之言,重若九鼎,何况是圣旨。要推翻圣旨,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纵使有,也是得旁敲侧击,令此事不可行。他估摸,寅祯既没有大为发火,此刻想的应该就是这个问题——对,就算是为了敏杭,他也不至于要逼死辜琬玥。
也不知站了多久,马甄明提醒着要上朝了,寅祯才终于回过神来。他屏退了马甄明,把察格叫到面前来,道:“你真不愿意娶辜琬玥?”
察格点头。
“为了她好?”
“是。”
“你……爱她?”
“……不知道。只是……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寅祯复又沉默。良久,才再开口:“你也应知道,圣旨绝不可撤回。如此……”他似乎难言,又止了言语。
察格见状,作揖行礼,道:“还请皇上直言。”
寅祯看他,他绝没有想过,竟是察格站出来要帮琬玥。他向来对察格不温不火,不觉得这人能成气候,也不觉得这人有多差,只不过是个普通罢了。虽如今敏杭难当大任,有要将他再扶持起来的意思,但不过看重的也只是他好操控,且好歹是皇子,是亲手足。却从未想过,他亦是血气方刚的一个真汉子,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只不过,可惜,可惜了……
他摇摇头,道:“罢了,朕给你指一条明路吧。这门婚事若要废,只能是一个因由——你娶不了辜琬玥了……朕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察格微愣,反复将这话揣摩。半晌,终于明白过来——所谓他娶不了,则一,是他死了,二,是他废了,三,是他遁入空门无法娶妻了……除此三点,别无他由来退这门婚事。他是明白了……都明白了……难怪皇上思量了那么久,那么难以启齿——这三条最轻,便是出家。而出了家,则意味着……他要放弃王爷之位,且终生不娶,断了子孙缘。
他一口气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得。
寅祯知他为难,叫他回去好好想想,然后起身吩咐人进来伺候,预备上朝。
可他却忽然眼一红,上前两步,取了挂在墙上的一柄青龙剑,拔了剑就削掉了身后二尺长的发辫!屋子里的人没一人瞅见他这动静,反应过来时,皆瞠目结舌,寅祯亦是。
而他披头散发,跪地将剑交还于寅祯,颤声道:“还请皇兄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

☆、云淡风轻

察格这一举,任谁都没有想到。寅祯目瞪口呆地瞧着他,瞧他散落满地的发,与那颤抖着被交上来的剑,迟迟没有动静。
整个屋子,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动,随后进来的马甄明亦是瞠目结舌地看着这斯状况,反应不能。
过了一会儿,察格再说一句,请皇兄成全,寅祯才渐渐回过神来。
马甄明立刻上前来接过察格手中的剑,请寅祯示下。
寅祯绷紧的身子松了松,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朕知道该怎么做。你……你且下去吧。”说完看马甄明一眼。
马甄明立刻会了意思,把剑放回了原位,立马搀起察格,护送他出去。
于是一波暂平。
可这王爷削发如此之大的事,哪里瞒得住。不出三日,传得满城风雨,不仅禁宫内,就是整个皇城也都知道了这事,察格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说,更有好事者凑到五王府大门前探看,要看一眼这自古以来唯一一个不要王位、自我削发的蠢王爷。
所以这话要传到琬玥哪里,更是不需时日。出事的第二天,明月就收到了风,起初是不信,后来是顾念琬玥的身子,所以一直不曾说。可到后来,传的人越发多,眼见实在瞒不住了,她才说了实话。说五王爷那日放下了格格人就去了乾清宫,事就是那时候出的。
琬玥听闻此事,一个没撑住,就咳出满嘴的血来。明月吓得不轻,哭着劝她。
可琬玥哪里听得进,她满颗心都明白,察格是为了她,才要走这一条路。傻……真是太傻了……她从不曾给予过他什么,他为何要搭上自己的一生来成全呢?真是……太傻了……
她挣扎着起身,要去找察格。她要去劝他一劝,或许他听了,再求一求皇上,事情就还有转机。可她身子不好,明月无论如何也不想她大冷的天,又出去吹一遭风。
但谁拦得她住?明月不肯,她便自己起身,自己穿衣,自己打伞,颤颤巍巍地就要出去。明月又气又心急,跟在她身后问:格格这会儿上哪儿找五王爷?格格莫非知道他在哪里,就这样没头没脑地冲出去?
琬玥这才住了步子,回过头来问明月:“他在哪里?”
明月上前来扶住她,嗔怪道:“真是病糊涂了。他若在宫外,你此刻这样不顾后果地跑出去,就能出去见他了不成?”
琬玥静静地一想,却也是,是自己冲动了。
明月见她失望心急的模样,不忍心,便又道:“还好,还好。皇上为堵流言,许了他在以象阁暂居,格格要见他,还是可以的。”
琬玥眸子里这才有了一丝亮色,忙要明月带她去见。
二人便即刻往以象阁去。
以象阁向来冷清,人流较少,此刻不知是心情所累还是为何,琬玥瞅着这紧闭的阁门,只觉心内更加清冷,眼眶立时就红了。她念及他名声,提醒明月在外头守着,自己进去说几句话就出来。
于是推门进去,她脚步轻盈,他并未察觉有人进来。
他果然是削了发的,二尺长发只剩了一段,用银色绸缎随意缚在脑后,也没有再穿王爷服,一概清减的衣物,宽袖大衣,写字时偶一挥洒,倒像是他真入了空门,一颗心,澄净空阔。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十分不忍,不忍他堂堂一个王爷,良好前途,如今硬生生,闹成这般下场。她将眼里的泪用袖子撵去,轻声唤他:五王爷。
他听见声音,身子明显愣了愣。过一阵,转过身来,笑着望向她,道:“是你来了啊。”然后起身,让她来座。
她站在原处,摇摇头,说不必,她说几句话就走。
听她如此说,他眼中明显一丝失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笑着对她。
她道:“王爷何苦如此?”
他依旧笑,走到她面前来,看着她的眼睛回道:“我以为,你不是个做何事,都求个理由的人。”
他眼里的真诚,像一把火,烧得她心内沸腾。可她面上表情,依旧力求冷静,“事已至此,琬玥唯有有话直说。……王爷所说的’不求理由’,是因此生相许,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王爷应该知道,与琬玥有如此默契的人,不是王爷……”
她的话,像寒冬的一盆冰水,将人浇个透。他掩住眼中的伤痛,大笑转身,道:“我自然知道,也……”他声音骤小,似是说给自己听,“也从未奢望过……”
“王爷……”琬玥在他身后,小声唤他。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话伤人,可若不如此,怎么将他说醒,不要为了自己,废了一生前途。她继续道:“王爷冲动之下,可曾想过后果?出了家,您这条血脉如何相继?您如此孝顺先太妃娘娘,可曾想过娘娘泉下有知会如何?王爷……”
“琬玥——”他止住她要说的话,转过身来,凄惨地笑,“你想说的话,我都懂。我也都明明白白地想过了。你大概可以骗自己,嫁我没有什么,可我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你骗得过自己,却骗不过我。你若嫁了我,就是死路一条。而我呢?……娶不娶你,却是无所谓的。出家之举,或许在你在旁人看来是愚不可及的,但我自己明白……前途嘛,我从来也就不曾有,血脉继承呢……”我只怕,除了你,我再不能对另一个人动一动心。
他对她保持着微笑,每一字每一句,都真心诚意地说给她听。那笑容滚烫地落在她的眼睛里,辣得她一颗一颗地落眼泪。
他伸手过去,轻轻地替她擦泪:“你放心,我没有什么的。你不用替我担心那么多。还有——若是他们还不放过你,你也放心,我的势力还在,要拼个鱼死网破也是可以的。”他目放精光,双手握住她的双肩,“有我在,决不让任何人动你。”
“王爷……”她眼泪决堤,哭得周身颤抖。
他笑:“我可不是王爷了,你叫我一声’察格’可好?”
“……”她抽泣不已,说不出话。除了敏杭,她从未因另外一个人如此伤心难过过。而他又何敏杭不同。她自认为,他二人交情并不深,若不是指婚之事,她最多把他当做这默默深宫中,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可他却不同,每一个举动,都是情义深重。敏杭的情,她可还。可他的情义,她注定是偿还不了的啊。
他见她这样哭,怕她又哭得不好起来,要她快别哭,又问问迎格如今怎样,把话题岔开来。
她这才把眼泪擦了,给他说迎格的近况:“淳妃娘娘是想要把迎格收回去养的,但到底于规矩不合,皇上一直没有答应,所以依旧放在阿哥所。往后也不知会怎么样,但是……我却是很想陪着迎格的。她年纪小小的,惹人疼……她依赖我,我也依赖她,果然没有了她在身边,我却都不知这深宫里头,还有何念想了……”
察格点头,宽她的心:“淳妃如今是还只有这一个孩子,所以着紧得很,等往后有了别的孩子,若是皇子,也就不会这么全心扑在迎格身上了……”
“……”这话却越发说得琬玥难过不自在,淳雯不疼迎格,却也不是她所求的。她叹一口气,依旧回到先前的话题上来,“先不说迎格。只是王爷的事,王爷还求王爷多思量,不至于……”
“琬玥。”他忽然沉声,“我话已至此,你若还劝,只怕更伤我心了。我大小将你视作知己,你若仍是不理解我,怕是不屑受我这情,没把我当知己吧。”
“我——”这几句话,把琬玥吃得死死的,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
二人无言相对,就这样站了一会儿,明月进来请,琬玥才不得不离开。
察格送她到门口,劝她多休息,少忧思,把身体养好了,再来这以象阁,他予她一杯茶吃。
他云淡风轻几句话,果然刮走她心中团团阴云,她点点头,由明月披上披风,自北风斜阳中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十年

十年后。
当年事,若阔空星辰,恰缝天亮,如隐去,实仍在心头。
当年五王爷察格削发事后,他与琬玥的婚事果然喊了停,大概又因敏杭已然远走戍边,所以康宁与皇太后那边也不再见逼迫,琬玥便依旧留在了阿哥所,依旧做迎格的教礼姑姑。
阿哥所的日子,如流水一般,好似静水流深,实则日泄千里。每一日,都是个不同的样子,就好像迎格一样,每一天,都是不一样的,今天还不会说的话,明天就忽然会了,今天走路还有些歪斜,再等一阵子,就又能跑又能跳了。今年过了四月,迎格就要十三岁了啊。她身子高挑,一打眼看,还以为是十四五岁的孩子呢。
琬玥有时看着迎格,就好像看着自己。想着当年,她被送往鄂亲王府时,还不如迎格大呢。
鄂亲王府……这四个字,这些年来,她从不敢多想,因一想起来,心上就是一道伤。十年啊,他一去,就是十年啊。十年间,连一封信,一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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