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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行囊很少，除了迎春硬塞给她的银票，便只剩下用火云绒紧紧缠了的铸天剑。何澹澹背着剑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那背后轻盈敏捷的脚步便跟了她一条又一条小巷。她大约从恩济山庄出来后就被这群人盯上了，只是她自己迟钝，走了这么久才发现。
何澹澹停住了脚步，跟着她的那些人也停下了。她还是低估了自己闯下的祸，她已不知不觉置身于一个透明的世界里，避不开所有人的眼光。
可惜，闯荡江湖八年，何澹澹只学会了绝地反击，没学会束手就擒。即便身上旧伤未愈，即便还发着高热……
澈师兄说过，最精彩的战斗往往发生在濒死之际。
何澹澹手搭凉棚四下张望，似乎茫然辨认方向般，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迈步东去。四面八方本向她聚拢去的几人，又跟着她改变了动向。何澹澹两根手指勾着缠铸天剑的火云带，头埋得很低，从容得在她并不熟悉的巷道里。
她就这般随心乱走着，像一股自然的清风拂过酒旗，灯笼，帷帐，窗台上的花，那几个跟踪者的步伐却越来越乱，只能勉强围着她，却一直抓不到她。其中一个瘦小男子的呼吸已经越来越乱，同伴的传信纸鹤已经飞到他耳边：“壬火，你已经快被她抓到了！往东三步，生门！”
壬火几乎飞一般跳出三步，若非他反应能力超快，脖子已经撞到了何澹澹的剑尖上。
他吓得连唾沫都不敢咽。他惊恐得看着眼前这个目光比剑锋还冷的女子，知道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同伴们，也和他一样又紧张又恐惧。
“说，为什么跟着我？”
何澹澹手腕一转，铸天剑切过空气，发出清锐的嗡鸣声。她轻笑：“不说是吧。看衣服的纹饰，像是昆仑山玉英堂的人。我记得好像不曾得罪过贵派啊。”
“你……你杀了浪剑轩当主皇甫定一！”壬火鼓起勇气说道。赢秋苑火灾之后，何澹澹在三界中名声极响，壬火虽然修为与何澹澹不相上下，却也免不了怕她。何澹澹冷笑：“嗯？你来找我报仇？玉英堂和浪剑轩的关系几时变得这么好了，我怎么不知道？”
“昆仑六派本就同气连枝，女仙一向是心知肚明的。”
何澹澹觉得越来越好玩了，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被人称作“女仙”……还真是讽刺。何澹澹道：“同气连枝啊，这个自然。如果……”
何澹澹忽然收回了指着壬火的剑尖，语气变得颇为颓丧：“如果你们要我血债血偿，我这便束手就擒，绝无半句怨言。”
壬火听得头脑发懵。不不不，是个人都不会这么轻易缴械吧？还是在这样占上风的情形下。这一定是个圈套。对，一定是圈套。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样说，可能没人会相信……我到赢秋苑时只想杀妖，实在未想到大火会误伤到皇甫定一。现在想起来，当真愧悔万分，此番回来，正是要亲自前往昆仑山浪剑轩，还剑请罪的。”
何澹澹的演技从来很好，流露出五分对皇甫的心痛，再装出三分羞愧，再加上两分憔悴的病容，那便十足十能骗得得玉英堂这几人头脑发昏。壬火吞吞吐吐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押送我上昆仑山如何？”何澹澹蹲下身来，用恳求的眼神望着壬火，“押送我去昆仑山，这样，我的良心或许能好受一些。”
何澹澹这样谦卑，壬火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何澹澹手中有铸天剑和火麟珠，他们岂能押得住她？可若此时要她交出这两样东西，一是失了大家风范，二又难免落人口实。壬火拿不定主意，只得干咳几声，向暗处的几个师兄弟求救。
暗处的几个人朝何澹澹聚拢过来，渐渐露了面。何澹澹笑道：“原来各位师兄弟都在。我方才的请求，想必各位师兄弟都收到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何姑娘愿意认罪那自是再好不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又岂有不信姑娘的道理。”领头的师兄发了话，听着意思倒也谦谦君子，“若姑娘愿意，我等自当效劳，护送姑娘去昆仑山浪剑轩这一程。”
“那就有劳各位师兄。我本是带罪之身，师兄们不必对我如此礼遇。”
事情到了这一步，玉英堂的人方才明白了何澹澹的用意：此去昆仑山这一路，江湖各派仙凡二界哪一个不对铸天剑和火麟珠虎视眈眈。可何澹澹若靠着玉英堂这棵大树，她若有任何差池，世人便都会以为玉英堂对两样法宝起了贪念，杀人越货；即便能洗脱这层嫌疑，那也是对诚心悔过之人保护不力。
好深的心机。玉英堂的领头弟子在心里暗骂着，可惜骂也晚了。
玉英堂的弟子们出来之前，都是跟掌门立过生死状的，夺不到铸天剑和火麟珠，便以死谢罪。眼下这个样子，必然不能真的把何澹澹平平安安送到浪剑轩。领头弟子对何澹澹拱手道：“在下丙筠，姑娘有事只管吩咐便是。我看何姑娘身体似乎有些不适，不如先找间客店投宿，我再去找大夫来瞧瞧？”
何澹澹身形微微晃动。她身上重伤本就没好，便是铁打的也没办法继续站在冷风里跟他们废话了。
于是，何澹澹乖乖住进了客栈。她躺在床上，用棉被裹了自己滚烫的身体，却冷得直打哆嗦。她在心里嘲讽着自己，玉英堂的人现在想要她的命，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但是他们不会。在他们想到撇得干干净净的办法之前，他们还不会下手。
何澹澹昏昏沉沉睡了许久，被敲门声吵醒。那人未等她回应便走了进来，放了什么东西在桌子上，继而走了过来。
一个人的脚步声……没有请大夫来吗？那个丙筠，还真会做表面功夫呢。
何澹澹侧过头，眨了几下眼方看清床前的人——是壬火，之前被她用剑逼倒的那个，修为最弱的弟子。
“师兄们让我来照顾你。”
“不必……”
“都伤成这样了，刚才出手还那般厉害……”壬火轻声中有着小小的羡慕甚至是崇拜。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道，“我知道你的伤，寻常大夫治不好的。这些是我们玉英堂秘炼的丹药，你只管取你所需便好。”
“慢着。”何澹澹叫住刚要走出房门的壬火，问道，“你……就不怕我治好了伤逃走？甚至——”
壬火轻笑：“你若真有那样的杀心，我方才早就死在你剑下了。这些药，是我背着师兄们给你的，算是谢你不杀之恩。你若怀疑这药有毒，不吃便是了。最重要的是……你与其去浪剑轩请罪，还不如自行了断来的痛快。”
壬火说这最后一句话时方转身看着何澹澹，神情十分诚恳，也十分凝重。
何澹澹皱眉道：“此话怎讲？我诚心认罪，难不成他还会用酷刑折磨我？”
“淳熙子师伯在昆仑山可是出了名的凶悍，他脾气向来都不好的。除了皇甫师兄的死讯，还有一件事让他很是头疼。你若这时上山，无异于雪上加霜，火上浇油啊……”
“怎么，最近浪剑轩还有大事发生？”何澹澹的心突突跳了起来，她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是百妖他们出了什么岔子？
“也不算是浪剑轩的大事，准确得说，是皇甫家的家务事。”壬火挠挠头道，“皇甫师兄原是和一位白小姐定了婚事的，谁知成亲前几日，那白小姐不知所踪，白家也不知怎么想了这么个荒唐主意——不知从哪处买了个姑娘替身代嫁。”
何澹澹心里咯噔一下，她觉得自己烧得更厉害了，头也疼得更厉害了：“所以，淳熙子是因为这件事生气么？”
“倒还不是。洞房花烛夜，皇甫师兄也不知怎么的，弄得浑身血淋淋倒在家门口……后来据说被那个代嫁的姑娘带走医治去了，后来就音讯全无。淳熙子师伯一直盼着他传来消息，哪知却是死讯……师伯痛不欲生，当下便要提剑踏平了寄情岛和翡夜城。谁知这时，那失踪的白小姐，竟然回来了。”
什么？
白葭露？
她？
回来了？
88。女人
更新时间20131223 11：01：10 字数：3207
她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壬火也不懂何澹澹为什么一副吃惊的表情。他继续说道：“白小姐是淳熙子师伯的干女儿，淳熙子师伯疼她疼得不得了，不然也不会把她许给他最得意的弟子皇甫师兄了。那白小姐一回来，师伯自然问她到哪里去了？为何找了她几个月都找不到？简直好像凭空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怪不得淳熙子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原来是找他宝贝干女儿去了。她忙问：“那白小姐……”
“你真的不知道？”壬火有些无奈得挠了挠额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何澹澹。看何澹澹还是一脸茫然又急于知道答案的样子，他方继续道：“那白小姐说，她是被一个叫阿海的鸽妖掳走的。那鸽妖将她掳到一个别有洞天之地，那里生活着近百只妖怪，每日对她肆意凌辱打骂。她不堪折磨，忍了半个年头，终于逮到机会逃了出来，上了昆仑山求淳熙子师伯庇佑……”
听着壬火轻描淡写又仿佛刻意浓墨重彩的讲述，何澹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仿佛黑暗中有张大嘴，将她的心整个儿吞了进去。她头脑嗡嗡直响，几乎听不清壬火接下来的话：
“淳熙子师伯已经抓到了那个鸽妖，严刑拷打下，才知那个别有洞天之地，是寄情岛的宝物，叫洞天壶。”壬火还是用那般复杂的眼神看着何澹澹，“仿佛是朝阳谷那边说，你曾宣称过自己是洞天壶之主，百妖之主……既如此，你的百妖掳走白小姐，囚禁在洞天壶半年这么大的事，你说你毫不知情——恐怕没人会信吧？”
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的！百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是恶意陷害！
不对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个白小姐一定是假冒的，是有人设计陷害她和百妖！定是这样的！
可是阿海为什么不向淳熙子说出实情？说皇甫还活着，说是他救了皇甫护送到昆仑山的！不……有白葭露先入为主，一个是失而复得的至亲，一个是深恶痛绝的妖类……阿海说的话，淳熙子不会信的。
可是皇甫呢？迎春不是说过，皇甫已经平安到昆仑山浪剑轩了吗？他为何不能站出来说出实情？
难道他还在误会她……还在怪她？难道他们之间，连最后的信任都不复存在了么？
不会……可能是迎春消息有误，皇甫根本没到浪剑轩？难道是半路上出了岔子，他和阿海失散了？
何澹澹越想心里越慌。她翻身下床，将壬火给她的丹药悉数揣入行囊，对壬火道：“谢了，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壬火还未回过神来，已被何澹澹一剑点倒在地。何澹澹顺手从壬火身上搜了些东西，御了铸天直奔浪剑轩而去。快些，再快些……铸天仿佛能感知何澹澹的心情般，不过一个时辰工夫便飞到了昆仑山地界——却在接近“昆仑山”石碑的地方，缓缓停了下来。
御空禁术么？如果用脚一步一步走上去，想必前方，尽是机关和埋伏吧。
专门为她何澹澹准备的。
何澹澹整理了衣冠，摸出从壬火身上搜到的牌子别在胸前，压低斗笠，一步步向山上行去。
这条七慧山道，是通向玉英堂的主路，也有一条岔路可通向浪剑轩。这条山道上共有二十个传送台，每个传送台旁都有一队巡逻弟子。在上山过程中，何澹澹每碰到一个巡逻弟子，便必须接受身份检查，一旦穿帮，会有一半巡逻弟子由各传送台传送到事发点。到时候何澹澹一人被千人百人合围，后果不堪设想。
已经走到这里了……难道还要再退回去？
何澹澹的右脚不知不觉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