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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胡说八道,我……偶尔虔诚一回,成不成?你管得着么?”见李亦杰半晌未答,自觉无趣,道:“是了,刚才你救我一命,现在我也救你一命,一报还一报,咱们就算两清。下次再见面,你可别想借卖我恩情之机,要挟我替你做事!”
李亦杰失笑道:“我几时想过要挟你了?听你的语气,是很讨厌被人救?”夏庄主低声咒骂几句,道:“只不过特别讨厌欠下人情罢了。我不允许别人欠我,我也绝不会去欠别人!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人情债却远比这些更麻烦。一旦欠下人情,好像自己在那人面前就凭空矮了三分,抬不起头来。看见他,就好像奴隶看见主人,烂赌鬼看见债主,想躲又不敢躲,想避又无处可避。良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跟他的地位并非平等,那就再不能以随性的态度对待他,跟他说话,还得注重语气缓和。又不能冷落了他。他若有事相求,不论何等艰难困苦,何等违逆心意,就算拼上性命,也得竭力替他办到。总而言之,欠下人情后,就得时刻想着替他做一件事情,自己才能成为一个自由的人。一来一往,实在麻烦。我是个喜爱做生意的人,凡由交易得来,受之亦是心安理得。却绝不能不明不白的受人馈赠!”
李亦杰苦笑道:“哪有这么复杂?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身在江湖,本来就该是同道互助,何必自认亏欠于人?更何况,人家的目的,未必便是要你回报。至于拼上性命之事,你不愿做,自然可以拒绝。没有人有资格命令别人为他去死,就算是为了再崇高的目的也不可以。至于牺牲之所以被人视为伟大,也是因觉悟甚高之士舍己为人,自愿赴死。但在我看来……”夏庄主大摇其头,道:“不然,不然,如不能及时回报,我始终良心不安。总之,你给我听好了,现在我没有欠你人情,记清楚了没有?”
李亦杰笑道:“好,没有,没有,想不到夏前辈的责任心更强于我,晚辈倒要向您多多学习才是。”心中暗道:“这算什么责任心?何异于臣下不明是非,对其主尽献愚忠?不过夏庄主也算个一板一眼的好汉子,看来以后若是有事求他,一定靠谱,只是须得设法令他欠下人情,又或是让他自以为亏欠……”正做着长远计划,夏庄主忽然站定脚步,放眼向四面环视,道:“到得此时,他暂时应该追不上。喂,小子,既不要我领情,不要我回报,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就为那几个一文不值的名声?可惜刚才并无余人在旁!”
李亦杰正色道:“我救您,不是为求得到任何好处。只是希望你站定自己的立场,做你认为正确的选择。至于我,或许劝说两句,却绝不会勉强您。是以您对我,不必处处担着戒心。”夏庄主眉头拧紧,道:“胡……胡扯,谁说我到少林寺来,是为着在你跟朝廷之前摇摆不定,特来求方丈解惑?”李亦杰暗暗发笑:“还说没有?可不是全讲出来了?既然你心中尚作徘徊,就表明一切尚有希望……此时切不可操之过急。”故意装作没听出他的漏嘴,道:“夏前辈,晚辈向您请教一个问题,可好?”见夏庄主再度摆出一副戒备之态,笑道:“您放心,我并不是想游说您,也绝非刺探情报……这样下去,岂不是连话都不能跟您说了?何况既然是我来问你,便是亏欠人情,也算我欠你,你大可趁机对我索求。你是生意人,这笔一本万利的买卖,你做不做?”
夏庄主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李亦杰拉着他寻到房顶一块高起处坐下,道:“夏前辈,听说您家祖上,有一个秘密流传的阵法,厉害得紧。但我想再繁复的机关阵势,创得出自然也破得去。因此晚辈想向您请教破解之法,能否不吝相告?”夏庄主道:“夏家阵法?那不是我传给朝廷……”似是突然有所顿悟,盯着他双眼看了半晌,面上神情逐渐被轻蔑取代,道:“原来如此,你问起夏家阵法,还不就是想劝我退出与韵贵妃的盟约?若是这种要求,大可直说,又何必拐弯抹角?”李亦杰道:“不是的,第一,我不会逼人背信弃义。约定是你立的,是否要守,由您自己决定。第二,我知道您同我一样,都是直肠子,如是本身不愿,别人费再多口舌,也难以说动你。第三,则是最根本的探索之心。作为学武之人,谁都希望自己的境界能够更上一层楼,看到威力不凡的阵势,首先就会想着去闯来试试,万一不成,也会想方设法,打听破解之法。相信前辈能够理解那种求知若渴的心情,这就好像……”想起沈世韵所言“夏庄主偏好机关算术之学”,顺势投其所好,道:“就好像一位好学之士,面对一道复杂的几何题,依着常规思路,难以解决,定会自各种渠道入手,此时如能有人为你提点一二,那时的心情,才是无比的满足。况且,那道题目是引经据典而来,却是由一位对此一窍不通的小孩子拿来考你,你是否更想尽早解出,好在他眼前一争台面?”
第三十九章(34)
夏庄主平常除了谋划夺权,最大的爱好,确是寻几道习题来解,在逐步推理中得到无穷乐趣,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到他既要钓自己这条大鱼,必然要先调查清楚,再来撒下饲料,将疑问咽回肚里,道:“不对,你说的那种人,算不得真正的好学之士。小孩子不过是个引子,是死是活,是智是愚,均与题目本身无关,解题的过程,也不是为了在人前夸耀。这正要由自己钻研才有趣味。他可以时时想,刻刻想,不眠不休的想。一天不成就想一个月,一个月不成,就琢磨一年。即是此时有人将完整的解答过程放在他眼前,他也不会去多看一眼。而你——遇着一点小挫折就想打退堂鼓,哪有一点做学问之心?”
李亦杰道:“如此一来,固然极有毅力。但大好的时间也白白浪费了,有那一年,他尽可另去钻研成千上万道习题。更何况,也许他百思不解,正是因最根本的思路存在问题,给人稍稍指引,不就能恍然大悟,豁然贯通?做学问要讲究方法,才能事半功倍啊?一味的读死书,练死招,等遇上敌阵千变万化,还不是不堪一击?”
夏庄主哼了一声,道:“技贵精而不贵多,你这大字不识的小子,也配来同我谈做学问?你前一刻还说不会求我办事,哼,我就知道,你定会借着救我一命的恩德,提出无理要求。好在我有先见之明,早一步将恩情还清。现在我不欠你任何东西,咱们就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你求我,我大可拒绝,连眉头都不必皱上一皱。”李亦杰道:“这是什么话?即使是真正的陌生人有难相求,难道你就能拒绝得心安理得?”见夏庄主仍是一派铁了心的架势,灵机一动,道:“好,你凡事只讲交易,是不是?你以为报恩就这样完了?还远远不够。刚才你非但没帮上忙,还险些坏了我的事,我也宽宏大量,勉强算同你扯平。但一个月前在火山口,七煞魔头拿你做挡箭牌,是谁奋不顾身,救了你的性命?这个恩情搁在此处,你就想视而不见,堂而皇之的来拒绝你的救命恩人?如此行事,你的良心能安么?”
夏庄主给他摆了一道,恼得无话可说。本来也不假,他正是为李亦杰的那次救命之恩,才对于自己的立场产生犹豫,无一刻不巴望着尽早脱离这尴尬局面。眼见机会送上门来,故作大度,挥一挥手道:“也罢,早些报了恩也好。免得给你捉住把柄不放,将来再提出更稀奇古怪的条件来。唉,不过这是我夏家祖传之秘,向不外泄,这可真令人良心不安……”稍等片刻,却不见李亦杰的良心有任何“不安”迹象,事到临头,只好续说下去,道:“这个阵法,说穿了也没什么稀奇。但外人要想理解,的确是不大容易……”
刚起了个头,背后响起个阴恻恻的声音,道:“二位不论何时,都有如此闲情逸致,逃命中竟还聊起天来,这般生死置之度外的超脱,本座佩服。”夏庄主吃了一惊,两人同时转过身来,李亦杰脱口道:“你怎么老是阴魂不散?不……你追得够快啊?”
江冽尘说及此事,不无得意,道:“那种低级的烟雾弹,暂时蒙蔽凡人尚可,对本座不起作用。”说话间眼中闪过一道嗜血的红光,那是恨不得要两人立即成为剑下亡魂。李亦杰叹一口气,故意将他上下打量,道:“你这双眼睛,倒挺不错的嘛?不如咱们换换?”江冽尘道:“也不是不成。等你死后,精神力供本座吸食,两者合二为一,再无分别。”李亦杰手按剑柄,道:“你以为我会束手待毙,那就错了。不过刚才寺中的僧人怎样了?”暗暗祈祷他忙于追赶自己,无暇理会。亏得他刚到过少林寺,打算烧一炷香,果然江冽尘道:“那些蝼蚁之辈,谁耐烦搭理?”李亦杰长抒一口气,好像撤除了一块压在心头的巨石。江冽尘见他这副仁义为先之态,心里自先不屑,冷哼道:“别得意得太早。本座要想杀他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李亦杰道:“既然是吹灰之力,还不如根本就别去费的好,岂不省事?”同时全神盘算,既不能拖累夏庄主,究竟要如何摆脱这尴尬局面?
江冽尘不为所动,道:“遗言留完没有?要是你跟南宫雪在一起,或许本座尚有忌惮。如今孤身一人,那招引以为傲的情侣技是使不出了罢?就凭现在的你,只有任我宰割的份儿。”李亦杰心头一震,道:“原来你之所以追杀雪儿,不是为那个荒唐的理由,而是防范我们的情侣技?”江冽尘这一回倒是坦白承认,道:“那也是原因之一,任何对本座有威胁的事物,都不应该存在。说起来,此事倒是渊源已久,在我得到教主之位后,曾经翻看教中典籍,早知有孟安英与……夫人的那一招‘双剑合璧’。以先教主之意,确能克制本教功夫。何况为了殒兄弟,我本就要南宫雪给他陪葬。这样一来,我自然更要杀她,那个女人非死不可。”李亦杰震怒之下,竟而急中生智,暗道:“眼下同他对决,我再要托大,也知是全无胜算……正值边关战乱频繁,不如利用着他,先替皇上解决这个迫在眉睫的难题再说。”于是又摆出方才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摆了摆手,笑道:“板着脸做什么?你在乎暗夜殒,咱俩好歹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兄弟。一夜夫妻百日恩,一日兄弟,好歹也能延得不少恩情。咱们打个商量……”江冽尘习惯了李亦杰作对到底,不依不饶的气势,突然听他低声软语,反觉意外,冷笑道:“怎么,你终于懂得害怕了?可惜现在为时已晚,本座既已成魔,再不会为任何人的求情所动。这一节,作为有幸见证我重生的你们,怎地始终认知不明?”
李亦杰道:“你也懂得说我们‘有幸’,敢问何幸之有?我们见到你重生,作为回报,你竟然要杀死我们,如此一来,岂不似你的重生是一件不祥之事?见者即死,那是最刻毒的诅咒,或是引发瘟疫的根源,才有此一说。于理不合者,天必遣之!”江冽尘听他说得有模有样,心想看他百般挣扎,远比一刀宰了他痛快得多。道:“有点道理。那么你待如何?”
李亦杰道:“我曾经听过三个传说,彼此大同小异。第一个人得到一盏神灯,只要擦一擦,就会出现一位灯神,替他实现心愿。第二个人在沙漠中长途跋涉,捡到一个瓷瓶,刚拔出软塞,从中升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