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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的斛谷提摇摇晃晃的，连日来的奔波早已让他疲惫不堪，好在张县土城就在前方不远，这也让他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
半睡半醒之间，残毁的废墟越来越近，一个瘦小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视野里。长长短短的白帆之下，那个人好似也在向这边遥看，哆嗦、佝偻的腰背，却压不住身下的悲凉。斛谷提轻轻收了收手中的缰绳，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整支队伍也随着他的战马一起放慢了速度。当他来到那个瘦小的人影面前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这是王然，但还是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八弟？”
“七哥。”
“真的是你，如此大的风雪，何故立于营外啊？”
“我在等你啊。听说你要来，我早已命人打了些野味，只可惜没有酒，怕是你我只能以茶代酒了，呵呵。”王然的状态有些萎靡，但双眼之中暗藏的那股凌厉还是在的，这也样让斛谷提安心了不少。
“唉——八弟说的哪里话，哥哥可不是为此而来的。对了，二位兄长的伤势如何了？”
“基本没什么大碍，再过些时日，便可送回梁山去静养了。”
“有劳八弟引路，某这便要去探望一下二位兄长。”
“好，七哥这边请。”
“八弟请。”斛谷提还在客气，可王然刚一动身子，旁边的几堆瓦砾中，居然一下子又冒出十几个人来。无声无息，貌似鬼魅。刚一现身，便惊得斛谷提及其队伍中的战马，集体惊厥了起来。一声声狂暴的嘶鸣中，不少人摔到了地上，这也让以隐匿暗杀见长的斛谷提很是不悦。
“哪里来的狂徒，竟敢惊了我家大人，还不速速退下！”斛谷提所带来的兵士们全部亮出了兵器，横眉冷对、杀气腾腾，好像要给自己找回些面子似的。可那些影子也不示弱，一个个全都是手拿砖头石块，蓄势待发。
“七哥，这些人皆是我的侍卫。”
“侍卫？”
“恩。”
“如此形貌之人，八弟充作近身卫士，是否欠妥？”
“有何不可的，长得是丑了些，武功亦是平平，但忠心可用也，哈哈。”
“八弟怎么还是如此放浪的，你听我一句劝，这些人不可留在身边。”
“为何不可啊？”
“鬼气森森的，难觅活人之气。再则，逊大人不日便会抵达此处，若是惊了他，怕是又要在陛下面前告你一状了。八弟近日在广固的风评可不算太好啊，朝中上下对你微词颇多，更有甚者，还鼓噪陛下，想将你押回去治罪呢。逊大人便是为此而来的，你可要万万小心了。”
“行了七哥，咱们兄弟之间，别整着文绉绉的，看着就烦。”
“八弟，为兄这也是为你好啊。”
“我知道。可这他妈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还能让我怎么办？”
“以八弟的家资，此事不会很难办的，只要上下打点”
“住口！你他妈的不会是真以为我黑了公孙珏的钱吧？为何总在这件事情上与我纠结呢？”
“那是朝廷修缮穆陵关的款项，可不是谁家的！”
“少他妈的和我扯蛋，你等想要什么，我很清楚。别说小爷我没拿这些钱，就是拿了，我也不会吐出一个子儿的。你可以回去告诉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想威胁小爷，就是天王老子也他妈的做不到！”王然不是个守财奴，也知道来路不正的好处，是不能一个人独占的。但打点慕辰已似无底洞，若是再让其他人也来分一杯羹，那还如何发展东平，怎么去完成让民众安居乐业的梦想。
尤其是现阶段，混乱局势造成的粮食溢价、人口流失等等问题，已经不是用钱便能解决的了。但如果手中没有钱粮的支撑，就更不可能完成这一切的基础。指望着慕容超变成圣主明君，励精图治，恐怕真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这个小王八蛋，自从登基以后，除了想着排除异己、巩固皇位。唯一做的一件好事，恐怕只有在民众中推广种植番薯了。
与斛谷提的见面，就这样不欢而散的结束了。本来王然还有件重要的事要找他商量的，眼下也只能先搁置了。但从斛谷提的只言片语中，王然感觉到了很大的压力。缩在此地坐享其成，怕是只会招来更多的是非。回梁山避祸或者去广固献媚，也都不是王然想要的结果。看来如今，唯有前往广平郡参战这一条路可行了。
“小二哥他为何不回襄国呢？”悟能双眼清澈，丝毫看不到任何世故在里边，就好像是盛着一潭见底的湖水。
“回去？怕是伍长不打算回去了。”
“怎会不打算回去呢，郡主大人尚在襄国等咱们呢？”
“你知道个啥，就是因为郡主在，他才不会回去的。你以为此来张县只是为了引蛇出洞啊？还不是他为了避开曲梁候和郡主而已！”
“哦。”
“懂了吧，嘿嘿。”
“贫僧愚钝，善哉善哉。”
“你个呆子。快点收拾行装吧，别误了大事。”
“对了！”悟能突然叫了起来，同时也吓得李吉浑身哆嗦。二人的状态，都似杵到了电门一样。
“怎地了这是！谁踩到你尾巴了？”
“李大哥，你我尚有大事未做呢？”
“行了，这离开龙城多少时日了，你才想起来啊！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咱俩也不可能回平城了。”
“怎会不回去呢？”
“你别总是这么多问题行不行？虽说郡主脾气是火爆了些，可总比在江云平眼皮子底下讨生活要强吧？你听我的没错。”
“听你的？呵呵，阿弥陀佛。”
“啥意思？”
“善哉善哉。”
“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了，别总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的”
第383章 383无中生有（）
“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了，别总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的，哥哥啥时候让你吃亏过？”李吉脸色很不好看，口气也变得愈发不善起来。可悟能倒是一脸天真无邪的，根本也没把对方的怒气放在心上。反而笑眼明媚地继续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说即是错也。”
“少扯淡了。”
“谁扯淡了，佛祖就是这么说的，不信你自己拿去看。”悟能递过来一本他亲手抄录的佛经，可李吉并没有去接，反而是脸色一变，面露和气地继续道：“悟能啊，怎么说你我也算是好兄弟。当初哥哥做事确有不周之处，可如今已是幡然醒悟过了。以后若是再拿你的身世做文章，天打五雷轰，让我不得好死，你看怎样？”
“阿弥陀佛，你不是才和郡主大人提起过吗？”
“额那是形势所迫，不作数的，哥哥是说从今日算起”
“呦呵，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营帐门帘一挑，王然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因为马上要转战广平了，他本打算找二人商议一下转移伤员的事情，可这两个小王八蛋应该是做贼心虚，还以为王然是来翻前几天的旧账，一个个神色飘忽举止异常的。
“怎么地，你俩之间还有小秘密了？是不是一个帐篷睡得太久，该给你俩分开了？”
“没有，没有，只是闲聊。”
“只是闲聊？没有日久生情？”
“生啥情啊？真的只是闲聊而已，悟能你说是不是？”
“阿弥陀佛。”
“我可告诉你俩，前两天合伙骗我的事，可还历历在目呢。要知道我这眼里可是不揉沙子的。想当年有个叫羊霖的怂人，在我背后搞鬼。被我知道后，我便从东海郡一直追杀他到梁山脚下，整整追着他砍了七天七夜，眼睛都没眨一下”
“小二哥，你不睡觉吗？”
“想啥呢，伍长他边砍边睡呗。”
“那眼睛里进了沙子不难受吗？”
“没听说七天七夜，眼都不眨一下吗。”
“原来如此，阿弥陀佛。”
“我他妈的是说我眼里不揉沙子，没人能在我面前搞鬼，你们这两个小王八蛋到底想啥呢？我勒了个苍天奶奶啊，别人身边都是名士智胆，我身边为何都是些熊孩子呢？不行不行，我头晕，快过来扶我坐会儿。”
看着王然摇摇晃晃地，李吉和悟能都想积极地表现一下。忙乱之中，先是三人撞到了一起，惊呼过后，又有十几个影子一窝蜂地冲了帐篷，纷纷扑到了三人的身上。王然本就疲惫不堪到了极限，现在被这些人一压，差点去见了阎王。等他再睁开眼睛时，人都已经是到了广平城下了。
现如今的广平郡，不像战场更像坟场。从上月二十七日起，燕魏之间的战斗，共进行大小近四十余次了。争斗中的双方都想在此掀翻对手，以至于遇到什么都要抓着不放。一处坡地，一座城门，一片树林，一面城墙，全都变成了反复拉锯争夺的强点。
别看二燕联军人数众多，但指挥系统却是异常混乱，协同之间更是存在着极大的问题。经常会出现看着友军被屠杀，己方部队却视而不见的情况。相比一盘散沙的二燕联军，元顺的魏军除了上下一心，更占尽了地利优势。
重新认清现实后的元顺，表现出来的战力十分可怕，愤怒更是成为他反击的动力。这些日子来，元顺并没有完全地龟缩防御，反而是利用各种机会、手段，经常出其不意地给予二燕联军毁灭性的打击。
就在王然到达广平的前一天，魏军再次趁夜色偷袭了贺赖卢的营地，将那些正在搭建的重型云梯，全都付之一炬。后燕大将军慕容奇手下的一支队伍，本打算借魏军返回时尾随其入城，赚开城门。可谁料就在瓮城之内，被魏军活活烧死了三百人之多，最后元顺还命人把焦尸一具一具地挂在了城墙上，再一次地向世人展示了他的残暴。
雪一直在下，仿佛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但它似乎无法掩盖住，人类之间那些极端的负面情绪，尤其是杀戮之下的敌意。腊月初十的清晨，二燕联军再次向广平郡的东、南两门发起了强大的攻势。
魏燕双方在城上城下，集中了近百台的抛石机与弩车。许多黑色的烟柱子，在直径几里宽、满是坑坑洼洼的雪地上卷来卷去。忽闪的、骤然的火光，点燃了阴沉的天空，将那些原本阴沉的平静，再一次地拉进了地狱里。
一波接着一波的燕军人浪，向着广平郡义无反顾地冲击而去。他们分散、他们翻滚，他们像毛虫一样，在泥泞不堪的雪地里扭动着爬啊爬的。可即使是这样，也无法躲开呼啸而来的箭矢与火油罐。
在没有火炮的加持下，元顺依然能将火药运用自如。占据高大城墙显露出来的优势，也愈发明显。不止是城墙上的抛石机，能将一罐又一罐的火药，准确地打到燕军们的头上。连那些床弩射出的长箭，也能做到箭无虚发，跟长了眼睛似的。爆炸后的黑色烟火，越来越紧地扫荡着大地，刺耳的尖叫声也是越来越密地，泼洒到每一个人的身上。
雪，飘飘洒洒的。一层一层的燕军人浪，像是潮水般倒流回来。于此同时，燕军的两架抛石机，也被飞来的长箭击中。火焰很快便吞噬了附近的一切，并向着周围蔓延开来。飞溅的火星，将那些操作抛石机的燕军兵士变成了火人，一个个疯狂地在阵地上四下乱跑，像是瘟疫一样传播着死亡。
竭力地嘶吼与惨叫，撼动了一部分燕军兵士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