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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我们重新来过-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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砖墙,无不流露出悲伤的婉拒之情,教他无法在此继续逗留。她路过此处,然后就走了,这里的一个交点,跟其他任何一点没有不同。但是外面的世界又大又荒唐,人像灰尘般飞舞,不能掌握方向。重逢的那一点点可能,与其说是希望,倒不如只是怜悯。在昵度moment,唯有巨大的思念之情,才能把时空折叠,将不知在何处的两个点连在一起。书生想到在月光下寂静的沙漠之中,微风吹拂沙粒,发出细雨洒落的声音,视力所及之处一片平坦,只有缓缓隐现的沙的波纹。书生站在这一切的中央,悲伤和柔情因为太过空旷而无处散发,只好郁积在胸口。月光下的沙漠一览无余,无论她从哪个方向来,都可以一眼看到。但是她没有从任何一个方向来,她直接从书生的心里抽了出来,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月光贴在她身上,是冷的,脆的,一碰就会连着她一齐破碎。书生小心翼翼地把指尖放在她赤裸的肩膀上,这样的光滑和精致让他不住地打着冷战。草席上的书生感到了那股寒意,从心底化开来冲淡了胸中的郁结,于是他微笑了,眼泪终于能淌了下来。
天快亮的时候,书生离开了破庙。他在墙角嘘了好大一泡,然后往那湿漉漉的墙皮上啐了一大口唾沫。这预示了他要前去的地方:撒哈喇(子)。在月亮还没有落下,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书生回到了通往京城的路上。外面的世界又大又荒唐,人不能掌握自己的方向。唯有巨大的思念之情才能把时空交叠,而一切都不能把这思念消灭。





By胡叉
从前有一位书生,进京赶考。他骑着快马一路飞跑,把沿途所有的市镇和村庄都抛在身后,所以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他只好住在路边上一座破庙里。
书生把马拴在庙门口,放下包裹,折了几根长长的树枝,捆在一起,把寺院里里外外扫了一扫。然后他把大殿内的破烂家什都收拾了一下,能用的就把它擦拭干净,破得厉害的就扔到殿后去。整理完桌椅板凳,他拿着地上捡来的破瓦罐,去庙旁溪流打了半罐子水,四处泼洒一番,压住了飞扬的灰尘。这些都做完之后,他搬来擦拭干净的最完整的一张凳子,放在神案边上,又从包裹里拿出油灯、书本、笔墨纸砚,拿火石点亮了油灯,坐下来,开始复习功课。
书生眼里看着圣贤们写下的书籍,心里想的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他的未婚妻也是望族出身,和他家里世代交好,两人从小青梅竹马,成年后见面不过三次,每次都觉得她比以往更加美丽成熟。和她下一次见面,应该是等到他用一根红木的痒痒挠,挑开她脸上红缎子盖头的时候。不知道到那时,她又会是怎么一个模样。书生在想到这些的时候,又是愉悦,又是期待,就好像是站在一幅将要慢慢展开的名家所绘仕女图之前,犯着一种境界很高的心里痒痒。在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读诗书,考功名,娶小媳妇,当大官,子孙满堂,这一切都来得很有意义。他沉醉在这样的氛围当中,耳边似乎听到了欢乐喜庆的锣鼓唢呐的声音,好像在成亲,在升官,在做寿。他好像看到一个戏台子上面,穿红戴绿的人喜气洋洋,穿梭来去,当中那个主角正是自己。那些人在台上演着一幕人间喜剧,在旁边看着,也觉得好生欢喜。书生听到鼓乐渐渐远去,红色的大幕伴随着唢呐的尾音,轻快地合上了。他长久地看着轻轻摆动的幕布,心里是功成名就后的宁静。这种宁静就好像海一样大的池塘,横切的水面是标准的直线,直线下面满当当,直线上面空荡荡。他就这么平静了很久,感觉到水面下有模糊的影子要浮上来。他知道那是什么,于是赶快把自己唤醒,又看起书来。刚才模糊的影子,又渐渐退了下去。书生认真地念诵诗文,把诗书念好,就能考取功名,娶小媳妇,当大官,子孙满堂,把一切梦想都实现。这些事情都是很好的,为了这些事情奋斗一生,是最崇高的行为。他想着和未婚妻的下一次见面,想到她喜烛下红玉一样的脸庞,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感动。他这位媳妇,又漂亮,又贤惠,和他心意相通,共同进退,实在是生活中不可多得的好伴侣。有了一位这样的贤内助,他一定能在官场上四平八稳,步步高升,广大门楣,成为后辈们学习的好榜样。这是他能做的最好的事情,也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所以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一生的主题。他整天所念所想,就是把这个主题实现。只有在他什么都不想的时候,他才想去做一个浪荡子,成天游手好闲,在旷野和山林里飞跑。他要和一位像天气那样变幻无常的姑娘保持暧昧的关系,若即若离,就好像天上的浮云一样。这些外来的念头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潜进来,一旦被他发觉,立刻就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这就是那些水下的影子。
忽然间,门〃吱呀〃一声开了。书生朝门口看去,那里空无一人。一会儿门边探出半张脸来,发现书生正望着门口,很快又缩回去了。过了片刻,从门外走进一位年轻姑娘来,穿着青色的棉布衣服,梳着普通的发型,眉眼很清秀,好似一位邻家女孩。她走到书生面前,把书生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就望着桌上那盏水晶琉璃防雨防风防侧漏的旅行用油灯发呆。书生等了一会儿,不见她有什么动静,正要发话,她忽然说:〃门口的马是你的?〃
书生说:〃是啊。〃
〃看起来你很有钱ho?〃
书生笑了,点头说:〃好像是的。〃
姑娘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那这种类型的不适合你。〃于是她走到神帐后边去,一会儿再走出来,已经是一位新婚少妇,穿着层层叠叠紫檀色丝绸衣裳,挽一个古典式的发髻,两眼望着鼻尖,像一个满贮的水瓶那样小心翼翼地挪过来,用轻柔的鼻音问道:〃这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书生闻到一缕冷冽的香气,好像用泉水冰镇过的花瓣。他用欣赏的眼光望着她,由衷地点点头,说:〃很像我的妻子。〃
少妇立刻瞪大眼睛望着他,说:〃什么?你已经结婚了?看不出来啊。〃
书生尴尬了一下,说:〃还没有过门。〃
少妇说:〃哈!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她笑眯眯地看着书生,看得书生很不好意思地地下头去。这种暧昧的表情和她的穿着打扮极不相称,一定不会出现在他未婚妻的脸上。少妇得意洋洋地在屋内走来走去,不停地说:〃哈!哈!〃一会儿她回到书生面前,弯下腰来凝视书生的眼睛,说:〃你真的喜欢这样吗?〃
书生说:〃为什么这么问我?〃
〃看起来你有心事呀。〃
书生说:〃一点点啦。〃
少妇叹一口气,直起身来,郁闷地站在那里,伸手抚弄的高高的发髻,就好像抚摸额头上撞伤的肿块那样小心。她微微皱着眉头,微微撅着嘴,显得腮帮子很丰满的样子。这种呆滞的样子,他未婚妻也绝不会有。一会儿她说:〃哎,好无聊。〃然后她嘿嘿嘿地笑起来,说:〃虽然有些不好意思……〃
书生正在疑惑间,她已经走到神帐后面去了。忽然庙堂里爆发出热情洋溢的浓香,好像一万万亿亿朵玫瑰齐声开放,朝四面疯狂地啐着口水,空气中漂浮着殷红的香气的河流,一边流动,一边像缎带一样闪闪发光。书生为这样的香气所震惊,僵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这时候,从神帐之后走出一位成熟妇人,身上裹着香气一样的轻纱,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她的发型好像一盆吊篮,高高地扎成一束,然后向四面片片垂落下来,层次分明,又好像凌乱无比。她朝着书生走来,嘴边露出深红色残忍的笑容,好像武士举起了他的长刀。书生被这样的气势所征服,感觉到自己快要融化在香气之中。她来到书生面前,俯身望着他的脸,说:〃喜欢吗?〃
书生屏住了呼吸,用喉咙口仅存的一点气息说:〃我对太强烈的香气过敏……〃
妇人的脸一下子拉长了。她偏过头,张着嘴,两眼发直,做了一个JimCarrey式不置可否的表情,然后她起身走开,说:〃你真是难弄耶!〃
书生感觉到胸口的压力一下子缓解了,急忙长吁了一口气。少妇生气地挥挥长袖,阴沉着脸,在屋里走来走去。她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这样你都不喜欢!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啊?〃
书生说:〃要不要画给你看啊?〃
〃不要!那么老套。〃她停下来,叉腰而立,一手拨弄着发梢,摆出一个撩人的姿势,其实是在发呆,忽然她大笑一声,〃哈!我为什么要拼命讨你喜欢?〃于是她施施然地走回来,轻轻一跃,坐到了神案上面。她摇晃着一双长腿,故意不去看书生。书生眼前晃动着雪白的影子,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诱惑。他沉吟了片刻,正想找些话来说,妇人忽然跳下神案,说:〃不讨你喜欢,我来这里干嘛?〃她弯下腰,把手肘撑在神案上,把脸凑近书生的脸,眼睛望着书生的眼睛,诚恳地说:〃你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书生看到她眼睛里的一泓亮光,像漆黑的深水中月亮的倒影,在动荡中变幻着形状。书生和她对望了一会儿,觉得心境透明澄清,心底的事物也被照亮。于是他说:〃呃……〃
妇人失望地退回去,说:〃你嘴可真严实,我都快没办法啦……〃书生想:〃我嘴很严实么?是你不给我机会说话吧。〃忽然她笑起来,说:〃你不会是故意不说,好看我多变化几个模样吧?〃书生也笑了,说:〃是吗?〃他心里想:〃你变来变去,还不是一个模样……因为你本来就是变化多端的女子。〃妇人喜孜孜地说:〃说吧,你想看我变成什么模样?〃书生为难地微笑着,说不出话来。〃哈,不好意思了。你果然心里有鬼。我一定能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出来。〃
于是她踌躇满志地在屋子里兜起圈子来,微笑着喃喃自语,把书生抛在一边。忽然间她使劲儿捶了一下脑袋,说:〃这样就可以了嘛!刚才怎么没有想到。〃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地上的破瓦罐里还有小半罐子水,捧起来放在神案上,问书生:〃你不会晕血吧?〃书生摇摇头,刚想问话,被她一把抓起手来,捏住他一根手指在瓦罐破口上轻轻一划,使劲一挤,滴了几滴血在罐中的水里。书生又是惊奇又是紧张,口吃地说:〃你,干什么?〃
妇人笑嘻嘻地说:〃你再滴几滴眼泪进去,然后盯着水面看,就能看到心里喜欢的模样了。〃
书生说:〃流几滴血那还罢了,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随便流眼泪?〃
妇人说:〃切!你哪里有那么高!要流眼泪还不简单,来来来,我告诉你……〃
她招招手示意书生俯首过来,书生睁着无辜的眼睛凑上前去,冷不防被她一拳打在脸中央,登时涕泪横流,眼前模糊一片。书生痛叫一声,往后一仰,正要抬袖子去摸,被她拿手一格,说:〃擦了就又得来一下!〃紧接着书生觉得后脖颈上被手叉住,摁着他低下头去。这只手又光滑又冰凉,好像中空的玻璃制成。书生生怕自己一挣就会把这只手挣断,于是乖乖地顺着她的手势低下头去,听到面孔下方泪珠落入水中,哒哒几声轻响。然后叉㊣(8)着脖子的那只手放开了,她说:〃好啦,仔细看着吧。〃
书生抬起头来,泪眼模糊地看着瓦罐中微微颤动的水面。油灯的光不十分亮,瓦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妇人说:〃仔细看,别把眼光移开!〃书生强忍着眼鼻酸痛,睁大了眼睛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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