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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笺纸桃花色 by简一墨(完结)-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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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开始骚动,惊慌,尖叫,嘶喊,舞姬与宾客乱成一团。就在这时候,前方的屏风突然从中裂开,插出一抹银白刀光。君羽还没来得及避开,就被王练之一下压倒在地,凛凛刀风擦着他们的耳膜,径直向谢混冲去。身后一阵寒光席卷来,恰恰截断了他的退路。
  前后左右,再也躲不开了。
  谢混秀澈的瞳孔一敛,迎着劈面而来的刀光,依旧没有一丝慌乱。他顺手拉过身边的一个舞姬,护挡到胸前,那刀不费吹灰之力,没入了她柔弱的腹中。 鲜血霎那喷上天空,只听一声闷哼,舞姬犹如花折,萎然倒地。谢混伏低身姿,以几乎不可能的矫健急速,躲过了如林的凶险光影。杀念就在那一刻迸发,他拔出舞姬身上的刀,回身一个猛刺,捅穿前方侍卫的胸膛。血雾模糊了视线,谢混顺势推就,一寸寸,一步步,逼开蜂拥而上的人潮。
  何无忌扬高眉毛,有几分赞叹道:“呵,没想到你被伤成这样,还死不了,看来那药的分量不够……”
  话音还没落,突然感到一阵酥麻痒痛,他捂住脖子,有股细小的鲜血从指缝喷出。谢混勾起一侧唇角,倨傲地用刀指着他:“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若无旧疾,你根本伤不了我。”
  何无忌不敢置信地望向他,眼里盛满了震惊。那刀太快了,手法宛如妖魅,只能听见风声,竟然完全无从抵挡。谢混伸手抹去眼角的血迹,鲜红洇湿了薄唇,在这样的血污,他的神情妖异摄人,却毫不可怖。
  君羽看见他的五官都在流血,不断从口鼻中涌出,染透了层层衣衫。她觉得似乎有千万把刀在心中割绞,将曾经的美好烧成灰。她再也难以控制自己,推开王练之,不顾一切想向他奔去。
  “别过来,离我远一些,这边会伤到你!”谢混闪身避开,一连退出数步,“练之,快把她拦住。咳咳…我怕是不行了,从今往后……你照顾好她。”
  王练之一手箍住君羽,丝毫不理会她的痛哭流涕,只朝谢混点点头,郑重其事道:“你放心罢,我会尽力保住她,也会保住谢家的周全,绝不让他们受任何牵连。”
  谢混浅淡一笑,不再言语。远处叫嚣、厮杀声冲击过来,他站在一片喧哗中央,淹没在鼎沸人声之间,那么干净寂寞。他看见君羽眼里满是泪光,不过咫尺之遥,短短几步的距离,却只能定定站在原地,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那截伸出袖口的手,仅仅一瞬,又深藏回去。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谢混决然退到船舷边,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到桅杆上,身后万顷碧波浩淼如烟。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如果不是在这个生死关头,那真是优美致极了。
  舰船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弓弩手们蓄势待发,一各个从铜壶中摸出箭翎,瞄准桅杆上的人影,已经张开了弓。只要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纵是铜墙铁壁也能射穿。君羽隐隐明白了将要发生什么。
  “住手!!不——”她横跨一步,冲上甲板。那力气大的出奇,王练之拉都拉不住。
  “公主,你冷静点儿,子混就是活下来,那病也保不住的!难道你要赔他一起送死吗?”
  君羽什么也听不进去,心跳得快要从嗓子里窜出来,她看定王练之的眼睛说:“对,你说的不错,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王练之彻底愣住了,一阵寒意,慢慢地浸上心头,原来她,注定不会属于自己。
  趁他愣神的间隙,君羽已经追到桅杆边,冲着顶上的人高喊:“子混,你下来,我们去请罪,什么江山名利,我们都不要了,哪怕一辈子都不回建康,只要他们放了你……”
  “还是公主明智啊。”一声冷森森的阴笑传来,内侍推开半扇雕花门,刘裕从船舱里步出来,手里托着一卷写满字的黄绢:“谢混,只要你在这供词上画押,承认判国通敌,对罪行供认不讳,陛下兴许会放你一条生路。”
  至高极顶,浩大的风势吹得人衣袂飘舞,直欲飞去。谢混睁开眼,自他惨白的唇角,勾起了桀骜的笑意,淡淡说道:“我既输了,自然拿命来抵,你们大可不必如此费神。我也早就活腻了,厌倦了,这般了结倒也不错。”
  “那我该怎么办?”君羽听见他语气里的绝望,只觉得浑身冰凉,连血脉都冻僵了,她哽着泪问,“你忘了,你要陪着我白头到老的……”
  谢混缓缓摇头,一股浓艳的血沿着额角,淌过面颊。他以一种温柔的神色合上眼,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疲倦:“傻丫头,人各有命,就当我最后一次骗你罢。”
  他右手拳曲,清瘦修长的指头缠住刀柄,握紧,猛然反手一挥,深深没入心口。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刘裕对着弓弩手比了个手势,万箭离弦,向着那翩若惊鸿的身影席卷而去。
  君羽只看见黑压压的一片,千万支箭划过天空,从头顶呼啸掠过。晶莹的血珠,落入眼底,这凄艳的一抹红,是他遗留给她最后的笑容。
  扑嗵一声,激起飞溅水花。碧波浩淼的西池,转眼被一片箭矢淹没。池中腾起腥红的鲜血,丝丝缕缕,如桃花殷殷绽开,一半随了流水,一半随了夕阳。
  君羽追到池边,看着那空荡荡的水面,一圈圈涟漪,自言自语地说:“子混,你别走,你答应过我的……”
  原来他要离开,是没办法的事,无论如何阻止,都没有办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永远消失在她的人生里。
  七月的风夹着独有的熏热,人人摇扇,只有她的世界冰寒彻骨。淡绯色的池水从指缝中漏走,就像她设想了千万的幸福,全都化成梦幻泡影。
  君羽站在水边,忽然就觉得疲惫,疲惫的心力交瘁。恍然,想起初次见面的那天,一杯五石散,一场不经意的邂逅,而今徒留下茫然。东山、竹林、明月、洞箫,往事历历在眼前过去。彼时轻狂,当时迷醉,现在她还能够给谁?
  也曾有时,她安静地坐在镜前,任他把笔画眉深浅。风雨如晦的夜里,拥着他的背安然睡去。那时年轻,以为青春可以拿漫长人生来挥霍。不曾想上天,又收回了属于她的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练之走过来,轻轻抚上她的肩说:“夜深了,回去吧。”他的掌心未尝不是温热的,不像谢混的手,永远都那么单薄冰凉。
  君羽抽紧喉头,什么也说不出来。如果当初喜欢的是王练之,现在一定会很不一样。她真想,爱上别的什么人,可她偏偏爱的是谢混,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那个人,他走了再也无可替代。
  淡红色的水涌荡在身体四周,血做的晚霞,起起伏伏,像曾经企望的一切,深深浅浅都是梦。
  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踟躇日暮里,远处的八角楼上,有两个人临风眺望。末了,北燕使节高云问:“萧楷,你认识那个姓谢的年轻人?”
  萧楷望着池上漂浮的箭矢,似乎还在回想那惊骇的一幕。看了许久,他才颔首道:“认识。”
  高云眉毛一挑,无不惋惜的说:“哦,此人不能为我所用,真是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这章贴上来一定骂声一片,偶也是浪费了N张纸巾,边哭边打的.
  不过还请喜欢的朋友,坚持把它看完,连载倒记时中

  人去水空流(下)

  十天后。
  阴云笼罩了整个天空,建康城都沉浸在一片烟雨连绵中。街头巷尾都在流传着一句预言:“甘棠伐处谢氏移。”刘裕以安帝之名下诏公布了刘毅的罪名,同时收捕了刘藩、谢纯等人,最另人扼腕的是赐死了谢混。对于刘裕而言,他不是不惋惜,可政权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叹赏归叹赏,杀还是要杀的。
  乌衣巷里,风动白幡,往日的欢笑变成一片阴霾肃穆。每处廊檐门口,都挂满了白色的灯笼。
  此时所有人都聚集在桐竹轩,谢晦、裴绍、谢道韫正围在外堂,焦急地等待着,人人脸色都很沉重。
  竹帘一掀,飘出一股呛人的药味,王练之走来,手里还端着一只白瓷的药碗。
  “练之。”外堂的几个人都不由自主回头,一齐站了起来,“公主怎么样了?”
  王练之摇了摇头:“还在烧,脉象很不稳定,我再去找些宁神的药,看有没有作用。”
  裴绍拦住他,忍不住埋怨道:“救?怎么救,她这样不吃不喝,死是迟早的事。”
  “你就少说两句罢。”谢晦按住他的肩膀,“那天的景象,你又不是不知道。公主与叔父情深日笃,只怕她心里比谁都难受。”
  谢道韫在旁边还未听完,就已经变了脸色,忍了忍泪道:“哎——只怪我去的太迟了。神爱是我从小看大的,怎么会居然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我对不住谢家,对不住王家,更辜负了子敬临终前的一番苦心!”
  “婶娘不必太自责,神爱也是身不由己,当天刘毅拿皇子要挟她,扬言废了陛下贬他们去秣陵。神爱不知道那酒的作用,只当是一般的蒙汗药,这也不能全怪她,谁在那个关头,都会先保全自己的孩子。”
  “都是刘毅这个畜生!”裴绍一拳砸到桌角上,震的茶碗乱晃。“我以为他出身寒门,生性淳厚,想不到他比桓玄更阴更狠,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活剐了这狼崽子!”
  “裴绍!”谢晦瞪他一眼,“不要乱说,这里全府上下都有他的耳目,莫给人家留下把柄。”
  等了许久,谢道韫默然问了句:“子混……已经安葬了吗?”
  “是我亲自去办的。”王练之缓缓地点了点头。
  “也幸好公主没有看到子混的样子,否则,她怎么受得了。”裴绍低声道,“身上中了那么多箭,又在水里淹了这些天……”到最后,他都实在形容不下去。
  “可等她醒了问起来,咱们该怎么交代?”谢晦皱起眉,不禁开始发愁。
  “自然是拣好听的说。”谢道韫用帕子沾了眼角,“总不能跟她说,找到子混后,如何的惨不忍赌。他一生爱干净,到头来竟是这个死法,这到底造的什么孽啊?”
  说到这里,大家都一阵沉默。当他们赶到的时候,谢混的尸首被打捞上来,已经在水里浸了三天三夜。尸体仰面朝下,原本一副精美绝伦的五官被泡的面目浮肿,实在狰狞恐怖。谁也料想不到,昔日倾倒江左的第一美人,下场竟然这般凄惶。
  众人原本想把他放置在水晶棺中,可是无论水银还是冰块,都镇不住已经开始腐烂的迹象,正巧又是三伏天,气候潮热只好尽早下葬。
  当然,这一切都瞒着君羽。自从那天过后,她一直不肯接受现实,曾经几次独自趟到西池里打捞,坚持说见不到尸首就不死心。后来正遇上瓢泼大雨,幸亏王练之将她拖回去,回来后淋雨受了风寒,一直高烧不褪,连着三天昏迷。直到灵柩下葬,她都还没有醒过来。
  “哎。”裴绍叹了口气,“他们历经了那么多磨难,才走到一起,这到死都没见上最后一面。”
  “没见也好。”谢道韫摇摇头,“那孩子也是个倔脾气,我真怕她闹出什么乱子。”
  王练之抚摩她的肩,安慰道:“婶娘放心,这件事我去跟公主交代,我会告诉她,子混走得很平静。”
  大家相对无言,又是一阵沉默。王练之从袖里掏出一只银环,搁在掌心里说:“这是从子混身上找到的,以前见他一直戴着,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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