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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笺纸桃花色 by简一墨(完结)-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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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盯着医生修长光润的手指翻动着五花八门的化验单,不由暗自感叹:这样美貌的尤物啊,绝对是看一看少一看,时间稍纵即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四只环绕灯悬在头顶,照得手术室里无影遁形。台上铺着半旧的床单,因为太紧急,床单上还残留着心脏穿刺的血迹。这次的病人是个年轻女孩,刚从车祸现场救回来,一直昏迷不醒,满脸都是血污。身体弯成虾米状,蜷缩在手术台中央,麻醉师用手在脊柱上揉按着,寻找最佳的麻醉点。
  “可以了,准备消毒。”推完麻醉针,新医生戴上橡胶手套,看了一眼旁边的托盘。凌翩翩立刻领会,将手术刀递过去,一面用酒精棉球在病人心口画圈。
  冰凉的酒精让女孩渐渐有了知觉,她不舒服地翻了个身,露出小半边脸。唐轩清晰地觉察到,新医生蹙起眉头,手指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她惊讶地转头,发现他浓密的睫毛下,居然凝聚了一层细小的汗珠。
  “王……医生,是不是太热了,我去开空调。”
  “不用,我们继续。”王练之屏住呼吸,重新握紧纤薄的小刀,毫不犹豫划了下去。手术进行的很慢,幸好病人只是心脏局部出血,不是膜瓣的问题。两个半小时以后,暂时已经脱离危险,关掉镁光灯,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主任医师守在门口,见王练之出来,立刻心花怒放地迎上去。“小王啊,侬真是厉害,比他们几个小赤佬强多了,下次医院分红少不了你喽。”
  “麻烦你让一下,我要去洗手。”王练之摘掉口罩,不理会他的殷勤谄媚,径直朝换衣间走去。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啦啦喷出来,他将染血的双手放到水下,反复揉搓着,脑海中却在回忆刚才那一幕。
  不,一定是看错了。他在心里不停说服自己,那个女孩只是长得像君羽而已,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这世上也没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可是那样的容颜,足以击中他最虚弱的灵魂,贯穿胸腔中那道长年不能愈合的伤疤。
  他把身子贴在墙上,靠着灰白的墙壁,陷入一片混沌中。仿佛又退回到两年前,那天他站在槐树底下,想着冯熙的话:“我明白你难过,他们咫尺天涯,又何尝不难过。放手吧,就当放他们一条生路。”
  于是他就真的放手了,成全了他们的碧海蓝天,也成全了自己的尊严。如果没有那枚玉佩,没有那鬼使神差地一按,他如今还在晋朝,余下的生命里孤独为邻吧?
  那天穿过黑暗隧道,初来到这个陌生世界,没有烛火,好久才适应了这里的光线。他走到窗户边,看着上面嵌着透明平滑的东西,有些像西域的琉璃。窗外流光溢彩,夜空都被渲染成一片辉煌。
  王练之站在这一片辉煌中,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几乎被恐惧淹没。再也回不去了,他离开了最喜欢的人,终究没有机会看着她老去,就像庞大的云影缓缓流散,世界都已经沧海桑田。
  起初,他什么都不会,凭借多年的书法底子,卖字帖谋生,画廊老板惊异他为什么能把《兰亭序》临摹到已假乱真的地步。后来他走到大街上,被某些星探拉去试镜,要他当签约艺人。王练之选择继续做医生,因为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价值。
  然而这里不再满足保守的中医,很多以前不可能的事情,比如开膛破腹、锯颅开顶,拿着刀子切开活生生的人……他开始习惯这些解剖的场面,甚至有些迷恋,那些血肉下的搏动的心脏,就像揭开了一张张面具,看见下面最真实的跳动。
  经人介绍,他去了一所医科学校,学那些根本看不懂的蝌蚪英文,读那些曲曲折折的心电图,还要算那些复杂浩淼的高数、微积分……就这样,别人用四年、甚至八年的时间,他用一年修完。只有把自己埋在书海中,才能渐渐忘记一些人,一些事。
  毕业以后,他去了一座海滨城市,将简历投到各家医院,从实习生到主治医师,一路平步青云,顺利到招人嫉妒。可这又算得了什么,跟当年勾心斗角的太医院比,实在是小儿科。
  建康已经没有了,那座城市现在叫南京,曾经的王谢故居变成旅游区,街边摆满了小吃摊,卤豆干、鸭血汤,各种熏臭的气味充满街道,他买了碗豆腐涝,舀了一勺就咽不下去,只觉得舌里酸酸的,酸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回上海的长途大巴上,他窝在最后一排,塞着耳机看书,那是本买来消遣的杂志,无意中翻到扉页,南京介绍下有一首小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王练之手上的书啪地合上,想起多年以前,那个雨天撑着伞送君羽回去,路过朱雀桥边他问:“这不过是一座普通的石桥,公主为何如此兴奋?”她摆摆手说:“你不知道,这座桥在现代很有名的。”
  这段小小的对话,甚至没有资格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但是,作为回忆,已经足够。那天是公元397年,现在是公元2007年,一千六百多年的距离,足以让海枯让石烂。
  他疲惫地蜷坐在沙发垫里,头靠着车窗,望着玻璃上滚落的雨珠,慢慢睡着了。一路上很安静,甚至连梦也没有。当他再次醒来时,依旧是个晴朗的好天气。若不是身在汽车站,他几乎要怀疑是否真的去过南京。
  王练之洗完手,一个人坐在换衣间的长椅上。掏出一支烟用嘴含着,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顺手把白大褂被揉成团,扔到墙角的纸篓里。这两年来,除了一条卷毛狗,陪伴他最多的,就是烟和酒。
  “王医生,请出来一下,你的病人有点问题。”
  王练之拉开门,若无其事地走出去:“什么问题?麻醉剂一过,就给她打止痛针,止痛片也可以。”
  “不是这个原因,是……是她的手术费没人报销。”护士长沈嘉瑜颇有点为难,她负责财务上的事情,医药费是笔大数目,一旦损失可赔不起。
  “把她的病历给我。”
  护士长抽出一大叠纸单:“这是化验费、这是静脉注射费、这是彩超费……”
  “一共多少钱?”
  护士长润了润嗓子,说:“不报销的话,五万四千八。”
  “好,先从我工资卡里扣,不够算上奖金。”王练之平静地点点头。
  “可是……王医生,你想清楚,五万啊,顶你半年的工资!”
  王练之抵着背后的门板,抱着双肘说:“不然怎样,把她现在扔出去么?”
  “可私自报销,这是违反院里规定的。”
  “你尽管去办,出了任何疑问,都由我来承担。”
  “呃,那先这样吧。”护士长迅速开了收据,把笔递给他,“麻烦你在这签个字。”
  王练之侧头,漫不经心浏览了一遍,赫然发现姓名那一栏写着“君羽”两个字。他一把夺过单子,反复仔细查看着,确实没有错。怎么会,这世上真有容貌名字都一样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私以为,更喜欢练之GG变“坏“的模样
  王练之番外
  “收据……有什么问题吗?”护士长担心地问。
  “哦,没有。”王练之折好纸条,两指夹着塞进上衣口袋里,抬腕看了一下表,“她现在醒了吗?复查时间到了。”
  “应该醒了,床位在加护病房303……”她话还未完,就见一向冷漠的美貌医生大步流星向加护病房走去。
  三楼303,王练之看着塑料牌上的数字,深吸一口气,握住门上的把手。“吱”一声推开,房间里的两个护士正在极力劝说病人打针。
  “这位小姐,请你配合一下,切口八小时以后才能愈合,现在不能乱动。”
  “把这些东西拿走,你们听不懂吗!”
  “小姐,麻醉剂一会就失效,这是止痛针,对你没有任何害处……”
  王练之在门口听完这段好笑的对白,暗自慨叹:她果真不是君羽。
  他走到窗边,拉开纯棉的淡蓝色布帘,让阳光充裕照进来。病床上的女孩向后退了退,警惕地盯着他。旁边的护士还在小声埋怨:“王医生,你看她,真是没见过这么难缠的病人。”
  “好了,你们去忙吧,这里交给我。”他不紧不慢从塑料纸中抽出针管,吸了一瓶盐酸注射剂,淡黄色的液体从针尖冒出来,映着他冷峻的眼。
  床上的女孩先是一惊,而后慌了,赤脚跳下去,连拖鞋也来不及穿。王练之拉过她,拿药棉在她腕上轻轻摩擦,头也不抬问:“你叫君羽?”
  他的声音温和低沉,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女孩点头,还是演示不住地紧张。
  “你住在哪里?家人怎么联系?”王练之继续盘问,针已经刺进她血管里,一点一点推动皮塞。女孩颤了颤,似乎没想象中那么疼,才逐渐松弛下来。
  “不知道。”她摇摇头,又怕他不信般,低声补充了句,“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王练之手下一缓,逐渐停止了推针的动作。不知道?听她的语气不象敷衍,难道是个孤儿?匆匆收拾器具,又吊了瓶点滴,他才放心出去。临走前看见她蜷缩在被窝里,乌黑的发露在外面,一片寂静。
  第二天,他照常上班,坐在空旷的科室吹着冷气,搅动着杯里的咖啡。唐轩突然闯进来,急匆匆地说:“不好了,那个姓君的病人没办出院手续,就不见了。”
  王练之瞧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骨瓷杯:“怎么回事?”
  “早上,护士长给她换吊瓶,结果房里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唐轩跟在他后边,高跟鞋咯噔咯噔,回响在狭长的楼道。到了加护病房,王练之一把推开门,里面的清洁工正在打扫卫生,被子窝成一团,凌乱地堆在床上。
  他站在门外,想起她昨天抱膝坐在床上的情景,忽然有些恍惚,象是细沙在心底揉搓,痒痒中泛着痛。窗外梧桐叶子沙沙作响,湮没了他的听觉,好像听到一声叹息,疲惫不堪。
  那个叫君羽的女孩子再没有出现,也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他想,错过未必不是好事,哪怕内心荒芜只剩杂草,也害怕再受到伤害。宁愿就这样,让她湮没在万人拥挤的城市里,与那天的艳阳一样,永远消失。
  日子过得流水一样快,转眼到了圣诞节。对于这种西洋节,王练之没有丝毫兴趣。他只会在端午节买来竹叶,自己包粽子,或是中秋节从超市选一堆月饼,积在冰箱里让它们慢慢变质。
  平安夜举行派对,同事都去KTV吼歌,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收拾零碎。相框底下压了张贺卡,娇嫩的粉绿色,王练之拿起来看了看,随手丢进垃圾篓里。像这样匿名的情书,他一年收得比废报纸还多。
  “帅哥,一起去跳舞怎么样,我知道有家夜店不错哦。”甜美的声音,他回头看见凌翩翩靠在办公桌前,穿着针织毛衫,露出细长匀称的小腿。
  “不用了谢谢,我没兴趣。”王练之从书架角拖出个铜皮箱,将桌上的CD杂志一股脑塞进去。凌翩翩立刻蹲下去,抢着替他收拾:“我来帮你。”
  “啊——”她一转身,黑色的鱼网袜被柳钉勾住,划了个破口子。王练之慌忙找出纸巾,摁在她流血的脚踝上:“这条袜子是新的吗?在哪里买的,明天我赔给你。”
  凌翩翩窘迫地说:“其实也不用啦,我跟她们打赌,说你会来当我的舞伴……”
  王练之看了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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