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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似水年华-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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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小麦继续躺在地上。在愈下愈大的雪幕之间,在早早亮起的路灯之下,她看见一个黑色的骑士,飞驰到自己的身边,就像踏着七彩祥云而来的盖世英雄。
他来了。
小麦看到那双长长的腿,靠近自己半蹲下来。
然后,她看到一张脱下头盔的脸——被她遗忘了十年,也悄悄储存了十年的脸。
黑夜提前降临,看不清秋收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双手,抱起了躺在地上的自己,将她稳稳地放在轻摩旁边。她搭住秋收宽阔的肩膀,本能地跨到轻摩后俯上,如同坐上十年前的自行车后座。
警察以及围观的人们,措手不及地看着这一幕发生,看着秋收戴上头盔,发动车子呼啸着离去——此刻,交通广播电台的女主播,欣喜地告诉听众,这条路的交通堵塞解除了。

郊外的黑夜,荒野的道路,狂风与大在雪,骑士与美女。
小麦侧脸靠着他的肩膀,将整个身体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双手绕过他的腰握在一起,似乎就要这样与他融为一体,永远飞驰在这条没有尽头的路上……
黑色长发,沾着刚落下的白雪,透着融化了的雪水,带着轻巧摩散发的汽油味,飘扬在2010年的上海冬夜。  
第十九章

雪夜。
小麦满足地闭着眼睛,坐在轻摩后面回到市区。这是五角场的外围,附近有几所著名大学,不少准备过圣诞的大学生在街上逛着。轻摩转进一个居民小区——并不比古飞住的地方好到哪里去,秋收在一个楼道前停了下来。
她重新睁开眼睛,仍然拉住他不肯放手,她怕像从前那样,一旦把手放开,他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楼梯昏暗的灯光下,照出秋收平静的表情,他带着小麦走到四楼,打开一个不起眼的房门。
这里才是秋收住的地方,要比古飞那里干净了许多,房屋装修也是中规中矩,风格竟和小麦家里差不多。客厅摆着沙发和电视机,还有个看似很久没用过的餐桌。这是个两室两厅的单元,还有个房间是朝北的书房,却一字排开三台电脑——这是开淘宝店吃饭的家伙,大概同时开几个电脑方便客服吧。她没看到其他值钱的东西,家具和摆设估计都是房东留下的。
小麦回头埋在他的怀里说:“你的‘魔女区’生意这么好,为什么不住得更好一些?”
“月租两千,我觉得已经住得很好了。”秋收温柔地揉着她的头发,就像摸着自己养的小宠物,“你有没有跟十几个人合住在一个单元里?有没有试过住在违章搭建的临时房里?有没有在夏天的大桥底下过过夜?有没有在火车上的人行通道里睡死过?”
“别说了!”小麦心疼地封住他的嘴巴,“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受了很多很多的苦。这些全是我的不好,我应该把你照顾好的,这是我的责任!”
“没关系,这些苦并不算什么。”
她明白他的意思——十八岁那年发生的事情,才是真正毁灭他的苦难。
“是,我知道没办法弥补你受到的伤害,但是未来可以变得更好!可以住更好的房子,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我们一起来努力!”
“更好的生活?这不是我的目的,我在淘宝网上开店,苦心经营‘魔女区’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找到杀死我妈妈的凶手,并且替她复仇!”
“你找到凶手了?”
秋收不置可否地闭上了眼睛。
“听着,我不在乎凶手是谁!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我要跟你说清楚,不能再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
“小麦,那么多年过去。”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黑夜里的雪渐渐积起来,“其实,我早已经原谅你了。”
“不,这还不够,你必须要知道一切!”
说罢,她从包里掏出来钱灵的日记本。
秋收疑惑地接过日记本,做到沙发上小心地翻看。
她的心底也在乱跳,紧张地说了一句:“你可以直接翻到2000年6月下旬。”
五分钟后,秋收缓缓地合上日记本,将头埋到膝盖之间,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
他不想在女人面前流泪。
可是,无论他怎么控制情绪,都不能抑制内心的伤痛,很快就痛哭流涕。
小麦温柔地抱住他,在耳边安慰:“这就是命运,我们都不能埋怨任何人!”
他痛哭了数分钟,红着眼圈站起来:“我恨了你那么多年,却恨错了对象!其实,我并不恨那张纸条,也不恨你要和我分手,甚至都不恨你把我关在地下。我恨的是那件事导致的后果——我的父亲,在那个大雨的夜晚,为了找我而被卡车撞死,他才是最无辜的人!
秋收的眼泪已经停止,小麦的泪水却涌了出来:“你知道吗?当我高考结束以后,我又到学校对面去找你,可你已经消失了。”
她重新打开从泥土里挖出的钱灵的日记本,抽出十年前秋收写给她的小纸条——

我心里难受你

秋收看着十年前自己写下的字,怅然若失:“我以为,那时候你已经不在乎我了。”
“我在乎的,我心里也难受你……只是,后来暂时遗忘了。”她躺在秋收怀中,抹去眼泪说,“秋收,你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我想有些事你一定比我更清楚。”
“也许吧。”
“最近几个月,我始终在想一个问题,但得不出真正的答案。”
“你想问什么?”
秋收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还是那双十八岁少年的眼睛,只是多了一些岁月的阴霾。
“人生是什么?”
“我们生下来,然后又死掉。”
他浅浅地说出答案,就像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又浅浅地微笑一下。
小麦没想到如此复杂的问题,却得到一个如此简单的答案。她皱着眉头思量片刻,觉得这可能是唯一正确的答案。她也给了秋收一个浅浅的微笑。两个人相视微笑,似乎是十年来最放松的时刻。
“秋收,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十五年前,1995年。”
田小麦变作了十八岁时的表情:“是啊,那年我们都只有十三岁,还记得那时的情景吗?”
“那天,在我妈妈死后,我已无家可归,你爸爸带我住到你家里。”
“我想起来了!对不起,那天我对你非常冷淡,我真后悔!为什么那时候不对你好一些?”
“没关系,因为那时候你看不起我。”他早已不再介意了,摸着她的嘴唇,“在这座城市里,从没有人看得起我。后来,除了你。”
其实,除了她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只是那个人早已经化为幽灵。
“对不起!”她又一次控制不住泪水,抬头却看到墙上挂着的木吉他,“这就是当年你为我弹过的那把?”
“是啊。”他站起来抚摸老旧的木质表面,多年来保养得还不错,“当我最穷苦潦倒的时候,这是我身上最后最珍贵的东西,就算穷得连包子都买不起,我也舍不得卖掉它。”
“你再为我唱一首歌吧。”
她想,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秋收摘下吉他:“想听哪一首?”
“就弹十八岁那年,当我们被分开以后,你在学校的围墙外弹的那首歌。”
他的眼皮跳了一下。那个凌晨声嘶力竭的歌声,以及随后遭到的殴打,全都涌上了心头,身体似乎都隐隐作痛起来。稍稍调整了琴弦,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拨出一串音符。
“喝醉了以后,还能想些什么,是纯纯的爱,是飘飘的愁……”
十年前的凌晨,小麦趴在女生寝室的窗台上,看不到黑夜里他弹吉他的样子。此刻,他就坐在她的面前,只弹给她一个人听。即便,再也无法挽回错失的十年,她仍然深深念着这首歌,念着这个唱歌的少年——如今已是一个男人。
他的声线已改变许多,技术也有所进步,想必苦闷的时候一直在弹。唱到副歌部分,并未如当年那样吼起来。那是少年荷尔蒙的激情。如今他已不需要火山似的爆发,只要像溪流一样源源不断。

有一个美丽的新世界,它在远方等我。
那里有天真的孩子,还有姑娘的酒窝……
有一个美丽的新世界,叫我慢慢地走。
海浪它总是一波波,不要停歇不回头……
啦……啦……啦……

。。/

天,亮了。
雪再度乘着风势飘舞起来,漫天遍野地覆盖着大地。
平安夜的雪。
今夜,许多年轻的恋人们,都会站在雪地里祈祷幸福。
但对于秋收来说,活到二十八岁,却从没享受过圣诞节——以前每到圣诞时节,就是工厂最忙碌的时刻,他总是被迫或自愿地不停加班。还记得去年今天,是“魔女区”订单最多的一天,人们都在购买各种特别的圣诞礼物。
踩着一地坚韧的白雪,缓缓穿过冬天的荒野。十年前这片广阔破旧的工厂,已被各种建筑挤压殆尽,只剩这座最后的废墟,如同即将被爆破的暗堡。
他不知道小麦是否醒了,是否还在重温昨晚的欢愉,但他想,自己永远不会再回去了。
一粒雪,轻轻落到他的眼里,又迅速地融化,像泪水一样滴下来。
转入那件残破的厂房,走下地道,再度将耳朵贴在“舱门”上。
这道囚禁过他三天三夜的“舱门”,永远改变了他命运的“舱门”。
“舱门”里才是真正的魔女区。
门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那不是十年前留下的回声,而是此时此刻从舱门里响起的。
魔女区里有人?
然而,秋收丝毫都不惊讶,反而陷入了回忆之中。比如那条神秘的紫色丝巾。
但在他的记忆力,不仅仅只有这条丝巾。
一年前,“魔女区”网店经营已初具规模,积攒起了一笔不小的积蓄,足够在上海买半套房子了。秋收想起了留在老家的外婆——世界上他最后的亲人。
于是,他与回家过年的民工们一同坐上开往大西北的火车,带着一张二十万元的银行卡,时隔八年后回到黄土地里的小县城。秋收没有故意伪装自己,这些年来他的形象已大为改变,就像经历过数年监狱生涯的基督山伯爵,即便回到少年时的玩伴们跟前,也再没有人认得出他了。当他回到老宅门口的时候,却发现门口早已布满了尘土,只待拆迁队来把他送入坟墓。
外婆已在两年前离世了。
秋收又找到了外婆的坟墓,就在郊外一片荒凉的田野深处,爸爸妈妈也埋在那里。
他趴在外婆的坟前哭了很久,又跪在父母的墓碑前,平静地说——
“妈妈,我会亲手抓住杀害你的凶手,然后亲手杀了他,我发誓。”
“爸爸,我也会为你报仇的。”
说罢,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痴痴地在雪地里站了很久,直到整个世界变成了白茫茫一片,就像眼前埋葬在墓碑中的人们,也像是他自己被毁灭了的人生。
秋收顶着大雪回到县城,他还想再看出生长大的老宅最后一眼。满地积雪的街道空无一人,他轻松地越过几乎倒塌的院墙,打开早已破败的窗户,进入布满陈腐气息的屋中。这个寂静的世界如同冰窖,大概外婆身处的墓穴里也没有这么冷吧?
自从外婆离世以后,老宅就再也没有了人,不时有梁上君子光顾这里。他们把所有能搬的能拿的都偷光了,就连父母结婚时的大木床,也被邻居拆散掉当做冬天的柴火烧了。最后剩下的只有一个大木箱子,那几乎是妈妈结婚时唯一的嫁妆。因为实在太过于沉重,没有人能单独把它搬走,方才幸运地等到了少主人归来。
木箱上的大锁早已锈死,秋收找了一把铁铲,费劲全力才把锁打开。翻开沉重的箱盖,里头全是以前的旧衣服,其中大部分都属于妈妈——看款式都是八十年代的。在秋收童年的记忆力,妈妈是个爱漂亮爱打扮的女人,即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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