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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之碑-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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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轸在旁捋了捋细须,突然发问道:“国使出使楚国甚得礼遇,今天为何肯助我晋国对付楚军呢?” 
龙破肃然道:“大夫忘了小使是越人吗?小使那越国地处南夷,与楚境接壤,楚国欺我弱小,时常兴兵扰我。小使出使楚国其实是为勘察楚地山川风貌以备自用。至于楚成王如何对待外使,那是因人而论的。” 
先轸深感惭愧,垂首抱拳道:“先轸知错,请国使谅解。” 
龙破付之一笑,并不在意,对狐偃道:“那么此事就说定了。大军出发之日,小使就来随大夫同行。” 
狐偃拱手道:“那小臣就静待国使了。”他和先轸起身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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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万物肃静,清月皎寒。深秋的菊花只剩凋敝的残瓣,然而驿馆的庭院里依旧飘逸着一股沁人肺腑的雅香。 
龙破站在窗户边上,迎着月光,将放在案几上的一个锦匣打开。匣子里装的是他弃用已久的那柄断剑,因为深藏久远,剑身变得锈迹班驳,加上缺口累累,如果不仔细辨认,真的很难认出这曾是一柄利器了。 
清冷的月光像是给断剑涂上了一层银粉,锈迹间微露的剑刃竟还能闪烁着点点反光。 
龙破看了片刻,再啪一下盖上匣盖,抬头望着当空皓月,心道:“也许再也不用打开了。虚靖,这是最后的了断!”他的手摸到腰间的佩剑,大步走出房外,在院子里练起武来。 
剑像狂风中的草叶一样飞舞,在银质的月光里,慢慢散落开。 
大半个时辰过去,龙破练剑完毕,收式卓立院中冥神养气,任由汗水贴着内衣在全身滑动。两女来到他的身旁。亭夷取下他的佩剑,婉婕手挽着一件长衣道:“热水已经备好了,快去洗一洗吧,这样站着会着凉的。” 
龙破低应一声,回到房里泡入盛满热水的大浴盆中。亭夷来为他搓背。他轻呼一口气,对两女道:“今天我与晋人商议好了,过些时日要随他们的军队出征外地。” 
亭夷搓背的手停了一停。拿着毛巾的婉婕愣住了,刚要发问,又听龙破道:“晋军是去与楚军交战,我已探知虚靖就潜伏在楚军主帅身边,这次外出全是为了对付他。只待事情一了,我便辞去越使一职,从此再无牵挂。” 
婉婕肃颜道:“你去报仇我不拦你,但你要答应我,无论这次成与不成,你都要就此作罢。” 
龙破微微颔首,翻身躺着道:“珠儿和玉儿呢?” 
亭夷轻声道:“都已睡熟了。” 
龙破笑道:“咱们三人还从没有一起洗过澡吧?”他一把扯下亭夷身上的亵衣,将她抱入浴盆里。 
婉婕娇媚地道:“那我们姐妹俩今晚就陪你洗个痛快。”她脱去衣服也下入水中。 
亭夷急叫:“哎呀!太挤了。”室内风光一片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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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龙破叫来翼鳞和卫严,道出他要随晋军远征的事情。卫严问道:“就二哥一个人去?” 
龙破道:“此去只为了断我和虚靖的私怨,我一个人去就够了。再说我是秘密随军,根本无法带人。” 
卫严急切地道:“多带一个也不行?我跟你去,遇事总好有个帮手。” 
龙破厉声道:“不行!侄儿还小,这次绝不能让你去。” 
卫严待要再争,翼鳞拦住他道:“三弟不要争了,我随二弟去吧。虽然是秘密随军,但多我一人总无妨大碍,二弟就听一回大哥的。” 
龙破沉默片刻,道:“我的本意也是想邀大哥随行的,只是此次行动异常险恶——。” 
翼鳞笑道:“兄弟之间哪来那么多顾虑。二弟还信不过大哥的身手吗?” 
卫严开颜道:“有大哥跟着你,那是再稳当不过。我也能安心待在家里了。” 
龙破道:“好吧。”他伸出右手:“但愿此次我能手刃仇人,咱们兄弟三人从此便再无忧虑。”三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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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十二月,晋文公操练精兵,分为上中下三军,各选谋臣做主将,准备分兵征伐曹国和卫国。 
龙破闻知,私下对先轸道:“你们的主要对手不是曹卫两国,而是楚国。分兵虽然可以同时进攻两国,却分散了实力,不能抵挡楚军。依小使的意见不如用征伐曹国的名义,向卫国借道。卫国与曹国相睦,定然不会答应。晋国大军可以以此为借口,先捣卫境再破曹国,合力进取则轻而易举。” 
先轸认为有理,再与其他主将商议妥当,便同报给晋文公。文公采纳了他们的计策,遣使向卫国借道伐曹,卫国果然不答应。文公便挥军直捣卫地,一路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 
卫成公逃出卫都避难到外地,同时遣使往楚国求救。 
第二年三月,春和景明。晋军趁着天气之利,移师往东侵伐曹国,不久便围困住曹都。 
过了两天,双方尚未正式交战,晋文公先收到了曹国大夫于郎的秘密降书,相约黄昏时候献出城门,引晋军入城。 
议事帐里,众晋臣无不大喜,皆以为曹国唾手可得。 
先轸眉头深凝,突然摇头道:“两军不曾开战,曹国未遭兵败,那于郎何以急于投降?此中有诈,不可轻信。” 
众臣一想大是,都陷入沉思了。 
晋文公道:“如果那于郎是真的投降呢?不趁献城时进攻,那就太可惜了。”先轸无言以对,也沉默起来。 
这时,狐偃发言道:“小臣有些内急,暂请告退。” 
文公准允。狐偃趁机回到自己的营帐内,将此事告知给龙破,请他出一个注意。龙破脑筋飞转,道:“何不找人假扮晋公先进城做个试探?” 
狐偃欢喜地道:“此计甚妙!我这就去禀与主公。”他快步回到主营帐里,对众人道:“小臣刚才想到一计:可在军中选出一个与主公相貌近似的人,装扮起来先去试他一试。” 
众人齐赞好计。先轸望向狐偃,眼神似有所问。狐偃微微点头,先轸便即释然。 
晋文公抚掌道:“好啊!就这么办!”他即刻传下军令。 
宦人勃提也在营帐之中,此时有意争功,请命道:“小臣愿为先锋,可以扮做车夫,架车先行。”文公应了下来。 
********* 
时至黄昏,黯云满天。曹都东城门豁然大敞,楼头上不见一根旌旗,也没有一个人影。在城外看来,整个死寂如空城。 
假文公乘车在前,率领五百余人阔步开入曹都。 
队伍刚进一半,城门突然下闸,顿时压死几个晋兵。血肉如泥,像激流般在门下的底缝里涌淌。 
勃提在马车上大叫:“不好,快隐蔽——。”话音未落,四周哨响。城楼上、民房顶上当即现出大批弓箭手,乱箭如飞蝗般射来。勃提刚刚跳下车,一支利箭倏然洞穿他的脑门,钻透了半边头皮,血浆同时从他的双耳泫然冲出。他的身体像箭靶子一样在刹那间被射成蜂窝状。 
假文公爬下马车直往车底下钻,几支箭从他的后背射穿过去。 
已经进城的数百晋兵像没了头的苍蝇四处乱窜,在明晃晃的大街上任人屠宰,惨叫声一时接连不断。片刻间,城门口便已尸身狼籍,血流成河。他们没有逃出来一个,全都毙命在城内。 
次日清晨,未及入城的数百残兵才逃回到大寨,痛哭流涕地将事情禀报给晋文公。文公怒气冲天,急令大军攻城。 
扑天盖地的晋兵从四面八方像潮水一般涌向曹都,喊杀声把数里之外的鸟儿都惊散了。他们一拨拨地冲上城墙,又一拨拨地被曹兵击溃,却仍然前仆后继,不知畏惧地拼命强攻。 
眼看曹兵渐渐抵挡不住,城墙上突然竖起数百支长竿,长竿上悬挂着中伏而死的二百多具晋兵尸体,假文公和勃提也赫然在目,血肉垒垒,惨不忍睹。 
攻城的晋兵见此情景一片哗然,纷纷叫骂不绝。 
晋文公远远看到那些尸体,当真愤怒至极,传令道:“速速进攻,不得迟延,今天定要让曹人偿还我数百将士的性命。” 
龙破在后军得知此事,思道:“曹人将射死的晋兵暴尸城上,是想打击晋军士气,令其军心动摇自乱阵脚,却不知这样只会更增晋兵的怨怒,激起他们的复仇之心,又岂是退敌的良策!” 
狐偃见势不利,对晋文公道:“将士哗然,恐怕军心有变。应该暂缓攻城,另行上计。” 
先轸道:“微臣已想出一计:曹人的坟墓都在西城门外,主公可以派遣一支军队驻扎到墓地,扬言掘墓毁尸,城中的曹人必然心惧,不战自乱,我们便有机可乘。” 
晋文公点头道:“好计策!此次决不能轻饶曹人。”当即传令狐毛和狐偃率领本部军队移师墓地,收集锹锄准备发墓掘尸,又叫军中扬言报与曹人知晓。 
城内的曹人得到此信,果真心胆俱裂,大为惊慌。曹共公遣人在城上大叫道:“不要掘墓,这次是真的愿意讲和。” 
先轸叫人在城下回应道:“你们设计诱杀我军,后又暴尸城上,如此残忍谁能忍受?发掘你们的墓地只是一报还一报。如果你们能收殓死者,将尸体装在棺木中送还我军,我军到时可以退兵接受。” 
曹人喊道:“既是如此,请宽限三天。” 
先轸回应道:“三天内不见送还棺木,休怪我们下手无情,辱及你们的祖宗。” 
曹共公果然收起城上的尸骸依数装棺,三日内便盛殓妥当。 
先轸定下计策,派出四路精兵先埋伏在曹都的城门外。 
********** 
第四天上午,阳光明媚,曹都郊外的山林一片清新,安静如常。鸟儿们都似乎还在沉睡,没有发出一丝晨鸣。 
先轸先行遣人在城下大叫道:“你们今天送还棺木吗?” 
一个曹兵在城头上探首回道:“请退兵五里,我们这就送出尸体。”晋文公依言传令让主军退到五里之外。 
曹共公在城楼上远观四方,见城郊的晋兵真的已退,立刻命人同时打开四个城门,快速推出装着棺木的灵车。然而,未等灵车出得一半,忽听杀声大作,晋军的四路伏兵从山林里一齐冲了出来。 
曹都城门被灵车填塞,急切间关闭不上。晋兵蜂拥而至,很快攻入城中,与曹兵展开短兵相接的巷战。 
城门被攻破,其势已弱。曹兵慌做一团,城上城下顷刻溃不成军,触敌即倒,死伤如流。 
魏武在城外看到门楼上有一个身穿镶金衮服的尖颏男子在大叫大嚷,正是曹共公。他踏着云梯飞身一跃,如苍鹰般纵上城楼,双手舞戟连刺十几个侍卫,抢到曹共公面前一把将人揪住,大笑道:“曹公小儿,可还认得你家魏爷爷!” 
曹共公吓得面色如土,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曹国奸臣于郎原本跟在曹共公身旁,看见魏武冲过来,就立刻躲到了一边,脱下官服退到城头,想要越城逃跑。 
晋将颠颉认得于郎的模样,赶到城头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挥剑斩下头颅,再起脚一挑,那无头尸身便随着一片淋漓血雨堕下二丈余高的城墙。 
不到一刻,晋军完全占领曹都。晋文公率领众臣入城受降,将士们齐声庆贺。文公查点城中官吏,将名声不佳的奸臣悉数处死。官籍中找不到喜负羁的名字,他召来曹共公问道:“贵国贤臣喜负羁为何不在官册之中?” 
曹共公嚅嗫未答。旁边的一个曹宫内侍道:“喜负羁曾劝主公和贵国议和,因此被削籍为民了。” 
晋文公慨然一叹,痛吒曹共公道:“贵国只有喜负羁这一个贤臣,你竟不知重用,却任用一班宵小,此时亡国也怨不得别人了。”他命人将曹共公拘押进大寨,又感念喜负羁昔日的款待恩情,打听到喜家住在北门一带,便传下严令:任何人不许惊动喜氏一家,如有犯者,立斩不赦。 
  
第六章 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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