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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7年第04期-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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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那不是一般的发炎,那是破伤风,早一点送医院就没事,拖的时间太长了。就这样,完全没有征兆的,小街上最令人羡慕的男人,健壮的男人,就变成一只骨灰盒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阿美就像被一只巨大的巴掌拍下去似的,扁了,成了一个纸人了。两个刚上初中的女儿一夜之间也傻了,她们一边擦眼泪,一边帮妈妈应付着突然而至的那么多的亲戚,朋友,同事,还有不认识的人。这些黑压压的人,说着一些大同小异的话。也分不清具体的人,具体的话了。脑子像糨糊一般的,人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的,心呢,心则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阿美的娘家也来人了。阿美是家里最小的一个,父母是前几年就过世了,哥哥姐姐都是成了家的,上有老下有小,都在郊区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当菜农。从前就念着这个嫁到城里的漂亮妹子命好,找了个开大货车的司机做靠山。不料,平地一声雷,阴沟里翻了船,应了那句“红颜薄命”的老话。唉,除了陪她流几行眼泪,喊几声亲人,张罗张罗以外,还能怎样?也不指望沾她什么好处了。 
  一只黑色的骨灰盒抱回家来。它看起来像一只阴森的眼睛。那么冷的光,像刀片似的飞旋的光,看一眼,就把人的心绞得血肉模糊的。母女三人从这些天的迷糊中慢慢地清醒过来了。感觉到血淋淋的痛了。阿美插好门,坐在床上,发呆。两个女儿也一边一个,挨着坐在床上,发呆。天渐渐地黑了。没有人煮饭,不想吃饭,也不知道多久没吃东西了。日光灯在头顶上嗞嗞地响。她们的脸都是白的,眼睛却成了三对红红的大桃子。她们终于明白了,家,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一个没有男人的家,就像抽了芯子的煤油灯一样,油还在瓶里盛着,可是,灯,还有什么用呢? 
  老沈活着的时候,也不觉得有多好。他脾气暴,酒喝得不多,但烟抽得很凶,阿美要是多劝几句,让他省点香烟钱吧,他一句话就能把你钉死在墙上。还不怎么讲卫生,每晚洗脚都要给他打洗脚水,你不打吧,他就能那么臭烘烘地上床。开车累了,回家就找碴儿,为了一点小事,非要争个脸红脖子粗不可。结婚这么多年来,虽然没有动过几回手,但嘴可没少吵。可是,阿美还是从心里让着他的。为什么呢?就是看着他对两个女儿好嘛。女儿小时候,他总喜欢一个大腿抱一个女儿骑上,两条腿一起颠,把女儿逗笑了,自己也开心地笑。出车回来,人一进门,就急吼吼地把两个女儿抱起来举一举,还用胡子轮番扎她们的小脸,扎得孩子们又笑又叫的。家里买了苹果吧,他总给削了皮,一分为二,让两个女儿一人拿着一半,边吃边上学去。买了甘蔗呢,他怕孩子们把牙咬坏了,就先用菜刀把甘蔗皮削掉,然后把甘蔗剖成筷子长的一段段来,再让孩子们啃。夏天,两个孩子躺在一张竹床上睡了,丈夫就在旁边坐着,给她们摇扇子,打蚊子,直到孩子们睡熟了,自己才上床。冬天呢,丈夫夜里一般都要爬起来一两回,看看睡在隔壁房间的两个女儿,怕她们把被子蹬掉了,冻着了,总要给她们掖掖被子。总之,他们虽是普通人家,可是两个女儿却也是宝贝似的,没有吃过什么苦的。阿美知道,老沈幼年丧父,没有尝到什么父爱温暖,就一心想把自己的亏欠在女儿身上补回来。这么多年来,一想到丈夫对女儿的那份心,自己的心也就软了,就算有什么委屈也都忍过去了。可是……壮得像牛一样的老沈,居然这么不堪一击!他自己命苦,也害得一家人都跟着他命苦。自己一个没有工作的寡妇,还拖着两个正在读书的孩子,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日子该怎么过呀?阿美终于撑不住了,她扑到床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压抑的哭嚎。大英小英看到母亲那么伤心地哭了,也哇的一声哭出来。 
  母女三人,就那么对着一个骨灰盒,谁也不管谁地,放声痛哭了一场。直哭到她们觉得把自己的人都哭干了,直哭到她们终于相信,那个和她们最亲的男人,是真的离开她们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一哭,太彻底了,太绝望了,哭得以往所有的哭似乎都成了假的一样。哭的时候,真是天翻了,地覆了,以为路也走到头了,再也走不下去了。可哭完了,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路也还在前面伸着,该做的事情还是一样也不能少。大英小英在一个星期之后,又上学了。两人读同一所中学,在同一个年级,但不同班。她们的衣袖上都戴着黑色的袖章,上面用白色的机线绣着一个空心的“孝”字。她们的眼睛还是肿的,人也像隔夜的青菜帮子一样,蔫了,黄了。老师同学们对她俩是格外热情的,格外照顾的,可是她们自己在那些热情和照顾中,唯有加倍地瑟缩起来,好像自己得了什么传染病一样,下了课也缩在座位上,不愿意和人说话。放学的时候,两人宁愿你等我,我等你,也要候在一起。她们互相看着,如同看着自己的影子,寂寞的冷清的灰暗的影子。 
  半个月之后,阿美的裁缝店也恢复了。虽然她踩一阵缝纫机,就要发一会儿呆,但机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唱起来了,唱得虽不爽利,毕竟还是唱了。这些天来,阿美的眼前总是会浮现那个瞎子的样子,还有那首莫名其妙的诗。好像在云雾里看到什么了,可是再一定神,又看不清了。阿美想:这都是命啊,命中注定的啊。这么一想,起皱的心反而变得舒坦了一些。但就得到此为止了,再不能想了。再想,又想不通了,那些发疯发狂的念头又要爆炸出来了。 
  老沈一出事,这一条街的人就在背后议论开了。毕竟他刚刚进人中年嘛,毕竟是个壮壮实实的男人嘛,又没有任何理由、任何前兆的,就算是破伤风,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呀,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个横死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前些年那 
种抽筋似的混乱和疯狂都过去了,全中国的人都从漫天的大字报和红袖章中缓过气来了,家家户户都想把一天天的日子过好了,国家都提出要实现四个现代化了,人们的视力都恢复到正常的色彩了,可是老沈偏偏在这时候来了个不正常的死亡。毕竟是城里嘛,又不是偏僻的乡下,“破伤风”算不得什么不治之症呀。人们觉得惋惜了,难过了,可怕了。总得有个原因吧?可想来想去,想不出个名堂来。当然要怨他自己的命不好了,不过也有很多人都说是怨阿美的命苦,命硬的。在粮店里卖米的朱阿姨,两片薄薄的嘴皮利索地给了个说法:“我看哪,阿美长得漂亮是漂亮,但你们没看到她鼻尖当中的那颗黑痣吗?那颗痣虽然不大,但我早就注意到了。你们想,谁的痣正好不偏不斜地长在鼻尖的正当中呢?我查过相书的,那是凶相,克夫。”大家听了,嘴里虽然不说,但心里总觉得一个女人如果不克夫,怎么能这么年轻就做了寡妇呢?不少男人还在心里估摸着另外一件事,难以启齿却又让人唾液充盈的一件事。他们关心的是,这个漂亮的女人到底能守多长时间的寡呢?到底有哪个男人,能把这母女三人一网打尽呢?偷鱼的贼心恐怕是很多人都有的,但蹚浑水的勇气却很少有人具备了。毕竟,那是一摊地地道道、污秽不清的浑水啊。三个女人,三张嘴,谁有能耐背得起这么重的包袱呀?这么一想,戏还是想看的,但人就站得远了一些。 
  来做衣裳的女人们倒是比从前还多了,跑得还勤了。那些女人们坐在阿美的店里,耐心地翻着几本已经翻旧的时装画报,如果看上了合适的一款,就让阿美比照着做。她们将布料摊开来,横摆摆竖放放,在身子上比画来比画去的,让阿美给她们当参谋。有时上午才选定了一款,下午她们就改变主意了,又跑到阿美的店里来,让她给换一种款式。她们带来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带来一些叽叽喳喳的琐碎。从前一些暗地里嫉妒过她的女人,现在好了,面对一个漂亮女人的怨愤心理平衡过来了,似乎有些互相扯平的感觉了,因为扯平也就真心同情了。阿美也懂得她们的好意,不过她的精神不济,神情淡淡地随着她们的话题走。她的脸色还是苍白的,瞳仁里的光还聚不起来,看到的,听到的,反映到脑子里去,还需要一段间隔,连眼珠转那么一轮,都像慢动作的画面一样。不过,这些女人们毕竟带来了一点活的空气了,一点锅碗瓢盆的温暖了。 
  其实,老沈这一走,不管是家人还是外人,最关心的只一个问题:这母女三人靠什么生活呢?说白了,就一个字:钱。凭阿美开缝纫店的收入,能养活一家三口,能供两个一般大的女儿一起上学吗?从前家里的开销多半是靠老沈的工资和补助顶着的,做司机辛苦是辛苦点,但钱还不算少的。阿美自己没有工作,缝纫店赚的钱只能充当一点零用。都是街坊邻居的,做件衣裳,缝条裤子,能收多少钱呢? 
  追究起来,老沈是死在出车的事故上的,虽有他自己的大意,但毕竟不是私自出车惹的祸事。这一点,也是阿美心里最大的安慰了。也就是说,老沈的死是跟公事有关的,你公家就不能不管。公家,那是多大的一个靠山呀。就如同一只蚂蚁想象巍峨的昆仑山一样,那是想不出来的大。只要有公家在后面撑着,多大的事也不是事,多大的灾难也不算灾难了。幸亏,老沈还是一个为公家做事的人哪。想到公家,阿美的心里就模模糊糊地觉得有点底了。 
  老沈出事后,运输公司的赵书记带着公司的几个领导,主动上门找阿美谈过了。赵书记是个复员军人,中等身材,肩膀厚实得像门板,圆脸,小眼睛,蒜头鼻,皮肤黑,人长得不出众,但有一种北方男人的大气和威严。他说话也带着北方口音,声音钢珠似的,硬邦邦的,爽快,利落。不等阿美提出什么要求,他自己主动说:“小美同志,我知道你没有工作,家里还有两个正在读书的孩子,公司会对老沈有个圆满的交代,对家属有个圆满的交代的,你就放心地等着我们的消息吧。” 
  阿美知道,赵书记是代表“公家”的,公家的话怎么能不相信呢?所以她就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等,没有找任何人。果然,过了一些日子,赵书记又来了,还带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拎着一只黑色的人造革包。阿美一看到那黑包,心跳就莫名其妙地加速了。血一个劲往头上涌,人也有些眩晕。不过,她还是竭力控制住自己,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茶。 
  赵书记清清嗓子,脸上摆出郑重的表情,关切又不失威严地说:“你家老沈呢,在公司里一贯表现不错的,他出事了,我们大家都很难过,对他的不幸我们深表同情。公司领导开了一次专门会议,决定除了承担老沈所有的医疗费、丧葬费之外,还一次性发给事故补助一千元。这可是我们公司发得最多的一次补助啊。你可以算一笔账,老沈每个月工资加补助就那么几十块钱,一千块钱差不多相当于他三年的收入总和了。我们这样做,也是考虑到老沈的家属,喔,也就是你,没有稳定的工资来源,这也算是对你的一种特殊照顾吧。你也不要客气,拿了钱,存起来,好好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你还年轻嘛,要想开些,往前看,有什么困难,还可以找我们的。” 
  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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