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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调 作者:千夫长-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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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姥爷说,黄母狗下了九个狗崽很难得,现在出这个数也不容易,不想出个獒吗? 阿妈说造孽呀,不能这样,我于心不忍。
    我和雅图就都来了兴致,问舅姥爷怎么出獒? 舅姥爷说,如果狗下了九个狗崽,把它们放进菜窖里,不喂食,让它们互相残杀吃掉,最后剩下的那只狗,就是獒。九狗出一獒,在过去那就是神犬,十匹好马也换不来。如果是三九天下的九个狗崽,出来的獒就更神了。
    我很积极响应:那就马上把它们放进莱窖里去吧。
    我拿来捡牛粪的大筐,就要往里装狗崽。雅图这回不和我配合了。她说:你是狼的心肠,怎么会舍得让小狗互相吃掉。
    她又对舅姥爷说:老头,你说的话没有道理。
    小狗刚出生还没有长牙,怎么会互相咬死吃掉。
    你放在菜窖里,不都得饿死? 我看一个獒也不会出,最后就成了九条死小狗。
    阿妈说:雅图,不要叫老头,要叫舅姥爷。
    雅图说:这么狠心的老头,我不想叫他舅姥爷。
    我一下又相信了雅图刚才的话,是呀,小狗之间不可能互相咬死吃掉。我就问舅姥爷:你真的见过九狗出的獒吗? 舅姥爷说:还真的没见过,听的都是传说。据说,过去的查干庙里和僧王爷府里都出过獒,我们还俗的时候庙里还有一只。
    我说:这个传说肯定是假的,不可能。
    阿妈说:从前的事都有可能。只是咱们不能造这个孽。
    舅姥爷说:这么喜欢狗,你们要是现在没有上学,过几天就和我走,我们家里有七八条狗,下的崽比这里还多,够你们乐的。我和雅图一听就高兴地嚷着要去串亲戚,但是现在不行,还要上学。阿妈也答应了,放了寒假,学校演出一结束,舅姥爷就来接我们。舅姥爷说他们家还有九个孩子,比狗都热闹,像狼一样狂野。
    雅图问舅姥爷:那九个孩子放在地窖里能出獒吗? 舅姥爷没有回答,我看他的神色有点土色,好像雅图是母狼,要把他的九个孩子给吃掉一样。
    我对舅姥爷家的九个孩子不感兴趣,我在旗镇领教过拉西叔叔家七个孩子的厉害,尤其是三扁头四扁头,现在想起那个屁来,我还恐惧、恶心。不过,我很想去走亲戚,去乌兰塔拉原始牧场。
    舅姥爷走了,雪天里,我们每天走在东塔拉雪地的一条羊肠小道上,按部就班去上学,等待放假,等待舅姥爷来接。
                                 第十节
    我和雅图每天在上学或者放学的路上,或者在家写完作业,就总是要憧憬和猜测一番我们要去的乌兰塔拉。那里,已经被我们描绘成想象中的天堂了。
    每天回到家里,我最大的兴趣,就是翻看从旗镇带回来的,阿爸的那本《蒙古族长调集萃》。
    今天回来找不到了,我就着急地到处翻。
    我怀疑是雅图藏了起来,很粗暴地闯进她的屋里乱翻一通。雅图嘴里说没看见,却又拦着我,不让我找。我就更加坚信是她拿了。我没翻出来书,却在一些可疑的地方,找出了一堆雅图的小裤头、长长的白布条和几块硬硬的布块。雅图疯了一样,从我手里抢那些东西,并且声嘶力竭地喊叫:阿蒙,你疯了吗? 你在这里翻什么?我没拿! 我很粗暴地把她这些东西摔到了地上,把她养的白兔子踢了一脚,接着一脚踢了来给她帮忙的小黑狗图图。
    没有找到,又去羊圈里问阿妈,阿妈不识字,半天也没和她说明白。我带书回来没有跟阿妈讲,我怕她见到阿爸的东西触景生情会伤心。她却明白地告诉我,没看见。
    最后还是阿妈帮我在狗窝里找到了,书已经被小狗撕碎了封皮和里面的好多页码。这些文盲,我拿棍子一个一个来暴打小狗。因为书是在小花狗的身底下找到的,小花狗被我打脑袋吐了白沫子。雅图不想让阿妈看见她哭,抱着白兔子挡在脸上,擦去泪水却对我横眉冷对。待见到我的书真的被小狗给撕破了,我那么着急找书是真的,就马上对我友好起来。她说小花狗被你打成了脑震荡,我在旗镇中学的一个男生,从双杠上摔下来,头着地,摔成了脑震荡,就是口吐白沫子,以后就变成了傻子。小花狗会变成傻狗的。
    晚饭后,我在牛粪火盆上,煮了一碗糨糊。我要补这本书。我先是用牛皮纸给书重新糊了一个封面,写上了书名,里面凡是破损、撕裂的地方,我都用白纸和糨糊粘上,最头疼的是有的地方缺了页码,我在那个地方粘上一张空白纸,凭着我阅读过的记忆,用我的文字,把小狗吃掉的再连接上。可是这样费心还是没有补齐。
    我着急地说:那些想不起来的内容咋办呀? 雅图说她给我想了一个办法,让我去狗窝里问那些小狗。我说小狗也比你强,它们还想学习唱长调呢。
    雅图说:跟你说真话呢,你看狗吃带毛的东西,不都是也带毛拉出来吗? 吃了你的书,一会儿拉出来的狗屎没准也是带字的。看着狗屎上的字,你就补上了。
    我还真相信了,就问她:那是哪个小狗吃的不知道呀。
    她说:我想狗窝里的小狗,最少有一个是你这样的喜欢长调的人投胎的。
    阿妈从来不参加我们的争论,就在一边听着,看着。她好像很欣赏雅图的讲话,今天也参加了一句,她说:这话没准,前生后世的事情都有可能,都是一种因果缘。
    雅图又说我:你太笨了,管哪个小狗吃的? 你看狗屎就行了,把所有的狗屎都看一遍。
    我白天上学,阿妈就把小狗拉出来的屎全给我留着,放学回来,我就守在狗窝里看狗拉屎。连续两天,狗屎看了几大堆,臭得够戗,一个字都没有找到。
    雅图说可能被狗消化到大脑里了。现在就要注意观察哪个狗崽的叫声像唱长调。
    我对哪个狗崽的叫声像唱长调,已经不感兴趣。即使小狗唱出了长调,我也听不懂。雅图房间里长长的白布条和几个硬布块,却是很吸引我。
    我不好意思问雅图,也不能问阿妈。就有事没事,斜着眼睛往雅图的屋里偷窥。后来我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几条硬布块,雅图每个月都有几天洗晾出来,一般都是在月初晚上没有月亮的日子。而那条长长的白布条,雅图去上学就不见了,回来就挂在屋里的一条铁线上。
    马上放寒假了,舅姥爷还没来,学校组织了文艺宣传队。我和雅图就都参加了。可能雅图是从旗镇里来的,学校对她特别器重。整场演出十三个节目,五个节目里有她参加,当然由于胖,没有舞蹈节目。并且她还是演出的报幕员。我除了参加合唱队,还是校马头琴演奏小组的马头琴手。
    演出那天却连续出错。早晨起来晚了,阿妈已经赶牧群出去了,没人喊我们,就都睡过了头。
    平时上课八点钟就要到校,我从未迟到过。今天演出,十点开始,可以晚点到校,结果越晚越迟到了。我和雅图在东塔拉跑步往学校赶。半路上,突然,她站住了,着急说有东西忘记带了,一定要回去拿。她急躁地又说,时间来不及了,演出马上开始了,急死了,咋办? 我说,你是报幕员,别耽误了,我去给你拿吧。
    她说不用,你的马头琴排在第一个节目,会赶不上的。
    我说不怕,我们是合奏,缺我一个没事,你报幕员不去,大家开不了场,快说是啥东西落下她说我屋里的铁丝上挂一条长长的白色布条,那你快点回去给我拿来吧。是长长的白色的……
    雅图还想解释那是一条什么样的布条,我说,你快走吧,我知道那白布条。
    雅图有点脸红:你怎么知道? 我没回答,健步往回跑,显得精神特别饱满。
    虽然只是回去给雅图拿一个白布条,我却感觉到了身上涌动着一种从没有过的男人气概。在关键时刻,我能够为雅图担当责任了,甚至可以牺牲自己上中学以来从未迟到的美名,甚至也可以不上舞台去演节目。
    回去拿上布条,在往学校跑的路上,我一下子想明白了这白布条的用途。雅图平时胸口那两只牛奶,虽然大,走路、跑步却很老实。因为每天在东塔拉跑,上早操跑,上课间操跑,上体育课跑,我多次观察她的前胸。今天跑的时候,她的两只牛奶简直上下飞舞,左右乱窜。呵,终于明白了,这白布条是捆绑她的两只牛奶的。
    我豁然开朗,一下子都想明白了,那几块每个月洗一次的硬布块,是来月经的时候包屁股用的。一定没错。
    黄母狗看我跑进家门,又跑出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陪着我跑了出来。看我心情舒畅,步伐快捷,黄母狗在我的表情里似乎看明白了我的兴奋,就不断地用头撞着我的腿跑,好像在给我助力加油。
    到了学校,演出还没开始。雅图在厕所里及时地进行了补错。她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她的前胸已经把牛奶捆绑得结结实实。我很得意,果然猜对了。
    在我们马头琴合奏《草原牧民学大寨》之后,就是表演唱《火车向着韶山跑》。演完节目,快乐的雅图乐极生悲,她在报幕第三个节目的时候,又出了致命的大错。
    她把歌舞《毛主席挥手,我前进! 》报成了《毛主席前进,我挥手! 》。这个绝对不是故意的,蒙古人讲话讲惯蒙语,换成汉语常常词序会颠倒。
    这种演出,要求是一定要用汉语。本来雅图是从旗镇来的,她的汉语讲得比我们牧场中学任何人都好,和汉族老师赵援蒙讲得差不多一样好。但是,她讲错了。不知道脑子里当时哪根弦断了,也可能是乐昏了头。
    演出当场就停止了。台下,全校师生一片紧张,又有点兴奋的气氛。学生们互相看着说,这下完了,讲反动话了。但是谁也不说出那句反动话。可是明显地看出,大家都感到很刺激。
    小个子满达校长和白玉花老师也上了台。雅图自己报错了节目名,一开始还没发现。她看台下一下子喧闹起来,又看到同台演出的同学都走了下去,老师和校长气冲冲地,很严肃地都走上台来,不知道出现了什么问题。
    校长说:你再把刚才的节目报一遍。
    音乐老师白玉花故意提醒她说,你再把《毛主席挥手,我前进! 》报一遍。
    雅图又郑重其事地报幕:下一个节目,歌舞《毛主席前进,我挥手! 》。她脑子里肯定有根弦就是断了。
    白玉花老师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真是魔鬼附体! 雅图也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忙说:老师我报错了。然后就傻子一样,呆在那里不动了。
    小个子校长愤怒地向上一蹿说:你连续报错了两遍,这不是报错了,这是故意报的! 停止演出,把她带到校长室去。
    这时我们的班主任包大卵子上了舞台。他拉过雅图,对满达校长说:满校长,不要给学生扣高帽子,她怎么会故意报错节目呢,大人有时候也会把话说反了,这孩子是在舞台上紧张才说错了话。
    满达校长挥舞着短粗的手臂,对着包老师把身子向上一蹿,大声说:包老师,这已经是公开的事实,你不要没有脑子,现在你袒护学生,要考虑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看着包老师站在满达校长和雅图中间,本来他的身体就很魁梧,现在一下子显得更加高大了。
    我一下子觉得包老师很令我敬重,我在心里发誓:再也不在背后和心里叫他包大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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