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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象大限-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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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饿了, 去小食店进了餐。 她又问及我今天是否有要紧的事,我确实没事。
“我多想找个人谈谈,我真没想到会遇见你。

    你走路的神态和在学校时一模一样,一点都未改变。“

    我都不相信自己没有改变,她凭什么认定我没有改变?

    “今天到我家去吧,也不是什么家,可能要比你的单身宿舍差。”她的语言是
这样幼稚、真诚,使我感到亲切自在。

    “不知你是否爱节俭,从外表上看,你算不上是讲究衣着的人。在小城市你这
样是可以的,在这大城市与那些时髦的、考究的年轻人相比,你就显得很朴素。这
样更好,让我感到离过去的那个你不遥远,可亲可爱。看得出来你是苦恼的,是不
是想飞黄腾达。想一想你就该知足,你能有今天够幸运的了,有多少人能像你这样?
从一个乡下孩子变成一个有着良好职业的大城市的工人,别人有父母兄妹的帮助,
而你是个孤儿。”

    在文华街一幢临街的木质二层楼前,她停住了脚:“就是这栋房子,房子虽老
了,但环境还不错,前面是博物馆,对面是中南报社。”

    我随她进屋上楼,四处是尘埃、蜘蛛网,让我想到这幢房子腐烂了,快垮了,
拆掉它是时候了。

    “这户人家刚搬走,杂物还没搬完,市政府说要把这房子退还给我们家,我并
没打算要。前不久这家的主人在银行分了新房就走了。”

    上了楼她打开了扇房门说:“这就是我娘以前住的,在这后半截住的是咱家从
前的佣人一家。一男一女二个孩子,老头是市附中的校长。”

    这是一个勤俭整洁的老人的房间,一张旧式的木雕床,一张深色的大方桌,一
口大的二口小一点的藤箱,外面四个普通的花瓷瓶,其中一个作了几处大的修补。

    “这瓶是不是很好看?我娘也特别喜爱。是楼下的尹家收藏了许多年才拿出来
的,不然早该砸烂了。”

    她一直为自己的生活叫苦不迭,试图让我意识到她来到这个世上除了受苦受罪
什么都不会有,或许她这样说的目的是为了博取我的同情和安慰,可我这颗心是冰
凉的。

    明天就是元旦,虽说是个节日,在我和她的日历上都是空白。她详详细细地给
我讲了田军和春生的情况。再过两年田军就要高中毕业了,学习成绩不错,有希望
考上大学。他也有这个志愿,现在若是再遇上他,我不一定能认出他来。我走后,
曾医生特别关照他,他的愿望就是考上这里的一流高等学府。

    我坐在方凳上,她弯下腰,扭头瞧我的脸色道:“他总是对同学吹嘘有一个大
哥在大城市,所以他将来一定要到大城市读书,对你怀有很深的感情。”

    我何尝不想念他,但我目前的境况没有能力给予他什么帮助。她说我的这种想
法是有害的,帮助可以是物资上的,也可以是其他方面的,感情上的联络比什么都
重要,要常去信。

    还有春生已有了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女孩叫易露,小的是个男孩叫易寒。

    逢年过节春生去看田军,曾都留她加餐,我们三个与学校里的其他孩子有着明
显的不同之处。

    “你该去看看他们,春生每次提起你都像失去了这个弟弟。”她的话像是一只
忧伤的手,慢慢地拉开了我感情的闸门,止不住的泪水扑面而下。

    不知不觉到了第二天的黎明,我和她才觉察。她毫无倦意,又讲起了学校的元
旦,由于心境的不同,对过去所有的节日都没留下什么印象。

    她比较注重节日,为迎合她,我们决定俩人热闹一下,出

    门去感受一下节日的气氛。在门外有一个她用的燃气灶,这是学校照顾她才发
的。

    她提了一壶水加热后,让我抹把脸。我让她先用,她疼爱地按住我的肩头。到
了倒水的时候,她不让我下去,因为水要倒在后院的小天井里,要穿过尹家门外的
走廊。

    在外吃了早饭,她兴致勃勃地去游玩,挤车。我担心的是她的身体吃不吃得消,
她总说没事,人活着就是如此,需要付出,否则什么都讲不上。有时吃苦也是玩,
玩也是吃苦,若不愿吃这份苦,一个人很快就到了尽头。

    在一家门前卖绢花的钟表店里,她花二百多元买了一块精工的表。

    “来,带上!男人应当有块象样的表。这就算是我送给你的元旦礼物。”

    这突如其来的馈赠击垮了我。我明知受之有愧,还是接受了下来,这与我在炎
家接受许许多多东西的做法有内在联系,自身缺乏能力,习惯于接受别人的帮助。

    她劝慰我道:“现代的人,要接受新观念,思维不要过于狭隘。”

    为了避开挤撞我决意去人少的秋山公园。

    冬天的写意暗暗地吻合了我们的身世,游人的欢笑在这凄清的景致里,恰恰衬
托出亭阁、树林、江水的凄凉。

    脐身在陌生的人流里,走过玲琅满目的柜台前,没有一丝的暖意在心底停留。
为热闹而热闹,也能暂时地填充忧愁。新出现的事物也能冲淡对空虚的不满。

    我们再一次走进了情绪的低谷,脚步越靠越近,越来越沉重。而兴奋袭击后的
她,显示出了中老年人的衰弱,我必须扶着她才能继续走完余下的游园线路的距离。

    回到文华街的住舍时,天已黑了。

    扶她上楼,打水、点灶。

    “这两天实在是把我拖垮了,不过我高兴,不是你去,我也没胆量去那么远的
地方游玩,要是落了雨雪,那就更不敢想象。”

    窗外的街道,黑风已经刮起来了,寒潮已经来了。我望着她,她望着我,似乎
已感到语言太多。

    她待在床头。

    十九当春天再一次来临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这是我的最后一个春天,我无法
忍受这孤独的空虚的人生旅程,唯一能做的就是结束生命的旅行。在我对世界不满
的时候,我很清楚世界对我同样是不满的,仿佛人人都在挤压我,尽管炎大公子安
慰我三十岁还很年轻,或许五六十岁才是人生的巅峰。但我早已没了那份耐心、我
不可能等待三十年四十年去体验大成功的感受,那时我恐怕早已成了一副躯壳。如
果生死之间注定没有灿烂的辉煌,那么自己的一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相信鲜艳的生命之花会开在沉寂的世界里。我的现实和我的梦境都是寂寞
荒凉的景色。我的爱都变成了荒原的风沙戈壁滩的砾石,阳光下,我的幸福没有燃
烧出美丽的火焰,仅仅是因为强烈的日照,在清凉的黑夜里留下了飘逝的鬼火。我
的智慧我的思想只能永远沉默在冰凉的石头上,无所谓光明与黑暗,无所谓在与不
在。我希望自己能怎样来到这个空间就怎样从这个空间里消失,让我作为另一种存
在进入永恒的方式。我不打算带走这里的一切,无论是痛苦、快乐、思维、语言,
以及财富和爱,也不介意已经受伤的我。

    我不愿意自己这具奥皮囊或者是腐烂的尸体,玷污天空、灵魂、河流。也不愿
意自己的位置给魔鬼占有,(假如这个世界上存在我的位置)我不知道是否有这个
权利。

    当我去和炎大公子告别时,他说我是疯子又说我是白痴。

    一个没有信仰的醉心疯狂的死魂灵,还不如热爱市俗生活的蠢驴,与理想的殉
道者完全是二样。他要拯救我,让我抛开一切回到他的身边来。做他的儿子、仆人,
和追随者。如果一个人打算结束自己的生活,也不会在意退一天还是早一日,等过
了这个春季再说。

    这以后,大公子为了我开始筹划拍电影,他认为像我这样英俊的男子,只需拍
一部电影就能成名成家满足虚荣,就像驴子一样有一根胡萝卜吊在面前或是蒙上眼
睛,就会一直把石磨推下去。他亲自执笔写那个《家族》的脚本,并着手筹集资金。
有钱有脚本有人,这种业务他认定东方会感兴趣,至少可以让她做个名符其实的电
影制片厂的厂长,否则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每个晚上,大公子都让我对他的故事情节的构思,发表一点意见。有一点东方
不太高兴,那就是我变得对什么都无所谓了,没有了过去的勤勉谨慎,再不热心为
她干活。从前她从未正眼瞧我一眼,如今她那冷漠的目光里终于有了一个忧郁的影
子,我知道那个影子就是我,一个危险的小人。

    在电影开拍之前,大公子交给我一个任务,不是去拿别人的工资而是去给别人
发工资。给了我一个已被解散的研究所,解决十三位离开工作岗位的妇女再就业问
题,因为她们当年就是随这块地皮押进研究所的。现在技术人员都有了新的去向,
没有专长的人员当然就成了包袱。她们已经是城市户籍,让她们重新去耕种这块杂
芜的土地已不现实了。那上面还扔着一些废铜烂铁,已不适宜耕作、再也不是过去
的那块良田了。他希望我也能做一件好事把这些人安置好。这样研究所

    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注销了,没有遗留问题。

    我不知道自己带着十三个女人能在这片土地上干些什么,那两排破旧的砖瓦房
和两屋子的旧书烂杂志,再加上一些玻璃瓶几张破桌椅,不会比一对青年人的新房
里的家具值钱。

    再去问她们过去都干过什么?会干什么?她们做姑娘时就进了这研究所,别的
什么都没干过。除了她们在研究所的那份工作,打扫办公室卫生、收发信件报纸,
再就是后勤的食堂。她们最关心的是我从前干什么来着,对研究所她们有着很深的
感情。听到工厂公社就害怕,既不愿当工人也不愿做农民。

    我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大公子,他问我有什么办法。我说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们
做女人,给她们办一个招待所。她们会打扫卫生,会做饭,只要有人住宿就能发出
她们的工资,就有她们的工作可做。他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他还可以通过个人
关系搞到几十万几百万的无息贷款,办一个集体性质的招待所。他并以个人名义捐
赠二万元人民币,让我去动员她们都能集资一点,为了共同富裕的未来。

    不过让他很失望,没人愿意从自己的腰包里拿出一分钱来,她们宁愿做失业者
或者是临时工,也不愿做真正的主人。

    曾医生见我辞掉了工作来捣鼓这个招待所,出于对我前途的担忧拿出了父亲从
美国寄来的钞票。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像一个天大的玩笑,没有人知道这将是怎样的结果,我就像
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在为他做事。等到拿到了贷款我在协议上按上了手印,凤凰招待
所的招牌就挂起来了。我还以为自己随时都可以反悔,把手上的一切手续都交给大
公子,没料到招待所开业的第二天,他就走了。

    我来到上海路时,小院外停满了小车,人们都带着黑袖

    章。起先我还当是邻居死了,他们的隔壁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妇。然而却不是,
当我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走进都是黑衣人的屋子时,我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现身的
阎王。这是我三十年来的第一次穿西服,是曾医生为庆祝我当招待所所长买的,这
套衣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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