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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天雷-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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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庄仲玉荐一个医生,是通州人 ,来给北山诊了脉,开方调养了数日,便可起牀来。北山要出去散散,便与年映说 了,即打点被迭被囊,坐车到仲玉寓中。仲玉见他病愈了,大喜,便留在客厅上住着。那时已八月初了。一日,二人正在闲话康有为出办官报事,忽见刘顺进来禀道 :“老爷知道查抄南海会馆的事么?”仲玉吓呆了,忙问道 :“这话从何而来?”
  刘顺道:“小的出去看个朋友,经过米市胡衕,见有无数兵勇,带着康有为的兄弟,还有两个同住的老爷,上车走了。老爷可知道为的是什么事?”仲玉听了这几句话,连身体都软了,做声不得。停一回,勉强忍住,叫车夫套车,出门打听,直至晚上方回。忙至北山卧榻前,北山问道 :“方才的信确么?”仲玉道 :“确的。今日皇太后垂帘听政,已见上渝。听说还有密电各省督抚,说康有为、张荫桓进红丸杀皇上。这事闹得太大了,不知如何了结呢?”仲玉只是心惊肉跳不表。
  且说初六皇太后垂帘之后,明日便停止火车 ,闭城搜索,命马步统领内外九城分驻弁兵,盘查行人出入。张荫桓、尚书徐致靖、杨御史深秀、军机章京内阁侍读杨锐、刑部主事刘光第、内阁中书林旭、四品京堂王照 、军机章京谭嗣同均逮捕。
  从前所裁的衙门冗员,谕令复置,一切新政,康有为所建白设立的,立即推翻。密捕保国会人员。庄仲玉坐不安席,食不甘味,担忧了好几日 。到了十三日,忽听刑部奉旨先将杨深秀、杨锐、刘光第、林旭、谭嗣同、康广仁在菜市口正法 。北山、仲玉闻知,忙唤刘顺到法场上去探看。刘顺吃过饭,同了赶车的王小三步到菜市口来。只见人山人海,密层层的围着。二人挤将进去,里面空了丈余的法场。有些外国人站着。靠西一座地芦蓬,是监斩官的公座。那时还早,犯人没有到。刘顺、王小三站了许时 ,听看的人议论纷纷 。有的说康有为信奉外国人,该应杀的。有的说康有为自己逃了,倒害了这些人。有的说你不听见有上谕四路搜索么,他终究逃不了的。有的说康有 为认识洋鬼子很多,有鬼子来保护他的。有的说鬼子也讲道理,康有为闹得太厉害,他们也不肯管这闲事的。刘、王二人随意附和了几句,只见北面人声喧动,大众齐声道:“犯人来了。”
  不多时,见拥出六辆车,上面坐着六个人,都是穿着便服,谈笑自若,毫无凄楚之意。又停一刻,监斩官、刽子手到了。就有兵丁赶散两旁众人,监斩官喝叫刽子手动刑。十二个兵,将六位官儿从车上拉下。内中有个厉声喝道 :“不得无礼,吾要见监斩官说话 。”兵丁哪肯依他。六人从容就戮,不多时将六人尽数斩了。刽子手将血淋淋六个头颅献上,看的人都目怔心骇。刘顺对王小三道:“罢罢,咱们可以回去了。”哪知王小三吓得魂不附体,站着不言语。刘顺要拉着王小三走,觉得自己两脚也麻木不能动了。停了好一刻,方才随着众人举步。忽听背后有人放声大哭,刘顺回头看时,一个粗衣布袜像兵壮模样,伏在六个尸首旁边大哭。众人去拉他,越拉越哭得痛苦。就有个三四十岁的军汉,上前说道 :“王大哥,你怎么伤心到这个地位?”那人带哭带说,不知说的是什么。说罢,更哭得泪进肠断。那时众人都围着看,听得人人伤心,个个流泪。后来那人哭止了,便吩咐跟来的人 ,去抬六口棺木,将六人尸首殓好,自己押着走了。
  刘顺对王小三道 :“吾向来看杀强盗,是看惯的,却没有今日的可怕。这哭的是谁呢?”路上人人猜疑,纷纷不一。二人就回西砖胡衕来。正是:冠带市中栾布哭,蒓鲈江上季鹰归。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郁忠愤挂冠归去 莽风尘到处蹉跎


  话说庄仲玉、荀北山听了斩六君子的消息 ,惊疑了数日。
  那时朝中附旧党的,果然风云得志;那谈新学的,草得弄木皆兵。只是可惜光绪皇上百日维新,一齐推翻了。灵蛮室主人有诗咏戊戌政变事云:
  东华门外玉河东,十丈黄尘掩汉宫;石镜杜鹃魂自怨,金轮鹦鹉梦难通。
  寒鸦犹带昭阳日,天马空嘶瀚海风;回首九重丹凤阙,觚棱依旧幕烟中。
  坐听西风百感生,夜窗孤烛泪纵横;青绳谗口两宫构,白马冤魂一网惊。
  闻笛吕安徒作赋,弹琴嵇子自成名;蔡经未得抛珠术,已见沧桑几度更。
  金鱼犀带簇宫袍,退直归来意气豪;碧玉屏深图蛱蝶,红珠帐暖拥樱桃。
  黄门置狱天威震,紫塞从军远役劳;行过昆仓定回首,长安宫阙五云高。
  拔帜南天讲学辰,登坛横议动清宸;罪言杜子原忧世,新法荆公未病民。
  麟泣西郊悲圣谶,鳗逃东海作亡人;潜蛟本有拿云志,谁使春雷起蛰鳞。
  长门月冷漏声迟,怕忆羊车插竹时;苕玉枉教鎸小字,珍珠谁与慰相思。
  鸾文大脚云靴窄,翠袖横鬟宝钿垂;无限春风惆怅意,汉宫吟尽沈园诗。
  旋转乾坤兴黑狱,顾瞻内外卫宸躬;身依日月重霄上,手握风云万将中。
  骖乘余威犹逼主,夺门奇策近要功;玉溪不作无诗史,甘露当年论不同。
  这六首诗做得凄凉悲感,意在言外,可抵得千篇戊戌政变论了。且说庄仲玉闷在家中,静听消息 。那时北山病体已愈,二人正在闲谈 ,刘顺进来禀道 :“晁老爷来拜会 。”仲玉道:“请 。”这晁老爷名钟,号元伯,也是仲玉的至友,在京做小军机。这日来见仲玉,说道:“你知这回乱子,是谁闹出来的?
  原来你们贵同乡羊御史跟姓张的在八月初二日 ,亲诣颐和园,通了李莲英,上的折子,请太后垂帘听政。听说这羊御史是李莲英的义子,当时他见李莲英,痛哭流涕。李即将这情形诉给太后,太后很夸他有忠心呢!”仲玉大惊道:“有此事么?”元伯道 :“不但此也,他不知从何处闻知谭复生说动袁慰亭要杀荣禄,就在初三日坐火车到天津,密诉荣禄,所以变得更速了。”
  仲玉道 :“吾听得袁慰亭将密诏暗示荣禄,这话确么?”元伯道 :“慰亭那人是坏不过的,当时复生奉了密诏,要到法华寺 去说他,林暾谷就不以为然。有一首诗,吾记得二句是:愿为公歌千里草,本初健者莫轻言。知道慰亭是靠不住的,复生不信,竟自去了,当时即将密诏示他。慰亭做作忠愤之色,将凭据骗到手,又用甜言蜜语聒着复生,可怜复生也是绝顶精明干事的人,只是一股热诚,不曾三思,竟上他的圈套了。慰亭得了这密诏,正是踌躇,忽荣禄遣人送书至,即将这事原原本本告诉荣禄。荣禄星夜遣人回京,见太后说了,就有第二日皇上重病垂帘听政的谕。这事虽里面已预为布置,然催命鬼,就是杨、袁两个人。现在各国人都知道了,二人虽然懿眷优隆,恐怕后来保不住呢?”
  仲玉道 :“昨日吾有认识的人,抄给吾看,复生的狱中诗是:望门投宿怜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吾自横刀仰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杨深秀诗,有什么‘孤臣顿作隍中鹿’句,余的不记得了。最不好的是杨叔侨,是什么‘锐食其禄而不尽其忠,罪应万死 。然康有为显示系扳附 ,此锐之所以不瞑目者也。’当时复生给他写二句云:男儿死则死耳,可谓痛快!”元伯道 :“杨叔侨是张南皮的得意门生 ,沾染南皮习气太重了,这回被杀是侥幸得名的。倘若留他在朝,就要反噬起来,也未可知。你看着,这数年内,南皮不要弄些笑话出来呢 。”仲玉道:“六人内,自然以复生为第一。”元伯道 :“前日吾见王次彛狄部尚Γ淳贡淞艘桓鋈肆恕4忧八当浞ǎ缃衿竦约翰凰当浞ǎ孤畋鹑吮浞ㄊ锹页荚糇幽亍 N崽还恕
  一日,他请我在永安堂吃饭,又听他议论了康党一回,吾也不管众人在座,就问贵姓台甫?他笑说吾得了疯疾。吾说吾并不疯,吾朋友中没有这人。他笑说,你不认识王次彛矗课峁首鞔缶档馈。骸醮螐|是上过条陈讲变法的,怎么如今变了一个人似的,还恐你冒他的名 。吾决不信。’亏他老脸回说道: ‘伯玉行年六十 ,而知五十之非 ,是勇于改过的。’”说得仲玉、北山大笑。三人谈一回,微月上窗,一庭秋影。远听鸣虫唧唧的响,二人觉得百感交集,独有北山不言不语,也不知他肚里想什么。仲玉道:“吾这个月底,要想回去。”元伯道:“很好!吾也有此想,只是内人病了,看来这月是不能走的了。”
  二人正在说话,忽听北山在牀上发恨道 :“常熟既出了一个巨奸大猾、罪魁祸首,必须再聘个为国忘身的大忠臣,方给吾常熟人争争气。不然,吾们的脸子都辱没尽了 。”仲玉、元伯不禁笑道:“你去做为国忘身的大忠臣吧。”北山不语。元伯说一回闲话,就回去了。且说仲玉于数日内料理行装,到衙门去告了假,北山到年家去辞了馆,便同出京,到天津搭上轮船,三日即到上海。二人归心如箭,在上海也不耽搁,就唤栈房伙计雇了一只无锡快船,搬上行李,立刻开船 。一路顺风顺水,两日到了常熟。仲玉回家,北山回梅李一次,就要到苏州。仲玉道:“吾也有事到苏州去,与你同走吧。”
  当日即包了船,二人上船,明日到了苏州。北山到贝家丈人处,仲玉自去看朋友。在岸上一连住了三日,就想回船。那朋友留不住,即送到船上,与仲玉别了。仲玉步进舱内,只见荀北山呆坐在里面,心内大诧,也就明白了八九分,想道:吾不去问他,看他怎么的?二人怔怔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言不语,足足坐了一个时辰。只见北山长叹一声,眼中含着一泡眼泪,欲坠不坠的光景。忽然顿足恨道 :“吾看还是这条路好。”仲玉禁不住问道 :“哪一条路呢?”北山大声道:“做和尚去。”仲玉嗤的笑道 :“你好好的一个人,不想去干些事业,倒要入空门了。你自己想想,可笑不可笑?”北山道 :“吾这个日子不要过了 。”仲玉道 :“何至于。古语所谓:人生半哀乐,天地有顺逆 ,此境是人人有的,越是有志气有才略的人, 处逆境的日子越多,并不是他喜欢与豪杰君子厮缠,是天教他磨炼这些豪杰君子,暗里助他成名的 ,你须明白这个道理 。”
  北山半响不语。仲玉要问他贝家的情形 ,恐怕惹起他的呆性,也就无语,叫船上伙计开船回常熟。
  北山无精打采,依然旧时模样,仲玉也不大去睬他。谁知北山这回上苏州,却弄出一个大大的笑话。他到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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