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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锦-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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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了秦兆煜,就地枪决!”
汤敬业怔道:“那如果抓住了贺兰小姐,要怎么处置?”
高仲祺瞳孔一缩,面无表情地道:“关到乌棣桥去。”
汤敬业顿时一笑,他有点不太相信这句话,“总司令知道,我那地方……里面可吓人了点,万一吓坏了贺兰小姐……”
高仲祺把茶杯“啪”地一下摔在桌上,冷茶水泼了半个桌面,茶壶竟被摔成了两半,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瞳孔越发锁得如针尖般大小,冷冷地高声道:“你少给我废话,她那样大的本事,我越不让她做的事儿.她越敢做,她怕什么她担子大得很!”
夜深了,空气中是—股厚重的檀香味,又有咚咚的木鱼声遥遥地传过来,炕上铺着蓝布褥子,传乘淅淅沥沥的雨声,另有一棵高大的香橡树,在风雨中摇晃着,那浓密的枝叶,时不时地要触到纸糊的窗户,发出哗啦的声响。
地上破了一条腿的椅子上挂着一套尼姑穿的玄色袍子,袍角溅满了泥水.门口的帘子被人掀开,贺兰换了一件旧夹花布旗袍走了进来,见兆煜靠在炕上。也是—身旧衣,脚上穿着青布搭襻鞋,便道:“我们这样,恐怕说不是逃难的,也没人信了。”
兆煜轻声道:“是啊。”他今天走了一路,这会儿脸色已经不好,贺兰把手中的那一件尼姑袍子放在了椅子上,走到他的跟前来,将手背放在了兆煜的额头上,看他还烧不烧了,果然就觉得温度退下去了一点。
贺兰松了口气,道:“你在这里躺着,我到前面的庵堂里击买—点米粥来。”
他们住的地方,是楚州内一间极小的寺庙.庙殿的后面有几间住房,大都住着贫困的连会馆都住不起的学生或者没几个钱的穷苦之人,贺兰转身出了屋往前面的厨房去,才知道这间寺庙程是简陋穷苦,吃的东西只有两样,饭是小米粥,菜是煮白菜。
贺兰没法子,端了两碗小米粥和一碗煮白菜回到屋里,慢慢地放在炕上,兆煜还迷迷糊糊的,依稀听到脚步声,知道是贺兰回来了,睁开眼睛一看.就见炕上摆着简陋的吃食,贺兰歪坐在一旁,那半边侧脸上,竟是十分伤心的表情。
兆煜轻声道:“嫂子。”
贺兰回过头,一看是兆煜,忙道:“你醒了?饿不饿?”她那最末的一个字却有些沙哑,仿佛是要哭似的,兆煜笑道:“我饿坏了,能吃两大碗粥。他从炕上往这边挪了挪,贺兰忙着去扶他,兆煜微笑道:“我没事了,嫂子你让我自己来。”他坐好了,端起了饭碗,用筷子慢慢地扒拉着米粥,一点点地往嘴里送,贺兰挟了一筷子菜给他,兆煜笑了笺,那苍白的脸上露出很满足的神色来,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给我挟过菜。”
贺兰见他精神很好,便笑道:“你是在说我太把你当小孩子了么?”
兆煜摇头笑道:“我觉得高兴。”贺兰再没说什么,自己也没吃,把碗里的粥都倒在了他的碗里,他看了看她,她笑道:“你吃你的,我再去盛,这里的饭菜虽然不好,但是小米粥是管饱的。”
兆煜这才又吃了几口,贺兰道:“今天恐怕是不成了.明天我们起一个大早,趁着路卡还不严密,把你送到租界去。”
兆煜却道:“芙儿呢?”贺兰握着饭碗的手无声地一僵,默默地垂下眼睛,轻声道:“我把芙儿留在了很可靠的亲戚家里,等一切都好起来了。我再把她接回来。”
兆煜望了望贺兰,半晌道:“嫂子,我以后一定把芙儿给你接回来。”
贺兰点点头,低声道:“嗯。”兆煜放下饭碗,他肺炎才好了一半,伤口愈合极慢,说了一会儿话精神就不济了,呼吸也有点急促.贺兰道:“你躺一会儿,我去找点热水来,晚上你好吃药的。”兆煜轻轻地“嗯”了—声,闭上眼睛,又昏沉过去了。
他这样昏沉到了半夜,不知为何,却就醒了.缓慢地睁开眼睛,就见桌角摆放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屋子里昏昏暗暗的,贺兰坐在椅子上,弯腰伏在炕上,头枕头着自己的胳膊,正睡熟着。
兆煜见她身上连一件衣服都投有披,纸糊的窗格外面是呼呼的风声,生怕她冻着了,他大伤初禽,并没有力气将她抱上炕来,只好一点点挪过去,把身上的毯子盏在了她的身上,她靠在自己的胳嘴上,半边脸向外,苍白的皮肤被盈盈的烛火照着,好似笼着—层温暖昏黄的光,乌黑的眼睫毛深深地簇拥在一起,还有一点发丝粘在了脸上,贴在嘴唇上,随着投进屋子里的一点点风轻晃着。
煤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他二人的影子映在墙上,犹如一片剪纸画。
兆煜屏息静气地望着她,胸口跳得有些厉害,他慢慢地伸出手去,将贴在她嘴唇上的那一丝头发撩开,她毫无察觉地睡着,眉宇轻轻蹙起.却让人有一种种坚不可摧的感觉,她是何等地勇敢,勇敢得把他从死亡的边缘里拉了出来。
那屋外的冷风呼呼地吹着,窗纸仿佛随时都要破了,桌上的煤油灯芯上跳跃着一点点烛火,兆煜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冷,又是一阵发热,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了贺兰的手,轻轻地握一握,她的眼睫毛似乎是被风吹着.一阵乱晃,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他怔怔地看着她,慢慢地把手放开了。
到了第二天,贺兰请庙里的小和尚雇了一辆洋车,搀扶着兆煜上了车,又花钱买了庙里的一条毯子,盖在了兆煜身上那个,自己借了同时住在庙里的一个妇女的蓝布头巾,裹在了头上,讲一个花格包袱抱在怀里,打扮得越发像一个农妇了。
兆煜看着她打扮好走出来,那苍白的面孔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意来,她也觉得自己此时的样子,可见是十二分的土气,便道:“我知道难看极了,已经很别扭了,你不要笑。”兆煜道:“好,我不笑了。”
贺兰上了洋车,车夫拉起车,便一路奔着下了山,这山路很长,他们昨日也是坐了半日的洋车才到了庙里,他们又特意赶了一个大早,就见一轮红日,才刚刚出了地平线,那半边天际,染着金粉色的晨曦,将道路两旁的槐树林照耀成一片金色,秋风刮过,就铺了一地的落叶。还有些半黄半绿的树叶,依然挂在树枝上,她鬓角的一点头发乱拂着,让人总是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替她捋好,他努力地转过视线去,就见一颗不知名的小灌木上,开着大嘟噜大嘟噜的黄花串,煞是好看。
兆煜忽然道:“等一下。”
车夫就靠着路边小心的放下车把,回过头来,顺手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贺兰奇怪地道:“怎么了?你不舒服么?”
兆煜摇摇头,却伸手到车篷外,摘了一朵小黄花,转过头来给她,贺兰微微一怔,默默地接过那一枝花来,又对车夫道:“走吧。”车夫便拉起车来,兆煜再没有说话,只是靠躺在那里,贺兰用手拈着那一朵小黄花,也是沉默着,那山风朝着他们一波波地吹来,很是让人神清气爽。
行了没多久就听到车夫道:“前面有路卡。”
贺兰抬起头,果然就看到前面已经被挡住了,铁丝将几个木路障连在了一起,铁丝上还绕着尖锐的铁蒺藜,几个背长枪的大兵懒懒散散地站在那里抽烟,大概是因为时间还在,所以长官都还没到。
洋车还没到跟前那几个大兵就嚷嚷起来:“停下停下。”
车夫赶紧放下车把,几个大兵一起走过来,大概是怕走慢了没有油水可捞,车夫连连笑道:“军爷,我就是个拉车的,拉车的。”也不看他,齐刷刷的直往车上看来,粗嘎地道:“车上什么人?下车。”说罢就一起围拢上来了。
贺兰见只是几个下等兵,倒也不怎么害怕,只道:“各位军爷,我男人病得厉害,劳烦你们放个行,让我们到山下找大夫。”一个大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斥道:“他妈的生病了还有钱坐洋车,老子现在穷的连个绑腿都没有。”
就有另一个大兵笑道:“吴老四,你少在这儿装穷,你那个绑腿分明是给窑子里的娘们做裹脚布去了!”吴老四瞪着绿豆眼睛,振振有词地道:“我还能有谁,只能给你家的娘们做裹脚布去了。”他们这样嘻哈的谈论,很是粗鄙不堪,贺兰默默地从衣袋里抓出一把钞票来,塞到离自己最近的吴老四手里,奉承地笑道:“各位军爷,麻烦通融通融,我男人的病耽误不得,让我们过去吧。”
吴老四掂了掂手里的钞票,果然是很厚的一沓,便给另外几个大兵使了个眼色,那些大兵就扬了扬手,道:“赶紧走。”荷兰松了口气,车夫拉起车来,便一路下山去了,又过了半个时辰,兆煜因车上颠簸,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那脸色苍白地如纸一般,贺兰摸一摸他的额头,果然滚烫的烧起来。
她心中害怕极了,忽然想到在这样的地方都有路卡,要想去租界使馆恐怕是万万不能了,她从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子来,正是哈里森先生留下来的,那名片上写着哈里森的住址,就是前面的别墅区,然而若是这样直接奔到哈里森家里去,这里不是租界使馆,如果高仲祺的人搜查过来,哈里森没有倚仗,未必肯冒险保住兆煜,把兆煜交出去了也未定,这风险又多了几分,但是,如今万不得已,总要赌一赌。
贺兰这心中七上八下,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眼看着到了最后一条岔路口,必须要定下来的时候,迎面就有一辆军车疾驶过来,在洋车旁边呼地开过去,荷兰心中一惊,一颗心几户要跳出胸腔来,她慌得沙哑着嗓子道:“等会儿。”
车夫停下车,回过头来,贺兰看了一眼兆煜,兆煜盖着毯子,将头偏向一边,睡得很沉,荷兰慢慢的下了车,她一侧身的工夫,就将兆煜给她折的那一枝小黄花落在了车上,贺兰走到车夫跟前,先掏出一大把钱来递给车夫,低声道:“麻烦你,沿着这条岔路往前走,那有一片别墅区,你到631号公馆,”她又掏出一张名片来,递给车夫,急道:“你只说要见哈里森先生,把这名片给他,他自然还有一大笔钱要赏你,足够你自己买一辆新洋车。”
车夫一听还有这样的好处,简直是天上掉下来一个金元宝,忙不迭地点头,将钱和名片都收好了,贺兰道:“快走,快点跑。”那车夫点点头,拉着车便顺着贺兰指的一条岔道飞奔下去,贺兰回头看了一眼兆煜,兆煜靠在车上,依然昏迷着,他的眉眼,果然像极了承煜。
这里分出去三条岔路,路旁又都种着榕树,树林茂密,洋车很快就没有踪影影了,然而汽车声越来越近,贺兰转过头来,就见那辆军车已经倒了回来,向着她这边驶过来,贺兰将头上的蓝布巾往下一扯,不管不顾先往前跑,那军车立即就加快了速度,跟了上来,贺兰跑了没几步,就被军车拦住,贺兰气喘吁吁吁地站住,就见车内走出一名军官和几名侍卫来,那名军官用犀利的目光把贺兰从头审视到脚,贺兰瞄了他戎装上的军衔一眼,竟是个团长级别,她攥着手里的蓝布巾,直挺挺地站着.那名军官开口道:“你是什么人呢?刚才拉着你的洋车呢?”
贺兰稳一稳心神,镇定地道:“我是住在山上的房客,想要下山去买点东西,拉洋车的是我丈夫,他刚才接了个活,我就下车来自己走了。”
军官默不作声,半晌冷笑道:“你这样细皮嫩肉的,能嫁一个拉洋车的丈夫?”
贺兰本来双手拧着手里的蓝布巾,这会儿却拿起来,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仿佛是拭泪一般,哑声道:“我本来就是大家少奶奶,只因为我三叔谋了家里的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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