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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早晨(周而复)-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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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朱瑞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走过去,打开红木的柜子的抽屉,取出一盒沙利文的什锦巧克力糖和一小玻璃瓶的蜜饯无花果,放在徐守仁和吴兰珍的面前,说,“吃吧。”
  这两样东西都是徐守仁的心爱之物。娘随时都要给他准备着。她每次到南京路或者是到外滩,都要给他带点糖果回来,其中必有这两样。徐守仁拿了一颗奶油巧克力,剥开外面的大红的玻璃纸和闪闪发着银光的锡纸,一口就吞下去了,接着又吃第二颗。吴兰珍没有吃巧克力,她拣了一颗蜜饯无花果,含在嘴里,细细品着那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大太太的气虽然出了些,但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阵热热闹闹的欢呼声、谈笑声、鼓掌声,林宛芝在客人当中兴高采烈的神情马上浮现在她的眼前。她的眉头不满地皱到一起了。她心里想为啥让林宛芝一个人出现在亲戚朋友面前呢?大太太也没死,徐义德也不只这一个老婆,自己生气留在楼上不是显得很傻吗?她把心里想的这一番意思告诉了朱瑞芳。朱瑞芳拍着自己的大腿说:
  “你说的对呀。我们不能老躲在楼上,要下去。你下去就坐在她旁边,摆脸色给她看,叫她下不了台,看她还能神气活现?”
  “你也去吧。”大太太和朱瑞芳从来没有这样情投意合过,两个人似乎穿了一条裤子,形影相随,一步不离。
  “好,我陪你下去,呕呕她的气。”
  吴兰珍边吃蜜饯无花果边听她们两人在谈话,慢慢听懂了,见她们两个人要走,便劝道:
  “算了吧,下去吵啥,别理她就是啦。这种女人,在家里天天打扮得像妖怪似的,见了她,我就生气。理她做啥!”
  “是呀,这种女人……”大太太撇撇嘴,没说下去。
  “让她去过生日,我们在楼上白相。”吴兰珍还想劝姨妈不要去。
  “我们不吵,兰珍,”朱瑞芳像是小孩子对大人说话似的,露出恳求的神情,说,“下去看看。”
  “来,你也去。”大太太为了壮自己的声势,拉着亲姨侄女的手,要她一道走。
  吴兰珍把手一甩,表现对这些事毫无兴趣,淡然地说:
  “我刚从下边来,我不去。你们去吧,我要歇会。”
  “好,好好。你们两个小鬼歇着吧,我们去。”大太太拉着朱瑞芳的手,露出不满的情绪,边说边走。
  马丽琳站起来说:
  “我陪你们一道去。”
  朱瑞芳说:
  “丽琳来,一道去。”
  徐守仁站在那里,吃了巧克力又吃蜜饯无花果。他对她们那些事毫不关心,自顾吃着,一边吹着口哨,同时,用皮鞋踏着拍子。
  吴兰珍拿起沙发上的《解放军画报》放到花布的提包里,悄悄地离开朱瑞芳的卧室,走进姨妈的房间里,把房门紧紧关上,好像这一来把一切嘈杂的人声、庸俗的交谈和人事的纠纷都关在门外,和她毫无牵连了。
  她坐在沙发上,对着楼下说:
  “这些人真无聊,整天闲着没事做,找个机会,到这儿来瞎嚷嚷。”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慢慢感到清醒和宁静。她认为一天不看书学习,就随随便便过去,实在太可惜了。她记起奥斯特洛夫斯基说过的名言:“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应当是这样度过的: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都已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这一段话,老记在她的心里,几乎随时都在她的脑海里出现,发出一股力量,在吸引她努力学习,好好生活,以便将来把自己的智慧献给世界上最美丽的事业。最近,她给自己订了一个小小的计划,她要了解解放军那种献身给世界上最美丽的革命事业的卓绝的精神,她要知道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抗美援朝的前线上那种忘我的国际主义的崇高的品德,她要研究青年团的团章,和中国共产党的党章。她贪婪地读着图书和刊物报纸,特别是那些青年读物,每次买到这些书,她恨不得一口都把它们吞了下去,让肚子装得满满的。她要努力学习,争取做一个优秀的青年团员,做党的有力助手,在党的指导与培养下,献身给世界上最美丽的革命事业。她把这个愿望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也不让任何人知道。想到这些,她的两颊不禁微微发红了,低低地对自己说:
  “你还差得远哩,要好好努力才行。”
  她把《解放军画报》放在膝上,打开来,精神贯注地细细地阅读。
  大太太和朱瑞芳肩并肩地下楼,马丽琳跟在后边,走到半道上,大太太在人丛中看见一道亮光从她眼前闪过,她站下来,歪过头去,对朱瑞芳说:
  “你看。”
  朱瑞芳的眼光在人丛中搜寻,一边问:
  “啥?”
  “你看看人家手上戴的啥物事。”
  朱瑞芳的眼光注意到林宛芝的手。当林宛芝洋洋得意举起手来招呼新到的客人时,朱瑞芳看见她右手无名指上那一颗耀眼的大钻石戒指。她奇怪地问:
  “从前没有看见她戴过么。”
  “人家神通广大,有本事,”大太太轻蔑地盯了林宛芝一眼,说,“当然有人送啦。”
  “谁?”
  “谁晓得是哪个寿头。”
  “你看她神气的,简直是目中无人。”
  “当然啦,”大太太酸溜溜地说,“人家今天是寿婆么。”
  朱瑞芳一直不满地注视着林宛芝。林宛芝今天穿的是短袖大红丝绒的旗袍,两只雪白的胳臂完全露在外边,左手的白金手表和右手无名指上的大钻石戒指不时在客人面前发出闪闪的亮光。从任何一个角落,只要有人对客厅门口那边一看,也不论那里麇集了多少人,谁都是首先看到林宛芝。她的那一身红光和两只摇晃着的胳臂夺去了所有人的视线。在她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青年,也打扮得出奇的漂亮。他的头发梳得雪亮,和他脚下的那双皮鞋一样的可以照见人,面孔刮得光光的,微微可以看出今天脸上涂了过多的香粉蜜,因为脸上过分的白,显得耳朵那里有点黄了。他穿着一身深咖啡色的英国条子哔叽的西装,打了一条大红呢子的领带。从领带后面那里时时发出一阵阵浓烈的香水味。他站在林宛芝的身后,俨然像是徐家的主人。林宛芝招呼进来的客人,凡是工商界的朋友,他都以主人的身份过去引路,把工商界客人带到东边客厅,随后回到原来的地方,笑眯眯地望着林宛芝的苗条的背影。他是冯永祥。
  那天冯永祥陪林宛芝到南京路去买钻石戒指,跑了好几家都不中意。最后他们跑到南京路四川路只永兴珠宝玉器商店,那里有一只三克拉的大钻石白金戒指,是菊花钻,做工非常精细。林宛芝用放大镜一遍又一遍欣赏,那线条细而长,闪闪发光,确实比一般做工高明。她听店员说,定价五千八百万元,一个不能少,马上把戒指放到玻璃柜台上,眼睛却一个劲不舍地望着它,嘴里说:太贵了。他窥出她的心思,在一旁怂恿她买。店员凑趣地说,“做工那么好,这么大的钻石戒指,我们店里只有这一只,全上海也找不出第二只来。要不是你们二位来,我们还舍不得卖哩。”她想了想,决心买下。
  在回来的路上,他们两人到弟弟斯咖啡馆喝了杯咖啡。他们坐在卡座里,在小小的暗弱的电灯光亮照耀下,她取出钻石戒指又仔细看了一番。他把戒指拿过去,凝视了一会儿,戴在她的右手的无名指上,意味深长地说:
  “这也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你的算盘倒精,别人出钱,你送礼。”
  “送礼并不在乎钱,”他最怕人提到工厂、商店和钱,因为他在工商界里混,就缺少这三样。他是无产无业也无钱的工商界著名人士。他听了她的话,耳根子有点红,旋即坦然地说,“谈到钱就庸俗了。”
  “你真清高!”她近来和他讲话越来越不大客气了。
  他也蛮不在乎:“可不是。”
  她的左手指着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问他:
  “你晓得这个东西可以随便送人的吗?”
  他恍然大悟,懂得她的意思,顿时接过去说:
  “我当然晓得。正是因为这个,我才陪你出来的。”
  他两只手紧紧按着她的右手。她两眼望着他乌而发亮的头发,很久很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像是喝醉了似的,脸蛋儿红而发烧。他今天站在林宛芝右侧,暗暗得意地时不时偷偷看一看她手上的钻石戒指。
  “你看她那股劲道,就像是徐义德的正房,”朱瑞芳挑逗地对大太太说。
  一把嫉妒的火燃烧起大太太的仇恨和愤怒。大太太咬着牙齿说:
  “有我在,她别想。就是我死了,也轮不到她,还有你哩!”
  “我们走下去,”朱瑞芳觉得老是在楼梯上谈,给人看见了不好,而且看到林宛芝那股子神气劲,压抑不住心头的火,她鼓动大太太到林宛芝那边去,扫她的兴,抹她的面子,也出出这口气。她说,“我们坐到她跟前去,看她敢再神气!”
  “好。”
  她们两个人气呼呼地一笃一笃地走下楼,生怕大家听不见似的,有意把脚步走得很响。她们一下楼,附近就有几个女客和她们招呼、点头、道贺。大太太板着面孔,不自然地敷衍她们;朱瑞芳虽然笑脸相迎,可是皮笑肉不笑。女客们感到两位女主人有点异样,也不便多问,更不敢进一步表示热烈的祝贺。马丽琳见情势不妙,在楼上她可以一味敷衍大太太和朱瑞芳,下了楼,林宛芝也不好得罪。朱延年早告诉过她:徐义德最心爱林宛芝了,福佑以后有事还得靠徐义德帮助,得罪林宛芝就等于得罪徐义德啊。她悄悄地混到人群中去了。林宛芝看见她们两个人一同下来,心头一愣,料想情势不好,今天是自己的三十大寿,有这许多客人来拜寿,自己占了上风,面子上有了光彩,她打算忍受她们两人可能对她身上发泄的感情,准备受气;同时竭力设法缓和将要紧张起来的空气。她笑盈盈地走过来,体贴地对大太太说:
  “站着累,你坐一歇吧。”
  大太太斜视了她一眼,说:
  “我自己会坐的,用不着你费心。”
  林宛芝碰了一个钉子,她忍在肚里,表面上一点也没有流露出来,并且努力缓和这个局面。她看到桌子上放着烟卷,她拿过去,敬大太太一支:
  “抽根烟吧。”
  “我不抽。”大太太有意把脸转过去。
  “你抽吧?”林宛芝仍然不失望,她微笑地问朱瑞芳。
  朱瑞芳表面很客气,实际上是一个橡皮钉子:
  “谢谢你,我现在不抽,你忙着招呼客人吧。”
  林宛芝把一听香烟放回到桌子上。她见大太太和朱瑞芳一同下来,而且就站在她旁边,好像一团熊熊的火焰给一张薄纸包着,随时都要出事的样子。她加倍小心,从客厅门口退了回来。她不敢离开那里,怕客人来了没人招呼,也不敢站在太前面,有大太太二太太在啊。她小心翼翼地站在客厅门里面,比大太太她们站的地方稍为后一点。她不敢笑,怕大太太她们说她得意;也不能严肃得像是板面孔,怕客人以为她在生气。她只好把面孔对着客厅的门口,尽可能不和她们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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