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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4-火凤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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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保前去与张居正商量,张居正就此事上疏曲折提出反对意见。他认为皇上才十七岁,皇后才十五岁,两人都还太小,鸾风和鸣的吉庆日子是否应该往后挪挪?李太后采纳张居正的建议,但也不肯把佳期挪后太多。经多方磋商,终于确定了二月十九日作为大婚吉日。皇上成亲,自有非常繁杂的规仪,李太后委托张居正全力操办。过罢春节,就赐给他大红锦袍一袭,要他换下守制的青布袍子。穿上这件明晃晃的绯衣入阁办事,不免又引起清流们的腹诽。张居正一心要办好皇上的婚事,对那些风言风语早已弃之不顾。到女方家里提亲,英国公张溶被任命为纳采问名使,张居正被任命为纳采问名副使。前前后后忙乎了近一个月,终于完成了这一盛大的庆典。
  万历皇帝大婚后三天,张居正再次向皇上告假,请求回老家葬父。皇上这次准了他,并把他请到平台亲切会见。说道:
  “元辅张先生,朕准你三个月的假,你要遵守这个时间,届时回京,履职不误。”
  “臣谨遵圣命。”
  “先生走之前,内阁公务要妥为安排:”
  言及内阁,张居正心里颇犯踌躇。按朝廷规矩,内阁不可一日无首辅,他回家这三个月,例应请出一个人来临时担任首辅一职,他因此把在野在朝的阁臣都仔细剖析一遍。隆庆朝中的阁臣,尚有三人在世。他们是徐阶、高拱、殷士瞻。如果要挑选临时首辅,首先要从这三个人中物色。张居正反复权衡,觉得这三个人都不合适。徐、高二位都任过首辅,高拱与他是政敌,一旦坐上这位子,岂有再让出的道理?徐阶是他前辈,复登宰揆之位,他三个月后回京,又怎么好意思让他归山?至于殷士瞻,此公亢急任性,中官里头有不少人喜欢他,一旦获荐来京,无异于引狼入室:至于现任阁臣吕调阳、张四维二人,虽惟他马首是瞻,但谁又能保证他们久后不生二心?思来想去,张居正不肯临时让出首辅之位,而且还想在走之前再增加两位阁臣,以对吕调阳、张四维两位老阁臣形成牵制。但能否达到这一目的,还得看皇上的态度,眼下皇上主动谈到内阁,张居正也就顺风顺水引上话题:
  “按规矩,臣乞假三月,应寻一德高望重的资历大臣临时替代臣之空缺。”
  “这个就不必了,”小皇上似乎想都没想,就立马恳切回道,“如今天下士林中,还有谁可比先生?”
  “皇上过奖,臣不敢当。”
  “朕并非溢美,这是实际情形:朕现在是一天都不想你离开,但葬父事大,朕不能拦你,你离开内阁这段时间,大致公务,布置妥当就是。”
  “臣谨遵圣命。”张居正觉得时间已到,趁机言道,“内阁事务繁杂,臣一旦离开,恐吕调阳、张四维二人忙不择事,难以及时处置,造成延误。”
  “先生的意思是?”
  “臣请求皇上,能否增加阁臣?”
  “这有何难,既然先生认为必需,增加就是,阁臣新增人选,还望先生提出。”
  此次会见之后不几天,大约三月初,张居正趁热打铁正式向皇上提出增补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马自强,吏部左侍郎、东阁大学士申时行二人为阁臣,皇上很快批准,批谕是“随元辅张先生人阁办事。”马自强在“夺情事件”中,对张居正颇有微词,这次却得到张居正的推荐人阁,他自己也感到意外,感情上顿时对张居正亲近了几分。申时行本是张居正执掌翰林院时的门生,为人温文尔雅谦虚冲和,所以一直得到张居正的信任和提携,此次人阁也在情理之中。
  经过这一次人事安排,张居正解决了宰位不受觊觎的后顾之忧,也就放心大胆地回家葬父了。三月十一日动身那天,皇上命百官到郊外真空寺班送,并诏遣司礼监太监张宏代表他举行郊宴饯行,两宫太后也都派随堂太监前来赏赐金币赙仪。皇上还亲自授意,安排锦衣卫管辖的禁兵千余名随张居正南行,沿途跸护。戚继光闻讯,更是派来一百名鸟铳手作为前导以壮声威。首辅南归,享受的待遇规格如此之高,简直与帝王无异。但这一切都是来自万历皇帝的旨意。上行下效,凡张居正经过之地,官员们莫不全力以赴诚惶诚恐安排接送,生怕有所疏忽被好事者奏本上去,惹怒圣上吃罪不起。
  离京七天,每日酬酢应付场面,张居正已心生厌烦。加之他归乡心切,每天赶路都在八十里以上,所以对各地的接待,他满意者甚少。有的地方,官员们苦等几天,好不容易盼得他来,他却连轿也懒得下,只撩开轿帘儿同当地官员打个招呼就招摇而过,把官员们晾在那里一个个呆若木鸡。现在,听李可说已人真定县境,因在轿子里坐的时间长了,想下来活动活动腿脚,便吩咐停轿。当他踩着轿凳下了轿,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六角亭子前站定时,震天价响着的锣鼓唢呐突然间戛然停止,钱普跑步上前当面跪下,高声禀道:
  “真定府知府钱普,率其属下五州知州,二十七县县令恭迎首辅张大人入境。”
  
  


第 二 回 挂诗匾弄玄为邀宠 会贬官谠论诉危情
  张居正瞅了钱普一眼,见这人四十岁左右,白净脸皮,下巴上的胡子稀稀疏疏,两腮不肯长肉,一看就是个没福气的样子。再看路两边黑鸦鸦跪着的官员,个个都穿着簇新的补服,显然统一布置过。他吩咐钱普免礼,待钱普站起身来,他问道:
  “你就是钱普?”
  “卑职正是。”
  钱普觉得首辅眼光像锥子一般,一紧张,竟满头冒汗。张居正盯着他,继续问道:
  “真定府最南边,是哪个县?”
  “启禀首辅大人,是井陉县。”
  钱普平常在部属面前好摆谱,如今面对首辅腰都挺不直,他感到两边厢跪着的官员都拿眼光戳着他,他竭力想镇静下来,偏身子晃动得厉害,张居正在原地走了两步,继续问道:
  “井陉离这里有多远?”
  “首辅大人指的是井陉县境还是井陉县城?”
  “当然是县城。”
  “二百五十里。”
  “唔,”张居正鼻子里哼了一声,朝跪着的官员们扫了一眼,又问,“你方才说,真定府的五个知州,二十七个知县全来了?”
  “是。”
  “最南端的井陉县知县也来了?”
  “来了。”
  “县令县令,一县之令,都一窝蜂跑来这里,县里一旦出了事,连个坐督的人都没有。井陉县到这里,少说也得三天,回去又得三天,整整六天时间,县衙里没有了堂官,这像什么话!”
  一番不轻不重的训斥,钱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嘴唇嚅动着,想辩解却又不敢。
  “井陉县知县呢?”张居正又问。
  “在那边跪着呢。”钱普扭头朝左边瞄了瞄,指着前排跪在第三名位置上的一个半老官员,小心问道,“是不是喊他过来?”
  “喊他来吧。”
  张居正说着抬腿走进了亭子。在询问钱普的时候,他已看清了这亭子上的一个匾额,书有“迎风亭”三字。走到亭子里,忽见正面的横枋上,悬了一块精致的诗匾,上面书了一首五绝:
  三月雨悠悠
  天街滑似油
  跌倒一只凤
  笑煞一群牛
  乍一看到这首诗,张居正怦然心动,脑海里一下子闪出童年的回忆:那还是他四岁的时候,一次雨天随父亲上街,因为路滑跌了一跤,旁边一群人借此取笑嘲弄,他一生气,便随口念出这首诗以示回敬。四岁孩童有如此捷才,众人大惊,一传十十传百,荆州城的乡亲,从此视他为神童。这件小事的发生,距今已有五十年了。如果无人提及,张居正断然记不起它,却想不到在这遥远的异乡真定县境内,突然又看到这首诗,他怎能不大为诧异。正纳闷时.钱普领着一名年纪在五十开外的七品官员走进了亭子。他猜想来者就是井陉县令,但受好奇心驱使,他仍用手指着头上的那块诗匾问钱普:
  “你们为何要挂这一块诗匾?”
  “说到诗匾,这里头有一段故事,”钱普这会儿的心情仍是忐忑不安,见张居正有听下去的意思,才用一种神秘的口吻说道,“去年夏天,有一个老和尚从五台山朝拜归来,路过这里,看到这座亭子有些破败,就劝驿丞修缮,并说一年之内,必有圣人经过。驿丞问他是何方圣人,他笑而不答,驿丞请他给这亭子赐名,他便写下“迎风亭”三字。字写好后,老和尚意犹未尽,又写下这首诗。驿丞一看是首打油诗,虽有灵气,却不是大雅之声,就没当回事。今年春节过后,卑职来此地视察,驿丞禀报此事,卑职就让他把诗寻来一看,觉得这里头肯定大有玄机,遂令驿丞将它制成诗匾,悬于亭中。”
  听罢故事,张居正更觉蹊跷,便问:“那个老和尚叫什么?”
  “不知道,驿丞打听过,老和尚不肯讲。”
  “从什么地方来的?”
  “也不知道。”
  “老和尚讲没讲这首诗的来历?”
  “也没有讲过。”
  钱普回答得小心谨慎。其实他早从过往的荆州籍官员嘴中听得张居正孩童时的这则故事,特意让人将这首打油诗制成匾挂在亭子里头。这是他迎接首辅的“绝招”之一。但为了不显山不露水,他故意把故事编得玄而又玄。张居正不知就里,竞信以为真,蹙着眉头苦苦思索那老和尚的来历。心想他怎么会知道我四岁时写下的这首诗,又怎么会要写在这么个三不管的小小驿站里头。帝王为龙,圣人为凤,这老和尚要驿丞将这亭子改成迎风亭,看来他是把我张居正当成圣人了,我只不过为匡扶社稷做一点实际功德,又算得上哪门子圣人?思来想去不得头绪,既觉得玄乎,更觉得滑稽。他有心向钱普挑明这首诗的来历,又怕把事情弄得更复杂。正犯难时,钱普小心问道:
  “首辅大人,要不要进驿站稍事休息?”
  “也好,”张居正一眼瞥见众官员尚在原地傻痴痴地跪着,便吩咐钱普让他们起来。他走进驿站,回头指着尚在亭子里不敢挪步的井陉县令,道,“请你进来。”
  驿站的厅堂早已收拾得清爽怡人一尘不染,随张居正一道南行的锦衣卫指挥使曹应聘、工部员外郎许嘉林、钦天监监正张应祥等也都进来安排了座位。宾主坐定后,张居正呷了一口茶,然后问坐在他斜对面的井陉县令:
  “你可是叫韩里奇?”
  “卑职正是。”
  韩里奇欲起身离席再跪,张居正伸手将他拦住,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胡子已经花白,面孔黧黑瘦削,乍一看似有猥琐之态,但再多看几眼,就会发现他身上有一股子倔犟的气息,特别是那一双总是半睁半闭的眼眶中,射出的光芒总有些与众不同。打从看第一眼起,张居正就对这个人产生了好印象,当然,这其中不排除有先人为主的因素。却说张居正此次南行,特意花了几天时间,将沿途所要经过的各府州县的官员档案从吏部调来,逐一披览。因为这一路上,他免不了要同这些官员见面,同他们说什么,怎么说,总要做到心中有底。披阅中,他对韩里奇这个人产生了兴趣。此人是嘉靖三十八年的进士,以此资历,仍在当一个七品县令,在全国一千三百多个县中.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张四维、马自强都是这一科的进士,如今都已入阁当了皇帝身边的辅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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