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一世书城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天壤-第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晃晃地走近金老板,眼睛红得要滴血,鄙视的目光,像闪电一样击中了金老板的敏感部位。
他抓起一把西餐刀子,瞅冷子往自己粗壮的胳膊连拉三刀,血簌簌地淌落在白酒杯里,手抖
抖地端起酒杯,颤声道,金老板,俺们中国农民没有人格,可俺们的血,还他妈是血吗?你
狗日的说!
    金老板吓呆了,连连闪着身子,讷讷道,是,是血!别这样,别……
    韩成贵将那杯血酒一饮而尽。他红着眼睛,静静心说,金先生,你啥时用地,就铲了庄
稼,俺韩成贵不眨一下眼!
    金老板说,你是条汉子!地,你先种着……
    韩成贵的胳膊在流血,吕淑红抓起手绢就给他扎了起来,金老板和万支书啥时离开的他
都不知道。刘主任让吕淑红陪韩成贵到医院包扎伤口,自己钻进汽车先走了。韩成贵踉踉跄
跄地追出去,问刘主任是不是可以种那块地了,刘主任没搭理他走了。吕淑红笑说,你就放
心落胆地种吧。韩成贵转过身,背对着饭店,脸朝着太阳,脸上的每道皱纹都绽得饱满,讷
讷道,俺有地种了,有地种了……眼睛里涌满了泪。吕淑红鼻子酸酸的,扶住他受伤的胳膊
说,走吧,快到医院去,大热天会感染的。韩成贵愣了愣问,淑红,你是乡里的干部,咋不
跟大刘走?吕淑红说,大刘跟你一起长大,可他没血性。从今儿起,我真得对你刮目相看,
俺敬佩有血性的男人。当初俺姐没看错人!韩成贵撇撇嘴,喉咙呜呜响着,夸俺呢还是损
俺?不是那块地,俺有捅胳膊的瘾啊?吕淑红笑了,笑得意味很复杂,她知道土地在他心里
的分量。她与韩成贵走在县城的大街上,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说,成贵哥,种那块地,真是
吉凶未卜,俺看呐,你就开荒吧,像俺爷俺姐。韩成贵点点头,说,俺会开荒的,不过,远
水难解近渴,再说,俺容不得好地荒着……吕淑红说,你得帮帮俺,上级重视保护耕地,从
已利用土地中挖掘再利用土地之源。比如清理空心村,乡长让各村出一个土地员,韩家庄俺
可就选你啦!韩成贵听说清理空心村,他说不清这种意义是什么,却被它所激动。跟吕淑红
在一起,他时常感到一种跟土地沾边的激情。城里的空气缓慢而浮躁,高楼的影子慢慢倾
斜。他深深感到,城市的日子将他挤到外边了。
    傍晚,韩成贵回到村里,像个从战场退下来的伤员,胳膊被一条白布兜着。吕淑红直接
回了乡政府,让他先到老街上看看。村民的新宅正向村外延伸,老街确实没有多少人家了,
晚炊的饭香也没有,场院里是幽暗的,有的门楼已经歪斜,老屋也已老迈。那年大雨,雨水
像帘幕一样从檐前垂下,汇入汨汨流淌的路沟。沉闷混浊的轰轰声,传到村子外围的新房
里,扣人心魄。他们知道年久失修的老屋倒塌了,村人并没有怎样的惊慌,他们将倒塌的废
墟清理掉,然后再用土墙围起来,算是为子孙占下了宅基地。韩成贵走进自家老宅,屋里很
暗,他在屋里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眼睛才适应了黑暗。蛛网罩住了他的脸,他也没动。邻居
老赵家的养鸡场传来赶鸡上架的响声,他听了一阵儿,鸡鸣就停止了,场院里很安静。他忽
然觉得自己疲惫身乏,这时候睡一觉也许很好。他从这座老宅里长大,熟悉这里的气味,平
时他很少来这里,听吕淑红说清理空心村了,他却觉得揪心揪肝地沉重,连麻雀梦游般的叫
声,都丝丝缕缕地牵动他的神经。他喉咙一痒,猛猛地咳嗽一声。墙那头的养鸡专业户赵狗
剩喊,喂,是成贵吗?
    狗剩,还没回去呀?韩成贵从黑屋里探出脑袋。
    狗剩说,贵哥,小卖铺生意咋样?
    韩成贵叹口气说,凑合吧!不过,俺那营生做到头啦,村口的房主老齐要收房子啦!
    下一步想做个啥?跟俺养鸡吧!
    韩成贵说,俺要种田喽!
    狗剩甩过一支烟,将黑乎乎的脑袋探过墙头,问,贵哥,哪儿有地呀?听说搞大棚菜可
赚钱哩!你弄到地啦?
    韩成贵勾腰拾起烟,夹在耳朵上,说,狗剩,跟你说个小道消息,乡里要清理空心村
了,说不定没几天,你这鸡场也得挪挪窝儿啦!
    狗剩瞪圆了眼问,贵哥,啥叫空心村?
    韩成贵大声道,傻兄弟,咱这儿就是空心村啊!老宅没人住,闲着,不就成空心儿了吗?
    狗剩咬咬牙,骂,俺不搬!这是俺家祖宅!谁让俺搬,俺就跟他玩命!
    韩成贵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到时候一道令下来,由不得你啦!
    狗剩心口窝上一股气,骂骂咧咧地缩回脑袋。韩成贵脚杆子颤颤的,他知道乡亲们不答
应。本来他也是想不通的,不知怎的,被吕淑红的巧嘴一说,自己就一通百通了。可是,娘
能依?他马上想起后院的祠堂。他像梦游似地走到后院里来了。祠堂以一个永久的姿式伫立
着,韩成贵掀开破旧的木板门,映入眼底的是黑洞。他一点一点地挪着脚,用手摸到了石
碑,然后也摸到了挂在墙上的那架木犁。他心腔一热,喊了声,爹哩!便湿了眼眶。
    二十三年前的冬天,爹死时的场面永远楔进韩成贵的记忆里了。人们送了不少花圈和挽
帐,整整排了一条街,连跟爹一起开过荒的几个邻村也送来了花圈。大脚爷说韩老哥的排场
在韩家庄历史上还真没有过。凭啥?还不是因韩老哥是开荒的英雄?爹是累死的,他在开发
村头荒土塬的大会战中累得吐了血。爹死时说了一句话,咱老韩家是韩家庄的大户,是韩家
祖先第一拨到这儿安营扎寨的。先人背着一架木犁,揣着一袋谷种,跪在土塬上拜地神,给
子孙后代留下一片地,咱老韩家累死几口子还不值吗?韩成贵睁大眼睛定定地望着爹那张土
色的老脸起灰了。成贵家没有啥值钱的东西陪葬,本家三叔就拎来这架木犁,装进爹的棺材
里。大脚爷看见就恼了,流着老泪,半天吭不出一句整话,这叫啥说道?人都死了,还……
不让老哥歇歇?韩成贵弯腰从爹的棺材里拽出木犁,扔出老远,面颊抽搐不止,嗵地跪在棺
木前,泪如泉涌,爹,安生歇歇吧!顿时又勾起一片哭声。后来,大脚爷和村人为爹造了这
座祠堂。这架祖传木犁就挂在祠堂的墙壁上。娘说木犁是避邪的,发大水,闹地震,这座老
宅都安然无恙。韩成贵的大掌摸到麻麻瘩瘩的犁把,使劲一捏,掉一层碎末,仿佛就要灰
散。他怯怯地缩回手,良久静伫,仿佛觉得木犁有了声息,那声息震得他心跳。一道光闪
过,照亮了眼前的木犁。强光是那么刺眼,那么怪异,仿佛随时要将他穿透似的。韩成贵定
定神儿,缓缓将这架木犁摘下来,一步一颤地扛回了新宅……
    韩成贵扛着木犁进了家门,又腿沉沉的。母亲气得老脸白,问,你胡折腾个啥?木犁好
好放在祠堂里。韩成贵没吭,又将木犁规规整整地挂在墙上,说,娘,老宅要拆啦!娘浑身
打了个哆嗦,颤着声问,谁敢拆老宅?那有你爹的祠堂。就是全村都拆光喽,也不会动咱家
老宅。韩成贵说,清理空心村,拆房,腾出地来种田!娘皱起了眉毛说,尽是稀罕事儿,村
里能种田?种了,人吃马踹也会糟塌光的。韩成贵摇头咂嘴地叹息,咱村过去是售粮大户,
眼下可好,水果蔬菜到城里买,吃粮吃起进口粮。洋人的粮食就那么好吃啊?为啥?还不是
咱们没地种啊!娘听了反添了心酸,喃喃道,唉,你爹他们开的粮田都叫那些败家子卖光
了,你瞅着,早晚遭报应,碰上灾年,还赶不上瓜菜代那阵儿呢。娘的目光从墙上的木犁移
到韩成贵的胳膊上,问,成贵,你的胳膊咋弄的?韩成贵笑笑,娘,没事儿,破了点皮。他
说着将白布条子摘下来。他静了一会儿问,金月和小勇呢?娘颤颤地说,她们娘俩去村口小
卖部啦!金月说老齐要收房子啦!这个老齐,准是犯了红眼病,瞅着咱们挣钱了,他自己想
开……韩成贵大咧咧地说,他老齐不收房,俺也不想干了。咱有啥本事吃啥饭,不怨不攀!
娘,咱有地种了,有地种了……娘那双疲倦的老脸闪出火热来,笑问,那块地说下来啦?韩
成贵知道娘巴不得他在田里干出个景儿来。他点点头说,娘,俺不用在外面荡野魂啦!
    这一天上午,韩成贵开着小四轮拖拉机来到地头。他老远就看见那幢蓝玻璃幕的高楼,
光线照过来,烫着韩成贵的脸。他将那件白布衫敞开,仿佛是接纳这片土地。田垅里杂草深
深,积着黄汤似的雨水,一脚踏去,黄泥四溅,发出扑唧唧的声音,吓飞了草窠里的灰头
雀。韩成贵的小四轮挂了一排铁犁,他将车开进去身后甩出一排排湿漉漉的新土。他闻到湿
土的气味了,他吸溜一声鼻子,他是在这种味道里长大的,还要在这个味道里过日子。他从
没理会四十岁的时候会有别的日子等着。居然跑了几年小买卖,城里人情淡薄,还是脚下的
土地淳朴,他眼里忽地飘起泪花。尽管是别人的土地,撒上种子照样会起苗。起初,陈金月
跟他一亲,结婚就奔庄稼地做活。这几年,女人变了。这几天,村口小卖点剩货都被金月处
理了,她的表兄大侯邦她在城里租了门面,说是开洗头房。韩成贵一听就炸了,说你真他妈
贱,为城里人摆弄脑袋?陈金月听说他要种田也炸了,骂,你真他妈窝囊,土里刨食的活还
没干够哇?再说,种子和肥撒下去,能不能变成自己的粮食还两说呢。韩成贵骂,俺种田,
有种准有收。这是凭力气吃饭,洗头房是啥?洗头是假,卖×是真!陈金月一脸轻蔑,吼,
别充大尾巴狼!表兄给俺雇了东北小姐,卖×也是人家卖!俺赚的是钱!韩成贵与媳妇三说
两说就崩了,弄得母亲左右为难两头劝。小两口一锅抡马勺这么多年,如今尿不到一壶里去
了,谁也无法改变谁。韩成贵铁了心,率先将做买卖赚的五万块钱支出一万五,买了棉种、
玉米种和谷种,还有化肥。娘想儿子心情近,蒸了一只面鸡,抹上红红的灶糖,供在土地爷
像前,保佑儿子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
    傍晌午的时候,韩成贵跳下四轮车,闪到楼荫下撒尿。一抬头,他蓦然看见一辆夏利出
租车停在地头,女人陈金月气呼呼地走过来。两条白白的长腿在草丛踏动着,红色的皮凉鞋
狠狠地将嫩草碾碎。瞅见女人阴眉沉脸的模样,韩成贵背脊热热地淌下一注汗来。陈金月站
在他面前,将胸中的错杂理出些头尾,说,韩成贵,你还让俺们活吗?韩成贵系好裤子说,
俺这是让你们活得更好!嫌种地丢人?你不想想,自己的脑袋刚几天不顶高粱花子啦?陈金
月摆了摆手说,你种地光荣,俺不跟你争。俺嫁给你那天就是个种地的!俺认命!可你不该
瞒着俺,把存折上的钱支走!那是城里买房的钱!俺苦巴苦累为个啥?还不是为了儿子小
勇!韩成贵大声说,金月,俺只支了一点钱,把地种上,等秋收了,俺卖粮堵上这笔钱!不
成吗?陈金月锥起眼睛盯他,恨恨地说,你蠢不蠢啊?开发区刘主任都跟俺讲了,这地是你
租种的,人家韩国老板没等你收秋就上设备了,到时候,你哭都哭不来呢!这种子、化肥和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