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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二辑)-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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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务似的。他们对他都相当温和。这里面肯定有同情。因为有的人说不用找钱了下
次又来攘。

    但驼背也无所谓。我想假如有人说驼背我们同情你,驼背保不准会说谁同情谁
还难说哩。

    一千只擦鞋箱做好了。橘黄色。这颜色在我们这座铅灰色的城市里应是很抢眼
的。上有鲜花足履净字样。花是一枝海棠,很漂亮。还印有“泰阳广告制作”字样。
广告词:脚香运气好,到处受欢迎。

    成本很低:每只不到十元。

    吴越连连称赞。她突然问这一切是嫂夫人王姐姐设计的吧?

    猝不及防的我嗯了一声。

    吴越冷笑道守着这么有才情的老婆你还偷情!

    我无言以对,很尴尬。

    她拔腿就走。这下我明白过来,她在吃醋。

    我追上她,默默地走了一段。她平和了,问:“你同王姐相处得还好吧?”

    “当然不可能整天剑拔弩张,那谁也受不了。”

    “你有这么好的家庭,为啥还要外遇?”

    “这个问题太深奥了,吴越。”

    “不深奥,泰阳。是欲望。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这是人不如动物的地方。
人生因欲望而生动,也因欲望而劳累,甚至毁灭。”

    “你这么清醒,为啥还——”

    “唉,看得到的也不一定做得到。人把欲望没办法。我甚至怀疑这是上帝在捉
弄人……拿我来说吧,其实我老公很不错的,这个家完全是他在维持。他对我相当
体贴,我可以为所欲为……但如果一辈子我就跟一个他,我又觉得很……很亏似的。
心理不平衡。”

    我低下头,想自己。我的情况与她不同。我的心理是平衡的。但我还是没能挡
住诱惑。吴越的诱惑。我爱吴越胜过王静,但若将她来代替王静,我不干。那我那
个家就完了。

    这些年来耳闻目睹许许多,我明白对任何人来说,最重要的都是家庭。家庭破
裂以后获取了幸福的人简直没有。有一个不怎么回去的家同没有家不是一回事。

    马马虎虎的婚姻也是应该保住的。

    我读大学时,华裔美国作家聂华苓偕夫前来演讲,下面递条子。有张条子上写
着:怎样才能得到美满的婚姻?

    女作家大声说:没有美满的婚姻,马马虎虎的婚姻就很不错了。这么说了以后
似觉不妥,回身向后排的丈夫点点头,说对不起。

    那丈夫却满面笑容,说没关系,我也是这样想的。全场大笑。

    当时我认为是这一对在——按时下说法——作秀。现在想来也是实话实说了。

    何况我们两人的婚姻都岂止马马虎虎,根本就是很可以的了。

    我说你早一点回去吧,我送送你。

    她好像很使我的心。或者她自己也触动了心思,她乖乖地跟着我上了中巴。

    夕阳夹在新成的两栋蓝色大厦之间,监禁似的。我想到了人对自然的反客为主。
人类太具进攻性了。

    我想起泰然这会儿应该在画画了。他总是先画画后做作业。这小子若成了才没
我的功劳。

    我问吴越女儿加不加课,她说每天晚上要弹钢琴。“她烦不烦?”我问。“她
很喜欢。”她说,露出了笑容。这一刻她才像个当妈的。

    我说我就送到这一站了。说着伸出小手指。她也伸出小手指,我们勾了一下。

    这个约定是:我们要真诚相爱,同时保护对方家庭。

    我后来称这个叫“保住小康加爱情的生活”。我希望大家能一直这么生活下去。

    我回去后看见了跳操者。她正在打电话。开始我不知那站在我家客厅里肥肥壮
壮的女人是谁,她转过身来,我才认出是胖了一大圈的她。

    “你不相信你打过来嘛!”她气嘟嘟地放下话筒。那一头打了过来。

    王静在厨房洗碗。我说我还没吃饭哩。这一会儿我有种感觉:饿着肚子回家才
叫回家。

    王静打燃了气炉子。我说跳操者怎么越跳越发泡了。王静笑起来,说老公不准
她跳了,她已近一个月没去健美中心了。

    “为什么?又健美又领钱,不是挺好吗?”

    “那个人有些觉察。”

    正说着跳操者进来了。那腰啊!我真可怜她那条名牌裤子。我说他为什么不准
你去了?

    她说他不说任何理由,不准就是不准。

    原来刚才她是同丈夫通话。她显然已被看管起来。

    “你们家不是你说了算吗?”跳操者常常如此宣布。

    “那个人是个阴毒蛇。”她说。看来丈夫动起真来她接不了招。

    “那保持体型怎么办?”我戳了一下她的腰,感觉像戳在墙上。

    “任其自然了。”她笑起来,扭了一下,“就将就这一堆拿给他。”

    “他不嫌?拿给我也不会要的。”

    “他从来就没稀罕过,什么嫌不嫌?”

    “可能吗?不稀罕他娶你干嘛?”

    “自从有了女儿以后他就不稀罕我了。”她突然掉下眼泪。“他看女儿那眼神
啊,跟看情人差不多。一掉头看到我,就像看到个问路的。”

    “吃女儿的醋啊!这情形很正常的。像你老同学,有了泰然以后,泰阳就不亮
了。”

    “他经常说日全蚀,日全蚀。”王静安慰跳操者,“要分一半爱给儿子,甚至
可能是一多半。但是,剩下那一部分也够得很了。爱这东西是可以无限膨胀的。”

    “问题你是男人(口罗)!女人被冷落是很难受的。”

    “那是现代女人(口罗)!得意惯了,冷落不得。老一辈妇女没这种感觉。所以
妇女解放也未必科学。”我打了一串哈哈。

    “那怎么办?我不是老一辈妇女嘛!”

    “你自己水性杨花,倒把责任推给老公,这不公平。”我正色道,“如果他不
稀罕你,你可以离婚,我稀罕你的嘛!”

    “你怂祸啊!”王静呵斥我。

    “我一离婚,就谁也不会要我了。”跳操者悲伤地说,“谁也不愿摊上我。你
们男人就这样,玩儿可以,怎么都可以,说我要嫁你,不干了。”

    她说得对。这家伙居然这么清醒。譬如我就决不愿意娶吴越。“所以还是自己
老公好。”

    “是这样。所以我依了他。他想保全这个家。”她说。原来不知从啥时开始,
每次跳操完毕都有人请她吃夜宵,越拖越晚。

    丈夫的怀疑是从一次电话开始的。她很紧张地对话筒说:“叫你这么晚了不要
打来。你呼我嘛!”

    刚好被丈夫过来听见。丈夫盯了她一眼,没说话。

    次日清晨丈夫宣布加强管理,要她下班后径直回家。“我给健美中心打电话,
叫他们另找人接替你。”

    她感到一切太突然了,但她不敢吭声。

    这还没完。丈夫宣布:“以后来了电话,只要我在家,由我先接。”

    这个简直无理了!但她仍然不敢吭声。

    她后来很后海:不吭声等于承认自己有鬼。

    还好,她照办以后,丈夫并未为难她。

    只是早早地就回了家,感到夜晚太长了。

    想早些睡吧,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生物钟已经变了。

    家务本来就不多;即使有,她也懒得干。她自己都感到奇怪:又觉没事干,又
不想干事。

    人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丈夫对她说:“你可以再找找王静。你们可以画一些内地的民俗画,我找人在
港、台地区替你们卖。上了四年美院嘛。”

    所以她来了。这人其实窝囊,痛大胆子小。

    我吃饭的时候,两个女人吵了起来。原来她们在选泰然的参赛作品。

    小子画了三张《我们爱小鸟》,每张都不错,构图、线条和色彩各不相同,很
难说哪张最好。所以两个同学在吵。泰然在一旁笑嘻嘻地看她们,坐山观虎斗。

    我突然一阵舒坦,人也忧惚起来。

    最后结论:还是由门外汉老头儿来选。

    叫小子去给他爷爷打电话。电话打得太久,爷爷可能过于语重心长,小子耐不
住,吼起来:“我要去做作业了!”

    放下电话,小子说爷爷明天就来。“他偏要给我买阿尔卑斯(一种糖),我说
那是女娃儿吃的,他说小娃儿不分男女。放屁。”

    “嘿!”三个大人一起叫。他妈紧张地问,你在电话里说了放屁?

    “我怎么会在电话里说呢?不动脑筋。”

    三个大人又笑起来。跳操者摸摸小子脑瓜,说我的是个儿子就好了。

    王静说他经常说是个女儿就好了。

    小子指着我说好哇,爸爸你——

    我将他抱起来,使劲亲他,说:“妈妈挑拨我们父子关系。肯定是儿子好。我
本人就是个儿子嘛!对不对?”

    小子被这个逻辑糊弄住了,释然而去。

    十点钟。跳操者惊觉似的说唤我要回去了。然后去打电话。“……坐中巴。”
她对电话说。

    王静笑她:“怎么,还要卡路上时间。”

    “要他出来接一下。那一截不大安全。”

    “那你以前怎么回去的?”我问。

    “讨厌!”她骂了一句,匆匆下楼去了。

    王静关好门,说今天有个男的打电话找你,说找吴泰阳先生。“我说什么无太
阳,我们这里恰恰是有太阳。”王静一边说一边笑。

    我说是税务局一个科长。我有点不安。那天不该习惯成自然地给了他名片。

    “你蒙人家你姓吴?”王静问,“为什么?”

    “他总不相信有姓泰的,我就给他加了个吴。吴就是无嘛!我依你了嘛。”我
煞有介事,“他找我干什么?”

    “没什么,他说想同你聊一聊。”

    我想这家伙正在难熬。你是何苦呢赵老兄!你家庭好好的,仕途大大的,你吃
香喝辣不愁哈,静静地过吧,你偏要折腾。

    吴越一定给人家上了暗劲的。她不一定去惹男人性冲动,但她能往你心里戳,
叫你的心离不了她。这种女人比麦当娜厉害。

    我要慢慢同她谈下来,否则我可能成个赵科长第二。当鲜花足履净销售上路以
后我就要同她断掉。

    在床上我们两口子聊了会儿。我说跳操者说老实就老实了?王静说她说也好,
她也累够了。“她说爱情就是累人,合法不合法的都累人。”

    “不要脸。”我说,“不合法的更累,得躲。”

    次日上午,驼背擦鞋工打来电话,说城管将他们的新擦鞋箱全收了,理由是街
上不准擦皮鞋。“缴了多少只?”“至少两百只吧。”

    我怀疑这是赵科长使的暗鬼。他们之间是相通的嘛。他想让吴越去求她。

    我给吴越打电话。吴越说你来,我们一起去找城管。

    我一走近她就闻到她的体香,感到要同她谈下去也不容易。我毫无知觉地叹了
口气。

    “怎么啦?”她问,很温存地看着我,伸手理了理我的领带夹。这是个好女人。

    我说恐怕是赵科长在反攻了。

    吴越说不一定,他没有那么笨,弄得我反感。“而且,就算是这样,我也决不
会去求他。我宁肯失去这份工作。”我们动身去城管局。

    这是湿漉漉的五月,树木花草长得很盛。重庆有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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