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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志怪小说选-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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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后苑。声色狗马,昼夜荒淫;国计民生,罔存念虑。世上宁有此宰相乎! 
内外骇讹,人情汹汹。若不急加斧锧之诛,势必酿成操、莽之祸。臣夙夜祗 
惧,不敢宁处,冒死列款,仰达宸听,伏祈断奸佞之头,籍贪冒之产,上回 
天怒,下快舆情。如果臣言虚谬,刀锯鼎镬,即加臣身。”云云。 
     疏上,曾闻之,气魄悚骇,如饮冰水。幸而皇上优容,留中不发。继而 
科、道、九卿,交章劾奏;即昔之拜门墙、称假父者,亦反颜相向。奉旨籍 
家,充云南军。子任平阳太守,已差员前往提问。曾方闻旨惊怛,旋有武士 
数十人,带剑操戈,直抵内寝,褫其衣冠,与妻并系。俄见数夫运资于庭, 
金银钱钞以数百万,珠翠瑙玉数百斛,幄幕帘榻之属,又数千事,以至儿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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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舄,遗坠庭阶。曾一一视之,酸心刺目。又俄而一人掠美妾出,披发娇啼, 
玉容无主。悲火烧心,含愤不敢言。俄而楼阁仓库并已封志。立叱曾出。监 
者牵挽罗曳而出。夫妻吞声就道,求一下驷劣车,少作代步,亦不可得。十 
里外,妻足弱,欲倾跌,曾时以一手相攀引。又十余里,已亦困惫。歘见高 
山,直插霄汉,自忧不能登越,时挽妻相对泣。而监者狞目来窥,不容稍停 
驻。又顾斜日已坠,无可投止,不得已,参差蹩足而行。比至山腰,妻力已 
尽,泣坐路隅。曾亦憩止,任监者叱骂。忽闻百声齐噪,有群盗各操利刃, 
跳梁而前。监者大骇,逸去。曾长跪告曰:“孤身远谪,橐中无长物,”哀 
求宥免。群盗裂眦宣言:“我辈皆被害冤民,只乞得佞贼头,他无索取。” 
曾怒叱曰:“我虽待罪,乃朝廷命官,贼子何敢尔!”贼亦怒,以巨斧挥曾 
项。觉头堕地作声,魂方骇疑,即有二鬼来,反接其手,驱之行。行逾数刻, 
入一都会。顷之,睹宫殿;殿上一丑形王者,凭几决罪福。曾前,葡伏请命。 
王者阅郑,才数行,即震怒曰:“此欺君误国之罪,宜置油鼎!”万鬼群和, 
声如雷霆。即有巨鬼捽至墀下。见鼎高七尺已来,四围炽炭,鼎足尽赤。曾 
觳觫,哀啼,窜迹无路。鬼以左手抓发,右手握踝,抛置鼎中。觉块然一身, 
随油波而上下;皮肉焦灼,痛彻于心;沸油入口,煎烹肺腑。念欲速死,而 
万计不能得死。约食时,鬼方以巨叉取曾出,复置堂下。王又检册籍。怒曰: 
 “倚势凌人,合受刀山狱!”鬼复捽去,见一山,不甚广阔;而峻削壁立, 
利刃纵横,乱如密笋。先有数人罥肠刺腹于其上,呼号之声,惨绝心目。鬼 
促曾上,曾大哭退缩。鬼以毒锥刺脑,曾负痛乞怜。鬼怒,捉曾起,望空力 
掷。觉身在云霄之上,晕然一落,刃交于胸,痛苦不可言状。又移时,身躯 
重赘,刀孔渐阔;忽焉脱落,四肢蠖屈。鬼又逐以见王。王命会计生平卖爵 
鬻名,枉法霸产,所得金钱几何。即有狞须人持筹握算,曰:“三百二十一 
万。”王曰:“彼既积来,还令饮去!”少间,取金钱堆阶上,如丘陵。渐 
入铁釜,熔以烈火。鬼使数辈,更以杓灌其口,流颐则皮肤臭裂,入喉则脏 
腑腾沸。生时患此物之少,是时患此物之多也!半日方尽。 
     王者令押去甘州为女。行数步,见架上铁梁,围可数尺,绾一火轮,其 
大不知几百由旬,焰生五采,火耿云霄。鬼挞使登轮。方合眼跃登,则轮随 
足转,似觉倾坠,遍体生凉,开眸自顾。身已婴儿,而又女也。视其父母, 
则悬鹑败絮。土室之中,瓢杖犹存。心知为乞人子。日随乞儿托钵,腹辘辘 
不得一饱。着败衣,风常刺骨。十四岁,鬻与顾秀才备媵妾,衣食粗足自给。 
而冢室悍甚,日以鞭箠从事,辄用赤铁烙胸乳。幸良人颇怜爱,稍自宽慰。 
东邻恶少年,忽逾垣来逼与私。乃自念前身恶孽,已被鬼责,今那得复尔, 
于是大声疾呼,良人与嫡妇尽起,恶少年始窜去。居无何,秀才宿诸其室, 
枕上喋喋,方自诉冤苦。忽震厉一声,室门大辟,有两贼持刀入,竟决秀才 
首,囊括衣物。团伏被底,不敢作声。既而贼去,乃喊奔嫡室。嫡大惊,相 
与泣验。遂疑妾以奸夫杀良人,因以状白刺史。刺史严鞫,竟以酷刑定罪案, 
依律凌迟处死,絷赴刑所。胸中冤气扼塞,距踊声屈,觉九幽十八狱,无此 
黑暗也。 
     正悲号间,闻同游者呼曰:“兄梦魇耶?”豁然而寤,见老僧犹跏趺座 
上。同侣竞相谓曰:“日暮腹枵,何久酣睡?”曾乃惨淡而起。僧微笑曰: 
 “宰相之占验否?”曾益惊异,拜而请教。僧曰:“修德行仁,火坑中有青 
莲也。山僧何知焉。”曾胜气而来,不觉丧气而返。台阁之想,由此淡焉。 
入山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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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史氏曰:“福善祸淫,天之常道。闻作宰相而欢然于中者,必非喜其 
鞠躬尽瘁可知矣。是时方寸中,宫室妻妾,无所不有。然而梦固为妄,想亦 
非真。彼以虚作,神以幻报。黄粱将熟,此梦在所必有,当以附之《邯郸》 
之后。” 

                                                      (《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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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鸿渐 

     张鸿渐,永平人。年十八,为郡名士。时卢龙令赵某贪暴,人民共苦之。 
有范生被杖毙,同学忿其冤,将鸣部院,求张为刀笔之词,约其共事,张许 
之。妻方氏,美而贤,闻其谋,谏曰:“大凡秀才作事,可以共胜,而不可 
以共败:胜则人人贪天功,一败则纷然瓦解,不能成聚。今势力世界,曲直 
难以理定。君又孤,脱有反复,急难者谁也!”张服其言,悔之。乃婉谢诸 
生,但为创词而去。质审一过,无所可否。赵以巨金纳大僚,诸生坐结党被 
收。又追捉刀人。张惧,亡者。 
     至凤翔界,资斧断绝。日既暮,踟蹰旷野,无所归宿。歘睹小村,趋之。 
老媪方出阖扉,见生,问所欲为。张以实告,妪曰:“饮食床榻,此都小事; 
但家无男子,不便留客。”张曰:“仆亦不敢过望,但容寄宿门内,得避虎 
狼足矣。”妪乃令入,闭门,授以草荐。瞩曰:“我怜客无归,私容止宿, 
未明宜早去,恐吾家小娘子闻知,将便怪罪。”妪去,张倚壁假寐。忽有笼 
灯晃耀,见妪导一女郎出。张急避暗处,微窥之,二十许丽人也。及门,见 
草荐,诘妪;妪实告之。女怒曰:“一门细弱,何得容纳匪人!”即问:“其 
人焉往?”张惧,出伏阶下。女审诘邦族,色稍霁,曰:“幸是风雅士,不 
妨相留。然老奴竟不关白,此等草草,岂所以待君子!”命妪引客入舍,俄 
顷,罗酒浆,品物精洁;既而设锦裀于榻。张甚德之,因私询其姓氏。妪曰: 
 “吾家施氏,太翁、夫人俱谢世,止遗三女。适所见,长姑舜华也。”妪既 
去。张视几上有《南华经》注,因取就枕上,伏榻翻阅。忽舜华推扉入。张 
释卷,搜觅冠履,女即榻上抚生曰:“无须,无须!”因近榻坐,印辉唬骸
 “妾以君风流才士,欲以门户相托,遂犯瓜李之嫌,得不相遐弃。否?”张 
皇然不知所对,但云:“不敢相诳,小生家中固有妻耳。”女笑曰:“此亦 
见君诚笃,顾亦不妨。既不嫌憎,明日当烦媒妁。”言已,欲去。张探身挽 
之,女亦遂留。未曙即起,以金赠张,曰:“君持作临眺之资。向暮,宜晚 
来,恐为傍人所窥。”张如其言,早出晏归,半年以为常。 
     一日,归颇早,至其处,村舍全无,不胜惊怪。方徘徊间,忽闻媪云: 
 “来何早也!”一转盼则院落如故,身固已在室中矣,益异之。舜华自内出, 
笑曰:“君疑妾耶?实对君言:妾,狐仙也,与君固有宿缘。如必见怪,请 
即别。”张恋其美,亦安之。夜谓女曰:“卿既仙人,当千里一息耳。小生 
离家三年,念妻孥不去心,能携我一归乎?”女似不悦,曰:“琴瑟之情, 
妾自分于君为笃,君守此念彼,是相对绸缪者,皆妄也!”张谢曰:“卿何 
出此言?谚云: ‘一日夫妻,百日恩义。’后日归而念卿,亦犹今日之念彼 
也。设得新忘故,卿何取焉?”女乃笑曰:“妾有褊心:于妾,愿君之不忘; 
于人,愿君之忘之也。然欲暂归,此复何难,君家固咫尺耳。”遂把袂出门, 
见道路昏暗,张逡巡不前。女曳之走,无几时,曰:“至矣。君归,妾且去。” 
张停足细认,果见家门。逾垝垣入,见室中灯火犹荧。近以两指弹扉。内问 
为谁,张具道所来。内秉烛启关,真方氏也。两相惊喜,握手入帷。见儿卧 
床上,慨然曰:“我去时儿才及膝,今身长如许矣!”夫妇依倚,恍如梦寐。 
张历述所遭。问及讼狱,始知诸生有瘐死者,有远徙者,益服妻之远见。方 
纵体入怀,曰:“君有佳偶,想不复念孤衾中有零涕人矣!”张曰:“不念, 
胡以来也?我与彼虽云情好,终非同类;独其恩义难忘耳。”方曰:“君以 
我何人也?”张审视,竟非方氏,乃舜华也。以手探儿,一竹夫人耳。大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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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语。女曰:“君心可知矣!分当自此绝矣,犹幸未忘恩义,差足自赎。” 
     过二三日,忽曰:“妾思疾情怜人,终无意味。君日怨我不相送,今适 
欲至都,便道可以同去。”乃向床头取竹夫人共跨之,令闭两眸,觉离地不 
远,风声飕飕。移时,寻落。女曰:“从此别矣。”方将叮嘱,女去已渺。 
怅立少时,闻村犬鸣吠,苍茫中见树木屋庐,皆故里景物,循途而归。逾垣 
叩户,宛若前伏。方氏惊起,不信夫归,诘证确实,始挑灯呜咽而出。既相 
见,涕不可仰。张犹疑舜华之幻弄也;又见床卧一儿,一如昨夕,因笑曰: 
 “竹夫人又携入耶?”方氏不解,变色曰:“妾望君如岁,枕上啼痕固在也。 
甫能相见,全无悲恋之情,何以为心矣!”张察其情真,始执臂唏嘘,具言 
其详。问讼案所结,并如舜华言。方相感慨,闻门外有履声,问之不应。盖 
里中有恶少,久窥方艳,是夜自别村归,遥见一人逾垣去,谓必赴淫约者, 
尾之而入。甲故不甚识张,但伏听之。及方氏亟问,乃曰:“室中何人也?” 
方讳言:“无之。”甲言:“窃听已久,敬将执奸耳。”方不得已,以实告。 
甲曰:“张鸿渐大案未消,即使归家,亦当缚送官府。”方苦哀之,甲词益 
狎逼。张忿火中烧,把刀直出,剁甲中颅。甲仆,犹号;又连剁之,遂死。 
方曰:“事已至此,罪益加重。君速逃,妾请任其辜。”张曰:“丈夫死则 
死耳,焉能辱妻累子以求活耶!卿无顾虑,但令此子勿断书香,目即暝矣。” 
天明,赴县自首。赵以钦案中人,姑薄惩之。 
     寻由郡解都,械禁颇苦。途中遇女子跨马过,一老妪捉鞚,盖舜华也。 
张呼妪欲语,泪随声堕。女返辔,手启障纱,讶曰:“表兄也,何至此?” 
张略述之。女曰:“依兄平昔,便当掉头不顾;然予不忍也。寒舍不远,即 
邀公役同临,亦可少助资斧。”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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