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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在尚隆影子里的使令低声提醒，声音还有些颤抖。
［有种……很可怕的感觉。］
妖气？尚隆不禁楞了，子远说过，修仙之人，与妖魔不两立。他刚这么想，就有人问出了他的疑惑。
“北微师妹，这柄匕首从何而来？”
“偶然得来……现在发现，似乎也很顺手，除了妖气太重，难以净化。”
“师妹省得便好。”
墨北微翻手收起匕首，望着坐在对面的玄震，思绪起伏。
他的样貌和记忆里模糊的影子不同了。
她隐约记得，大师兄总是沉稳庄重、游刃有余的样子。哪怕是卷云台上那一场连日的血战……
假如玄震现在看到望舒剑在她手里……
不，她体质和灵气的变化，想来瞒不过大师兄。
“大师兄……”
玄震抬头，直视着墨北微，做出聆听的姿态。
“大师兄，你不想知道……卷云台上，之后怎么了吗？”
墨北微垂下胳膊，手拢在袖中，握了起来。
玄震静静地看着墨北微，舒展了眉宇。
“师妹若是想说，定然会说……倘若有什么不便说的，就不用勉强了。”
说到这儿，玄震的眸中转过怜惜的神色。
“我总觉得，师妹如今的模样，就已说明了一切……当日玄霄师弟和夙玉师妹出关，我曾随师尊去迎。那时候……”
玄震移开了目光，似是追想一般。
“师尊道，玄霄师弟与夙玉师妹经络逆变，一进阳火，一退阴水，再不可分离，否则必有横祸。彼时我尚不懂师尊所言何意，现下看着师妹，我已明白了，若是无羲和相佐，独修望舒会如何……”
墨北微虽然早有猜想，当真被玄震点明时仍不免心头一颤。
她竟有些不敢面对玄震的目光。
“……很辛苦吧，北微师妹。无人照拂，无人顾惜，无人倾诉……不论你是为何取了望舒，总归不可能是害夙玉师妹。”
玄震笑意和暖，“我还记得你上山当日说过——我要护着表姐，谁对表姐有歹意，我就剁了他喂狗。”
自从墨北微和玄震开始说话后就自觉“装睡”的尚隆和沐知行听到这句话，顿时装不下去了，两人同时笑出了声。
旧事重提，墨北微不禁一怔，一时恍惚起来。
“我要护着表姐，谁对表姐有歹意，我就剁了他喂狗。”
她带着星切，跟着夙玉上了昆仑，入了琼华，那时候，她心中有着满满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够保护重要的人，充满活力……
“是啊……”墨北微低低地笑了出来，双眸不自觉地湿润起来，眼前有些迷蒙。
往日的记忆忽然间清晰起来。
当日的墨北微，当日的薛玉，白雪皑皑的昆仑山……
“谁伤了表姐，我就剁了他喂狗……表姐并不赞同以双剑网缚妖界，与玄霄吵了起来……我随表姐进了秘台，夺了羲和剑，破坏剑柱，后来，为何拿了望舒剑，我自己也不知道……”
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被墨北微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她恍然发现，其实有些事情，没有想象中那样难以启口。
有些事情，则比她想象得更加难以释怀，只能压到心底的更深处。
“因为一些事情，我炼化了望舒，所以，付出代价也理所应当。走到今日这一步，我无怨无悔，这是我自己选的道路。”
“那么，你担心什么？”
温暖的手掌落在墨北微头顶。
“我是夙玉的师兄，也是你的师兄。我一直在考虑，有什么方法可以缓解望舒的寒力侵袭。师妹如今体质甚为阴寒吧。”
墨北微没有抗拒玄震亲昵的动作。
“有人说，以至阳至炎之物或许能缓解我的情况……”
墨北微摇摇头，轻飘飘地说，“师兄不用在意。我现在不是仍活得好好的吗？”
“胡闹。”玄震斥道，“寒毒入骨也叫好？若不是师妹灵力深厚，只怕……”
墨北微笑了笑，也不反驳。
至阳至炎之物哪有那么好找。
不论如何，她现下还活着，不就很好了吗？
在她回到利贝尔的短暂时间里，卡西乌斯对她说过——作为人类，我们应当追求的不是永无止境的生存，不是永不停歇的快乐，而是即使痛哭流涕也不会后悔的日子，因为只有那样，当你回忆人生的时候，才不会是一片混沌的色彩。
不必害怕死亡，重要的是生，而不是死。
只要活着，就不会觉得苦。因为比起死亡，活着能够经历的一切，都不算苦。
所以，她舍弃了“来生”，选择了作为“墨北微”而活的“今生”。
“倘若宗炼长老在，或许能有什么法子……”
玄震沉吟片刻，自嘲地摇头。
“抱歉，我失言了，师妹莫放在心上。”
墨北微心中一动，从袖中取出骨匕，望着骨匕和中指上黑色的指环，起了一种大胆的想法。
“或许……如果可能的话，玄震师兄想回琼华派吗？”
墨北微说话的声音很轻，听在玄震耳中却如鼓声隆隆。
“你说——北微师妹，你方才说，能回琼华？！”
墨北微被玄震激动的反应吓了一跳，稍稍定神后点了点头。
“事实上，我有方法能回琼华派，只是不确定能否让玄震师兄一起回去……”
墨北微看着手中的两样东西，它们都蕴藏着“穿越时空”的力量。
假如玄震是因为“羲和剑”的缘故从琼华派到了这里，那么，以次级道具的力量、以宝具的力量，能否让他回去？
“假如玄震师兄希望的话，或许可以试试看。”
玄震以极大的心力压住了激动得有些失控的情绪，素来冷静的眸子呈现出慌乱的心思。
“能够回去的话，我自然是——”
“子远！”
尚隆霍的一下坐起，打断了玄震的话。
出声以后，尚隆露出歉疚的神情，他立刻摆摆手，“不用在意，你继续说吧。”
玄震望了尚隆一眼，清楚地看穿了他故作镇定的面容下的失措。
“……尚隆，我说过，我从没真正把自己当成雁国人，甚至，没有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人。”
玄震一手按向腰间的佩剑。
“我清楚地记得，昆仑山的雪终年不化，剑舞坪上，同门参详剑术……”
尚隆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
“是啊，昆仑的人都能飞天遁地、呼风唤雨、瞬息千里。”
玄震失笑，“早说过，若非修仙之人，并无此等异能。”
“嘛，你一直都不愿入朝也是为此吧。提前说声恭喜，月是故乡圆。”
尚隆耸了耸肩，“有空的话，随时可以来玩——也欢迎你的同门来。今天也不早了，休息吧。”
说完之后，尚隆翻身躺下，拉过毯子连头一起盖了起来。
玄震无奈地叹气，之后情绪也低落下来。
墨北微见状，默默地向旁边挪了一些，轻轻一跃，跳上了几丈高的树枝，倚着枝桠坐了下去。
似乎……忘了考虑尚隆的心情……
墨北微有些心虚。
让玄震回到琼华派，这是她灵光忽闪之下的提议——满含着私心的提议。
为了让地点的定位精确，她无法保证时间的偏差。如果玄震一起回去，大家就不会过于关注她的“失踪”，她也可以借着玄震的名义更方便地打探重聚魂魄的方法，实在不行，她再考虑去“上古时代”。
墨北微俯视着树下看似安睡实则各怀心思根本没有睡着的几人，慢慢地阖上眼睛。
次日，不到正午，一行人就到了离宫前方，分头寻地扎营。
庆国的麒麟早已在山顶等候。
少年模样的麒麟紧张地握着女仙的手，担心地问：“我真的能找到王吗？”
“是的，公，当王出现的时候，您就会知道。”
随同景麒来到离宫的女仙们温柔地安慰着他，纷纷表示公一定会找到王。
“可是……”
金发的少年有些坐立不安，背后不自觉地沁出冷汗。
“总觉得，很害怕。”
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过来了……
一大片黑乎乎的影子向自己逼近，而且越来越近，甚至隐隐能嗅到那种让他头晕无力的血腥气。
“公，不用害怕。没有人会伤害您。”
女仙小心地拥住年幼的景麒，与身旁的女仙对视，同时露出忧虑的神色。
已经好几天了，为什么蓬山公一直这样不安？
景麒缩在女仙怀里，半晌才点了点头，然后向着山下望去。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害怕得无法入睡，还是固执地看向那里。
他在……期待什么吗？
“公，请前往离宫吧……今日升山的人就会到了。”
景麒点点头。
。
“啊哈……总算到甫渡宫了。”
尚隆夸张地感慨着，就地坐下，一副再也不要动的模样。
玄震好笑地踢了他一下，“众人面前，成何体统。”
尚隆灌了几口水才回答，“子远，你不要跟朱衡他们一个腔调好不好？”
“唔……知行也以为，此刻这般却有不妥。”
杏黄衣衫的少年整了整衣服，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尚隆抬头看看，啧了一声，换了个坐姿。
金发的少年在女仙的引导下走出大门，向着离宫走来。
周围先是短暂的喧哗，很快众人就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去。
玄震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屈下膝盖，但还没挨到地，就被墨北微拉住。
“大师兄。”
墨北微面露不悦之色，“跪他做甚，非我师长……”
“他便是庆国的麒麟，景麒。麒麟在十二国中地位极高。”
玄震无奈地解释，“入乡随俗。纵在琼华，若是遇上王侯贵族，也难免……”
墨北微不满地哼了一声，索性撒手，任玄震行礼，自己却大喇喇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屈膝的意思。
她只对重光一个人行过完全的跪礼——三拜九叩的拜师礼，其他时候，即便下跪也是单膝的跪礼，现在为什么要对这个景麒下跪？
玄震心急地伸手拉了墨北微一下，却被打开。
“师妹……”
墨北微清楚地感觉到四面八方各种不满愤怒鄙夷的情绪向着自己扑来。
精神异术用多了果然会有后遗症，感知太敏锐了，若是针对自己有敌意的感知，哪怕再微弱都能察觉，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是烦人。
墨北微一掐手印筑起精神障壁，大方地回应了女仙们责难的目光。
“那边的人，还不赶快跪下行礼！”
女仙中资历最长的裳丝忍不住开口叱道，“蓬山公面前，你竟如此无礼！”
女仙裳丝的指责使得原先没有察觉到异常的人也望了过来，一时之间，人群注视的焦点从景麒变成了墨北微。
墨北微这才有了动作，女仙们神色稍缓，随后变得更加愤怒。
这个人竟然仅仅弯了弯腰！
这简直是对蓬山公的侮辱蔑视！
“你——！”
裳丝指着墨北微，脸色涨得通红，她几百年从未见过对麒麟如此无礼的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无礼了！请公下令将她赶出去！”
有女仙这样喊道。
庆国那些升山的人从震惊中回过神，却没人附和女仙的话。
几天前白虎出现的一幕，他们记得太清楚，再加上，不少人都觉得那个白衣的少女有可能是“王”……
景麒紧紧地揪着裳丝的手，身体颤抖得厉害，脸色有些发白。
“……裳丝，我……”
景麒的异状使得裳丝大惊失色。
“公，您怎么了？有否不适？”
景麒怯怯地抬头望向墨北微。
“那个人……好可怕……”
少年发颤的声音说明了他内心的恐惧。
站在这里，他几乎能看到那一大片笼罩了半个天空的黑暗，夹杂着血色和白色——那个人就站在黑暗与光明的分界线上。
裳丝立刻挥手，怒喝：“将她赶出去！”
人群有了动摇，一些通晓武艺的人开始犹豫，是否要遵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