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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业(出书版) 作者:端木摇-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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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时,正是深夜时分,他趴在床头,身上披着外袍,寝殿里只留着一盏宫灯。
  我坐起身,他被窸窣声惊醒,欣喜道:“容儿,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饿不饿?我让宫人端来热羹。”
  好几个时辰未曾进膳了,应该先填饱肚子。他见我没有异议,就吩咐蒹葭、苍苍去端来膳食。
  吃饱了以后,宫人退下,刘聪正要宽衣解带,我道:“我想和陛下说一件事。”
  他坐在我面前,眼中流泻出款款柔情,“什么事?”
  “晴姑姑因我而死,我心中有愧;再者,晴姑姑是我母亲的陪嫁丫鬟,是我的长辈,待我如亲母,因此,我应该为她守孝三日。”
  “好,我应允你便是。”他爽快地应了。
  “还请陛下暂先留宿别殿。”我气定神闲地说道。
  刘聪脸庞一僵,定定地看我,犀利的眸光仿佛能看透我的所思所想。半晌,他指向寝殿的东侧,“我在那边铺棉被,睡在地上。容儿,我答应你,在你守孝期间,绝不碰你。”
  我嘲讽道:“陛下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可是结果又如何?陛下反悔、言而无信的事还做得少吗?我如何相信你,尊贵的陛下?”
  他伸出两指,指天立誓,坚决道:“我刘聪对天发誓,从今往后,绝不会再食言,更不会再欺瞒容儿。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想了想,终究让他与我同殿就寝。因为,他决定的事,只怕无法轻易地改变。
  这一夜,我睡床榻,他睡地上,相安无事地过了。
  翌日早朝后,春梅秋月兴奋地奔回来,说陛下已经下诏,册封我为贵人,位分仅在皇后之下。
  而我的身份,不是大晋皇后羊献容,也不是已故的皇太后单千锦,而是一个崭新的身份,晋廷降臣献上的美人,杨氏,单名“容”。
  我淡淡一笑,继续抄写《孙子兵法》。
  遣走旁人,只留下苍苍,我问:“将军府有什么异动吗?”
  “一切如常,贵人不必担心。”苍苍走到殿外望了两眼,回来后低声对我说,“将军让奴婢转告贵人:贵人珍重。”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珍重?刘曜让我珍重?有什么深意吗?
  也许,他被我伤得太重,无法复原了,也就看开了;既然我选择了刘聪,他只能罢手,于是,就让苍苍告诉我:珍重。
  此情不再,转头成空,只能放手,各自珍重。
  我在心中默默道:刘曜,也请你珍重。
  可是,为什么心那么痛?
  ——
  去年,帝太后助我逃离汉宫,刘聪发现我中毒身亡有诈后,就命人掘墓开棺,这才确定我是诈死,早已逃离汉国。也因为如此,他记恨帝太后,将亲生母亲禁足寝殿,没有去看望过一次。
  这夜,我劝道:“帝太后毕竟是你的母后,陛下这么做,有失仁孝。此事因我而起,我于心难安,倘若陛下想要我安心一点,就让帝太后出寝殿吧。”
  他坐在地铺上,双腿盘着,笑得灿烂,“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依你。”
  我笑问:“陛下如何发现我是诈死的?”
  刘聪娓娓道来,去年,我中毒身亡,他悲痛得不思朝政,在我住的寝殿没日没夜地饮酒,醉生梦死,行尸走肉一般,怎么劝都没用。一个月后,他才从伤痛、颓丧中走出来,接受了我已死的事实。
  大约过了三个月,蒹葭对他说,我的遗物中没有玉玦和玉刀。起初他并不知道玉珏和玉刀是我最珍视的心头物,她解释后,他才觉得我中毒而死有可疑。当即,他命人掘墓开棺,棺木中并没有发现玉珏和玉刀,因此,他断定我没死,我只是假死,借以逃走。
  刘聪派人前往洛阳找我,可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他决定对晋廷大举用兵,攻陷各座壁垒,踏平洛阳,无论穷尽多少人力、物力,无论这场战争会死多少人,他都要找到我。
  我不相信,他大举图晋是因为我,他本就野心勃勃,有吞晋、称霸天下之心;他本性残暴,就算没有我,这场战争也会死很多人。他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找到我。
  言外之意,我是红颜祸水,是亡晋的千古罪人?
  “容儿,这些年你所受的苦,我亲眼所见。我不是司马衷,我是刘聪,是汉国皇帝,手握生杀大权,掌控朝纲,你是我的女人,是汉国最尊贵的女人!”刘聪激动道,走到床前,握住我的手,好像看到了那一幕锦绣盛世,慷慨道,“终有一日,我册你为后。终有一日,这整个天下属于你我二人!”
  “皇后并无过错,废后非同小可,还是缓缓吧。”我静静道。
  “你不必费心,一切有我。”他一双黑眸熠熠闪亮,**洋溢,“容儿,我早已说过,当我刘聪的女人,不会后悔,我绝不会负你!”
  我淡淡地笑,“我明白,很晚了,歇着吧。”
  刘聪点头,回去躺下来,侧首看我一眼,笑眯眯地睡了。
  我侧身向内,心澜微涌。
  他对我的情,毋庸置疑,他不会负我,会给我独宠。我曾经是他的女人,还怀过他的孩子,我应该不再多想,安分地当他的女人吗?
  想说服自己,可是,为什么无法死心?为什么心那么痛?
  ——
  为晴姑姑守孝的三日之期已过,我心中清楚,刘聪不会再睡地上了。
  入夜,蒹葭、苍苍为我沐浴,汤水中放了很多花瓣,芬芳袅袅,暗香盈肌。
  沐浴后,正巧他回来,牵着我的手,直入寝殿,宫女纷纷退下。
  

胭脂染帝业【二十一】
  只燃着一盏宫灯,寝殿里幽暗低迷,轻纱幔帐染了暧昧的昏光。
  “陛下沐浴过了?”我问,心跳慢慢加速。
  “沐浴过了。”刘聪笑眯眯地看我,脸上洋溢着深深的情意与幸福的微笑。
  “不如喝点儿酒吧。”
  “今夜不想饮酒,我只想与最爱的女子共度良宵。容儿,不要怕,我会很温柔。”
  话落,他拥我上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我拼命地推开他,火速从鸳鸯红枕下摸出一柄小刀。他没有防备,被我一推,后退了几步,看见我手持着刀,面色大变,立即上前,想夺走我手中的刀。
  我将小刀的尖锋对准自己的心口,喝道:“不许过来!”
  刘聪欲进又退,安抚道:“容儿……不要激动……容儿,为什么这么抗拒我?”
  “到现在,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我看见,他慢慢挪步过来,“再过来,我就刺死自己!”
  “好好,我不过去……容儿,你先放下刀,有话好好说。”他有点紧张,不再上前,也许是担心我真的会伤了自己。
  “我已是刘曜的人,绝不会再和你做出苟且之事!”
  “苟且之事?”刘聪的眸色立时变得阴狠,“容儿,你早已是我的女人,我们才是真正的夫妻!”
  我寒声质问:“你问过我的意愿吗?我根本就不愿意!每次都是被你所逼!”
  他勃然大怒,厉声喝道:“这么多年,我为你付出这么多,待你这么好,为什么你总是看不到?为什么你不爱我?司马颖付出了多少?刘曜又付出了多少?给了你什么?为什么你爱司马颖、爱刘曜,却不爱我?”
  我喊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好,我告诉你,刘曜和你最大的不同是,他不会勉强我,不会逼迫我,不像你那么残暴,更不像你那么丧心病狂!你的残暴和丧心病狂,只会伤害我、让我害怕,我永远不会爱你!”
  刘聪怒目圆睁,死死地瞪我,像是怒极的猛豹,就要张开大口,将我吞入腹。
  慢慢的,他的黑眼被血丝缠绕,面上的戾气却消散了一些,以悲哀的口吻道:“容儿,我做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也很后悔……原谅我,好不好?我保证,我会很温柔、很温柔,不再强迫你,你想怎么样,我都可以依你。”
  这番低到尘埃里的话,有损他身为帝君的尊严,的确让人感动,可是,这类随口说来的话,我听得太多了,已经麻木了。
  “保证?”我冷冷地嘲笑,“你的保证已经没用了,你已经言而无信了,我再也不会信你!”
  “这次是真的,容儿,再信我一次!”刘聪惊惶地恳求。
  “前几日,你答应我,成全我和刘曜,放了晴姑姑,你说不会再纠缠我。可是仅仅过了两日,你就反悔了。君无戏言,你是汉国皇帝,为什么这般反复无常?”我愤怒地嘶吼,“若非你以刘曜、刘乂、晴姑姑的性命要挟我,我绝不会跟你回宫!”
  “那日,我的确真心地成全你和五弟,可是,回宫后,看着空荡荡的寝殿,躺在空荡荡的床上,想着你和五弟柔情蜜意,我就妒火中烧!”他指着自己的心,黑眸泛光,嗓音悲痛,“一想到,从此往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你在五弟的怀中柔情似水,就像有千万支箭刺入我的心!容儿,那种痛失所爱的感觉,你能体会吗?那是万箭穿心!”
  是的,痛失所爱,万箭穿心,我感同身受。可是,这不是他反复无常、横刀逼我的借口。
  刘聪一小步、一小步地上前,一行清泪滑落他的左脸,悲伤道:“容儿,我也不想反复无常,我只是不想失去你……不想下半辈子活在万箭穿心的悲痛中,不想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我警惕道:“别过来……”
  他立刻止步,“容儿,放下刀子,我们好好谈……”
  我哑声道:“你自私!你不想失去我,那我呢?你知道吗?我生不如死……”
  是啊,生不如死。
  选择了刘曜,就不会再成为刘聪的女人;即使没有刘曜,我也不愿和刘聪在一起。
  以前,他捏着司马颖的命,我只能任他为所欲为,而今他再也无法威胁不了我,我不会再任他欺负。假若无法逃出他的魔爪,假若无法避免他的逼迫,那么,我宁愿——
  手中的小刀,狠狠地刺进心口。
  司马颖死了,晴姑姑死了,再也没有牵挂了。死了,一了百了。
  顷刻间,心口剧烈地痛,痛得我无力支撑,可是,即便再痛,我也要刺深一点。
  刘聪震骇地冲过来,扣住我的手,我软倒在地,被他抱在怀里,“放开我……”
  热血染红了衣袍,好痛……
  “容儿,你宁愿死,也不愿跟我……”他痛彻心扉道,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宁愿死,我也不会再被你逼迫……”我恨恨地瞪他。
  可惜,不能见刘曜最后一面了……刘曜,不是我不想珍重,而是我真的很累了……珍重……
  痛意越来越尖锐,黑暗袭来,我闭上了眼……母亲,容儿来找你了……
  ——
  可恨的是,我竟然没有死,只是晕了过去。
  太医说,那一刀没有刺中心脏,有点偏了,否则就回天乏术了。
  为什么这样还死不了?
  醒来后才知道,我昏睡了十二个时辰,刘聪一直守着,连早朝都没去。
  “容儿,你还活着……没事了……没事了……”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握着我的手,温柔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容儿,心口是不是很疼?太医说,伤口颇深,要卧床半个月。倘若复原情况良好,半个月后就能下床。”
  “我乏了。”我闭上眼,不想听见他的声音。
  他仍然握着我的手,一动不动,好像僵化了。过了半晌,我又听见他温柔的声音,“容儿,无论如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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