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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欢没有蹬鼻子上脸，只是微笑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像上次那么鲁莽了；只是在集市转转，顶多半个时辰就会回来。”
她是这样礼貌温和；从未有过的温顺态度令郁晴风怔住，强硬的命令似乎也无处落脚。
他最终迟疑着点头；然后看着她毫无留恋地拉着钟玉消失在眼前。
“公子？”
耳边传来清脆的声音，他回过头去对身旁的女子轻笑，笑意不多不少，恰如其分的疏离友好。
“走吧。”他这样慵懒地说着，然后便往别院走去。
身后的女子看着他的背影，像是从那样漫不经心的优雅中看到了他对她的不上心。
他的笑意看似温柔美好，却不带一点真心。
他甚至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这样想着，她又有些不甘心，忽然提着裙角追上去，“绿意。”
“嗯？”
她咬了咬唇，落落大方地对他一笑，“我的名字。”
郁晴风挑眉，垂眸低低地道出自己的名字：“郁晴风。”
三个字，果然如同晴日暖风，三月的漠北也有了点点春/意。
*****
没有草，没有花，入眼的只有漫天黄沙。
连同蓝得出奇的苍穹一起，一望无际的荒漠与天边那轮金色的夕阳连成一线，壮丽得令人禁不住在如此宏伟的自然之下匍匐流泪。
宁欢坐在镇子尽头的一个树桩上，咬了一口手里的羊腿，然后拧开壶塞，咕噜咕噜地咽下两口奶酒。
羊腿的腥味和着奶酒的酸涩在嘴里弥漫开来，有种异域独有的风情。
钟玉坐在她身旁，往她这边挤了挤，摸了摸她披在肩上被风吹的凌乱的头发，“不开心了？”
宁欢先是摇摇头，随即又点头，心道在钟玉面前自己也不需要隐藏什么。
她说：“我想回家。”
一口奶酒勾起了思乡情。
“我住在梨花谷，那里四季如春，草木繁茂。每年的这个时候，谷里的梨花都开了，大片大片的白色花朵遍布满山谷，像是白色的花海。”
“小姐会带我去放纸鸢，春天的风
吹在面上暖暖的，不像漠北的风这么粗犷肆意。玩累了，就躺在草地上休息一会儿，喝小姐做的梨花酿，吃风姑姑做的桂花糕。”
“十五岁那年我生了一场大病，先是出痘，接着高烧昏迷不醒。这一病就病了整整半月，全是小姐和风姑姑衣不解带地守着我。再下床时，我倒没什么变化，她们却瘦了好多好多……”
“我从小就没了娘，也不受我爹疼爱，我一直以为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了，永远作为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生存下去。可是老天眷顾，让我拥有了一个家，并且有了疼我爱我的家人。”
“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但是我知道小姐和风姑姑都没有把我当做婢女。梨花谷里虽然没有锦衣玉食、山珍海味，可是那里有家的味道……”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带着一点哽咽，像只呜咽的小兽。
钟玉默默地抱住她，像哄小孩一样拍拍她的背。
“等办完漠北的事，师兄就会正式登上阁主之位，那个时候，你就能回去了。”
她这样说着，眼神却望向苍穹尽头。
没有说出口的是，也许宁欢只能作为一个访客回到梨花谷了。
师兄不会放她走，让她回谷看看，或许都已是莫大的恩赐了。
可是宁欢的世界里，本就不应该有这么多无奈和心酸，她理应永远欢笑着，不问世事，宁求心欢。
“走吧。”她拉起宁欢的手，朝来时的路走去。
*****
踏进庭院时，大厅里的绿意正拈着一颗红糖酥往嘴里送去，指如削葱根，口若含朱丹。
可是宁欢的眼神定定地落在那颗红糖酥之上，前一刻嘴角的笑意完全消失不见。
漠北没有红糖酥，那是属于江南的小吃。
在江南，她冒着生命危险还紧紧握着的要给他的东西。
在江南，他含笑带着她在三月温软的春风里买回去的东西。
可是现在，那个女子穿着一袭浅绿色的罗衫，那样温柔地吃着他们的红糖酥，唇角的笑意比糖还要甜。
她应该落寞地走开，又或者气愤地去质问郁晴风，像是戏折子上写的那样……
拳头蓦地捏紧，下一刻，宁欢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一把打掉她手里还拿着的那袋红糖酥，在绿意惊愕的眼神里，冷冷地说：“这不是买给你吃的。”
“宁姑娘你误会了，这是晴风——”
不待绿意解释完，宁欢就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我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这糖是我的，我就是不想给别人吃。”
说完，她捡起地上的纸袋，连同里面的糖，一起扔出了门。
拍拍手，她朝钟玉点点头，“我有些累了
，先上去休息，晚饭不用叫我了。”
脚步声消失在大厅外。
绿意的笑容一点一点凝固在唇边，完全……被无视了。
眼眸微闪，她再次扬起笑脸，温柔地转过头去对钟玉说：“这位是钟姑娘吧？之前还没自我介绍过，我是绿意。”
钟玉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人如其名啊，绿意姑娘的名字和人一样美。”
敷衍话说完，她回头毫不吃惊地看着出现在门外的郁晴风，笑眯眯地走出大厅，将空间让给这两人。
早就听到师兄大人的脚步声了，哈。
郁晴风姿态慵懒优雅地走进来，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捧起茶喝了一口，才不慌不忙地抬头笑道：“绿意姑娘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绿意心中一凛，知道他听见了刚才那番对话，垂眸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是绿意逾越了……自作主张叫了公子的名字。”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约莫都会为美人的主动亲近而欢欣愉悦。
可是很不幸，她遇到的人是郁晴风。
只见郁晴风笑得温柔多情，一双桃花眼里俱是隽雅舒华，他放下手里的茶杯，笑吟吟地说：“我的名字不是谁都能叫的。”
这样毫不留情的一句话被他咬得婉转动人，似是情话一般。
绿意的笑有些挂不住。
他接着抬头看着她，还是那样的笑容，“既然绿意姑娘会留下来一段时间，有的话我还是先说的好，我不喜欢别人随意动我的东西，哪怕是我不要的东西。”
他顿了顿，站起来对她微微欠身，那样衣袂飞扬地转身离去。
是她自作主张动了他摆在桌上的糖……
绿意咬着唇，看他一步一步走到门外，俯身一颗颗捡起地上的红糖酥，最后装进那个被丢弃的袋子里。
那样高高在上贵气十足的男子，不怕脏地拾起了被宁欢抛弃的一切，然后消失在她眼前。
漠北的风吹过大厅，带来一颗荆棘的种子，呼啦一下播撒在她心里，瞬间扎了根。
*****
画阁之内，屏风之后的男子懒懒地跨进木桶里，闭着眼在热气腾腾的烟雾里小憩。
屏风外的男子恭恭敬敬地说：“公子，已查明她身边的人，共有十七名，都潜伏在庭院附近，是否要趁其不备逐一攻破？”
木桶里的人低低地应了声，半天才轻笑道：“暂且静观其变，既然她想演，那我就陪她演。”
“可是这里是漠北，我们的人手有限，极为不利，若是不趁其不备一一击破，她的人一旦发动攻击，恐怕我们难以抵抗……”
“那又如何？”男子慵懒一笑，神情舒雅，风华绝代，“沦为美人的阶下囚……呵，那倒
是求之不得了。”
屏风外的人一怔，不知作何回应。
男子接着说：“这几日夜里注意她的行动，不出意外的话，她会和外面的人联络。”
“是。”
画阁里再次陷入沉寂，木桶里的人忽地睁开眼，看着桌上的那个纸袋，脑子里浮现出先前那个女子饱含怒意的双眸。
她是那样张扬凌厉地抢回那袋糖，却又那样毫不犹豫地扔在地上，生动的表情、果决的姿态，呵，真是潇洒。
可是她是如此轻信他人言语，甚至不去想想他怎么会把这袋从江南千里迢迢带到这里却还没怎么动过的红糖酥拿给一个刚见面的女子……真是傻气。
他微不可查地摇摇头，却为她的愤怒而倍感舒心。
作者有话要说：哎哟哎哟，原来小宁欢也是有脾气的呀~~~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