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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寝娘子(出书版) 作者:七季-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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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目光让简琦缘反感,虽然其中并不包括什麽不敬的意思,但就是比那些男人色眯眯的目光还教她无所适从。

  「奴家身上有什麽不对吗?」她提醒,希望他也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但那男子全没有被看穿的窘迫,反而厚脸皮地笑了下,摇头道:「姑娘莫见怪,我并非成心对姑娘无礼,只是好奇心使然。」

  「好奇心?」简琦缘反问。

  他点头,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气派的花园能让一个人看呆,又看掉了泪的。」

  掉泪?简琦缘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玉指一抖,手指上竟全是湿痕。

  天!她竟然在别人家的後花园哭了起来,而且还哭得自己都没察觉。

  她暗吸口气,才没明显地表现出对自己不当行为的气急败坏,但对这撞到这一幕,还拐着弯讽刺她的男人,她火气可是更上一层楼。

  「看来,这花园当真是『气派非凡』啊。」那人咧嘴一笑,一口整齐的白牙在简琦缘看来,是卑鄙又丑陋。

  她仔细打量这个好没神经的男人,脚上是普通的黑布靴,棕色的裤角整齐地掖进靴子里,上身同样棕色布衣,腰间缠着黑色腰带,看这打扮就是从事体力劳动的人,加之这人一身麦色肌肤,明显是长期曝露於阳光下所致,更别提那书生公子绝不会有的壮实身板。

  以这些年简琦缘对男人的认识,只一眼就可以肯定此人绝非什麽养尊处优的王孙公子,这麽说他是秦家公子的可能性就可以排除掉,但他又可以进出秦家的後院,看来,他大概是某个秦府的杂工。

  「让公子见笑了。」简琦缘盯着这人,泪痕未乾的脸让她再笑不出来,「公子也好雅兴,在这大喜的日子不去为秦老爷祝寿,跑来这里可以吗?」

  那人摆摆手,很不以为意道:「我怎麽可能去那里呢,与我又没有半分关系,去了只会挨说罢了。」

  听他这麽说,简琦缘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心想好在只是当着一个下人面前失了分寸,若真是碰上了秦府哪个大人物,今後她怡春院「乐玲珑」的称号不就要毁了。

  不错,她简琦缘现在是京城最大的妓院怡春院的头牌「缘儿」,而这被人封为乐玲珑的「乐」字有两层意思,一是形容她的声乐琴技玲珑剔透,二是形容她的笑脸八面玲珑。

  她就是靠着这张逢人巧笑的脸和琴技一步步走到头牌的位置的,若是教人看到她落泪失态的样子,怕是要遭嘲笑了。她只是不想让那些纨裤公子看到她伤怀的样子,这麽想来,今天撞见的是个下人,应该是庆幸的事吧。

  想到这,简琦缘倒觉得这人的面相也没这麽可恶了,一想到他同自己一样,也是只能由人呼来喝去,在一个全无自我的处境中生存,气更是散了大半,口气也不再那麽僵硬。

  「那你跑来这里,就不怕被人逮到说你偷懒?」

  那人一愣,也许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缓和,也许是发现她不再称他为「公子」,但简琦缘不在意,她并不在意他人的想法,尤其是男人的。

  随之那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捶自己的手心道:「姑娘提醒的是啊,我都忘了,我是被派来寻姑娘你的!」那人接着如梦初醒地说:「姑娘的节目快开始了,却到处寻不到姑娘的人,这才派了我们在府中各处寻找。刚才见姑娘瞧这鱼池瞧得投入,寻思半天才敢开口,结果说东说西的,倒把正事给忘了。」

  简琦缘被他那慌里慌张的样子逗笑了,但一擡头看那月色,又没有笑别人的时间。

  都怪她见景生情,本是被秦府请来给秦老爷寿宴助兴的,只因为觉得离自己出场时间还早,又受不了那喧闹的环境便独自在府里转了起来,想说被发现大不了说自己迷路就是,谁料转到这後花园都没被一人撞上,後又被这鱼池吸引,想起了过往的许多,竟也把正事给忘了。

  他们两个,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就谁也别笑谁了。

  简琦缘起身整理了下衣装,双手抱胸插进袖口,长长的袖口垂於膝间,本是充满风情的衣裳也让她穿出了别样的端庄。这些年,就算她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娼妓」的头衔,也实难接受自己像其他姑娘那样甩起衣袖,搔首弄姿,并不是瞧不起他人,是瞧不起自己。

  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早就做好了觉悟,还装什麽富家小姐呢,所以,每一天当她摆出这样的姿势,都会在内心讽刺自己一次,那时心脏传来的刺痛感会教她觉得格外安心。

  「你这样,真好看。」

  简琦缘见那男人又露出了一口白牙,对她笑了,但这次,她觉得他笑得好真诚,那是纯粹的,不加慾望的赞许。

  他站在阶下微擡头瞧着她,纯发自内心地说出自己的感受,他的语调自然之极,教简琦缘觉得面对这样的话连羞臊都成了一种做作的表现,她也极自然地对着他将腰板挺得笔直,问他:「真的吗?」

  他点头,什麽赞许的累加都没有,很平实地回答她:「真的!」

  简琦缘噗哧一笑,这是多麽没情调又厚脸皮的对白啊,不过,这似乎也是这些年里她真心欢喜的唯一一个赞美。

  「好了,快走吧,不然你我都要受到责罚了。」她提着裙,小心地步下台阶。

  他仍是站在那个位置,只侧身给她让出了路,将她纳在自己的看护范围内,如果她被裙绊到,他定能一个伸臂就将她扶住。

  这些细小之处他人兴许不懂,简琦缘又怎麽会不明白,自己已经多少年没被这样呵护过了?她内心浅笑,这个男人一定能再往上爬,不会只屈於一个打杂的小小下人。

  她往前走,他很自然地跟上,因为时辰关系,她走得很快,只听自己身後侧的脚步同样跟得很快,眼睛看不到,却用适当的脚步声宣告着自己就在这里,让人很安心的声音。

  真是奇怪,难道自己会因一句称赞就极快地对一个人改观吗?简琦缘边走边问自己,最後得出的结论是,今天的景色与时机都太过刚好,让她想到了从前,想到了自己仍是「简琦缘」,而非「乐玲珑」的时候。

  不该想,却又庆幸自己还没忘记的时光。

  突地,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那个背朝月光的男子,对方也一停脚步,两人对望,也不知在望些什麽,总有些傻乎乎的。

  「你不去听我弹琴吗?」她问。

  男人彷若好不容易才意识到她说什麽的样子,很无奈地摇头苦笑,「姑娘说笑了,虽然对姑娘的琴技早有耳闻,但我哪有那个福气,要说听,也只能躲在附近偷偷地听。」

  简琦缘点头,「那就好。」说完又马上转身,快步而去。

  他身後的男子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愣了半晌,好像刚才的问话只是自己的幻觉,直到她的背影就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提唇一笑,忙追了上去。

  那笑与先前忠厚无心的苦笑全然不同,倒更接近於他刚发现她在凉亭,出口问话时脸上挂着的笑,戏谑,和一种与己无关的不在乎。

  

  这一天秦老爷的寿宴花重金请了许多表演者,有杂技戏曲,还有简琦缘的古琴独奏。

  当简琦缘坐在众人面前低头抚琴时,眼前红红绿绿的布置和那些穿着喜庆的男人、女人以及品头论足的笑声,都教她觉得恍如隔世。

  那天她弹得格外好,以至於没人因她的短暂失踪而责怪她,还额外又打赏了她,简琦缘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笔钱,表演过後又去陪在场的宾客喝酒。

  她觉得,那天她的笑是真实的,在这场他人的华宴中她不再只是一个戏子,她笑亦不是因那些贵人们逢场作戏的夸奖,是因为她知道,今天她的琴不是为讨好任何一个人而弹,她的琴也没有成为宾客们扭头就忘的花絮,有人认真听,并且记住了她的琴。

  虽然那个人她看不见,但她知道他在听,就算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杂役,也许他甚至听不懂什麽琴乐,但她仍是由衷地投入,把这一曲弹到自己所能达到的极致。

  琴对她而言是个爱好,小时候她学琴只是因为她想学,她想除了偶尔弹给家人听外,这项技艺对她毫无用处。

  谁曾想,那年管家陈叔病死後,收了她家一大笔钱的那对夫妇转头就把她卖进了青楼妓院,这项她一直认为毫无用处的琴技,却成了她在怡春院中赖以保住贞操的最後护盾,她一直弹一直弹,只要能给怡春院的赵嬷嬷收入足够多的银子,她就会把她当个宝,凡事迁就她。

  转眼三年过去,她的名声渐渐大了起来,而人也已经弹得麻木,看到琴就想起那些公子哥一张张猥琐的面孔,他们赞许她的琴,却没几人听得出她在弹什麽曲,这样有什麽意思,所以弹琴的时候变成了最难熬的时候。

  她告诉自己,这些都不重要,她的痛苦根本无足轻重,她在乎的是她的弟弟,幕然,他如今又在哪里呢?

  只有这一样而已,她活着,就是因为世上还有一个简幕然,她以为除了这一点点寄托,她对人生已别无所求,谁知其实并没那麽糟糕。简琦缘发现,当有人真心称赞她和她的琴时,她一样会感到高兴,就像当年她弹琴给爹娘受到夸奖时一样。

  原来这世上除了她的弟弟外,她自己也同样真实地活着,她并非只因一个信念苟且於世的行屍走肉,她是一个真实的人。

  

  那天在秦府後花园碰到的家丁,就如同简琦缘生命中偶遇的许多人一样,在很短的时间就已经模糊了面容,再过些时日,就连一个大概的轮廓也要记不清了。

  简琦缘没想到的是,她同这名叫不上名字的家丁之间,倒真像是有着些缘分。

  在那次秦老爷寿宴结束後的第三天,简琦缘如同往常梳洗打扮後,准备出去为宾客献曲,怡春院的老鸨赵嬷嬷甩着手帕急匆匆地将她拦在了房门前,说是今天不用去前楼大厅了,要她去後楼的翠风阁,有贵客等在那里指名要她弹曲。

  在哪里弹都是一样的,简琦缘比较在意的是赵嬷嬷的态度,以往要她为贵客弹奏也是极正常的事,但那通常都会提前一天或几天前通知她,因为要请到她单独弹奏是需要提前找赵嬷嬷谈妥的,这样才显得她这第一头牌够分量,这一向是赵嬷嬷做生意的坚持。

  像这样突然之间改变,当天安排的事并不多见,简琦缘边走边随口问了句:「不知翠风阁里来的是什麽贵客?」

  赵嬷嬷一拍额头,「瞧我这脑子!倒把最重要的事忘了交待。」她兴奋地拉起简琦缘的手,看得出她神采飞扬,「缘儿啊,你可真给咱们怡春院长脸,竟把秦家少爷都引来了咱们怡春院。」

  「秦家少爷?哪个秦家?」

  「还能是哪个,当然是前几日你刚去过的那个秦家啊,秦瑾秦少爷说是当日听到你的琴声大为赏识,今日特上门一会。我看啊,是他被你这张俏脸搞得日夜难安,耐不住寻来了咱们怡春院吧。」

  秦家少爷秦瑾?要是那位秦少爷来了,赵嬷嬷当然会视如上宾。

  这个秦家,三代都是京城盐商,家中财富不计其数,并且与众多王孙公子多有往来,可家中成员极少出现在公众视线。听闻其独子秦瑾三岁能作诗,五岁时棋艺已足够同成年人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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