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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狐狸-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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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不住,一直往下滑。万般无奈,顾徽只好抱起他,长叹一声道:“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

    他仍旧不说话,只是望了望云层下的山崖,又望了望她皱巴巴不甘愿的脸,忽然很安静很老实地窝在她怀里。

    顾徽觉得这个场景实在是诡异,于是,脚下一使劲,愈发神速地往山巅的城池跑去。眼看青石的城墙越来越近,顾徽几个纵身便跃到城墙外,她十分聪明地扬起歧悦的令牌,高声道:“有洄澜阁的人么?我有要事!”

    果然话音一落,便有守军装束的年轻男子上前,他细细打量了顾徽和她手中的令牌,在看见这个奇怪的女子怀里抱着的居然是歧悦时,他不由大惊失色,慌忙道:“姑娘且慢,待我通传!”说罢很快回身进城。

    顾徽道:“你快点!”然后低头冲歧悦道,“你待够没有!?自己下来!”歧悦果然还是不理她。

    几句话的工夫,便见城墙一侧不起眼的角落,有一扇门缓缓由内开启,紧接着一名气度威仪的男子由城内出来,奇怪的是,他身后竟然无人跟随。他行至顾徽身前,眼神犀利地打量了她一番,越发严肃地看了一眼赖在她怀里的歧悦。

    “你是谁?”顾徽不喜欢他看人的眼神,语气就变得有些不客气。

    “在下歧弘。”他说话时一幅很严肃且冷冰冰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歧悦。

    顾徽用他方才看她的眼神上下打量了这个男子,笑了笑道:“久仰。我叫顾徽。听歧悦提起过你这位大哥。”

    歧弘微微蹙眉,道:“他怎么了?”

    顾徽明白他的戒备,于是挑眉笑答:“你不知道么?他兴许是饿了罢。”

    歧弘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徽,片刻后他对着歧悦伸出手去,却对顾徽道:“多谢姑娘。不敢有劳,请将二弟交与歧某即可。姑娘若不嫌弃,可于蔽府稍做歇息。”

    “哦,不用。”顾徽直接拒绝了他貌似的好意。虽对眼前人并无好感,却也不想一直抱着这个不安分的家伙,于是她把歧悦交了出去。谁知,歧悦竟然避开歧弘的大手,翻身继续赖在顾徽身上!

    两人皆大吃一惊。顾徽气鼓鼓地瞪着他,歧弘一脸铁青,而他却罔若未闻地赖着,出神地望着她的脖子。顾徽忍不住嚷嚷了起来:“死歧悦!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到底想怎样!?”

    “这个……”一旁的歧弘忽然做了声,“姑娘息怒。既然……既然歧悦执意如此,就请姑娘随在下一道回府罢。”

    顾徽正想发飙,听见歧弘的话,不好意思地收了要落在他头上的手,道:“也好。不过……请快一点……”她实在是受不了他这个神经质的样子!

    歧弘道:“姑娘想必亦不是寻常人,应该跟得上在下,请随我来。”说罢,一个纵身就退开老远。

    顾徽咬牙跟了过去。三个人避开热闹的大街,几度穿梭,很快到了一座深宅大院之前,又越过院外高墙,穿过数个院落,停在一栋高楼下。

    “请姑娘稍等片刻。”歧弘说着,便隐去不见。

    留顾徽一人时,她放下重得要死的歧悦,这才腾出心思观察身处的地方。她猜想,这里可能就是洄澜阁里的某一处,眼前四下无人,倒是幽静得很。

    她试着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小心翼翼地瞧着周围的景致。虽是冬季飘雪的天气,院子里倒不见得多冷,积雪掩去了草色,只露出常常打扫的干净小径。黛色的石板路两旁,蜿蜒着已然结冰的清溪和水泽,于是地面的洁白变成了两种——积雪堆砌不可透视之深,与结冻水面晶莹透明之浅。白色的背景下,唯一可见的,是稀疏散布的褐色枝条,未经修剪,因而有恣意伸延的姿态。

    花径暗香流。

    顾徽穿梭在枝桠间,鼻尖撩动着清淡的香气,这才注意去看清,枝头除了积雪,还有正值绽放的白梅。透过梅林,往高楼的门楣望去,可见三个工整严谨的暗金大字:须臾住。

    “须臾住?”顾徽重复了,却不解其意,只觉得这楼也修得奇怪,全是整块的青色巨石修葺,像是修城墙一般,要故意弄得个固若金汤的模样。但是,看上去,总不免给人冷冰冰的毫无生气的感觉,哪里像是人住的地方?

    这样想着时,只见歧弘孤身一人回来,只是这一次,待到他走得近了,顾徽看见他身后还拖着一个手足皆戴镣铐之人。那个人,像是被点了穴,或者下了别的什么手段,总之,即使被这样拖着在雪地里前行,依然丝毫不知反抗。

    顾徽好奇地盯着歧弘走近,慢慢明白了。说不震惊是假的,她虽然猜想过关于歧悦的因果,但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歧弘了然她的神情变化,淡淡道:“姑娘不必回避。既然歧悦要你前来,必是有他的道理。”

    顾徽听了,更加吃惊,她不解地望着一脸平静的歧弘,禁不住在想,为什么歧悦要坚持让她看清这一幕!?

    这时,歧弘已经将戴着镣铐的男子扔至歧悦身前。果然,他缓缓地起身,缓缓地将视线移至那个人影,缓缓地走了过去。

    顾徽深吸一口气,想要别开眼去,却只是闭了一会儿眼,便睁开一动不动地盯着歧悦——他的眼依然是猩红的颜色,依然是茫然的神情,依然在费力地思索什么的样子。

    顾徽站得笔直,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缓缓地伸出那双十分干净的手,贴近那人的脖颈,然后,血红的光芒一闪,陡然幻做一团氤氲的雾气,笼罩着他的手,亦笼罩着那人的脖颈。

    空气中,有淡淡的奇异花香和烟雾般袅娜的红影徐徐浮起,隐约可见如丝般蜷曲的花瓣,一丝丝一丝丝,渐渐浓聚,如火,如血,如荼。

    又是一次,彼岸花开。

    花开过后,又是往生。

    顾徽木然地看着,直到察觉歧悦那双墨紫色的眸正在温和地注视着自己,她才凝视,逆光看着他柔和的面容,一下子觉得茫然不知从何说起,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她长吁一口气,抬头道:“歧悦,你……”

    歧悦低头,只一会儿,便笑道:“我就是这个样子。”

    顾徽望着他,缓缓道:“别的都无所谓。我……我只是很好奇,究竟是谁……是谁可以让你这样一直等下去?”

    是谁?

    可以让他一直这样清醒又这样残忍地等下去!?

    那一日,他说,他叫它们彼岸花。

    她知道,传说中,彼岸花代表着恶魔的温柔。

    那是唯一自愿投生地狱的花朵,即使被遣回,依然固执地徘徊于幽冥路上,最终成为了冥界三途河畔、忘川彼岸的引魂之花——当灵魂渡过忘川,放下生前种种,悉数留之于彼岸,而后,踏此花指引,通往幽冥之狱。

    顾徽实在难以想象,三百年,或者更长的岁月里,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每每出现,为除恶也罢,为自保也罢,均不免血光俱现!他身负无法计数的性命,却不疯不颠,亦无一丝怪气,究竟是如何过得这些岁月!?

    顾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歧悦到底在想些什么,亦想不明白他身后那些如红色的烟雾般凄丽的过往……

    夜色清雅,意外的没有风雪的好天气。顾徽在小楼的窗前,出神地望着墨紫色的天空和羞怯的点点星子,恍然间仿佛看见一双总是含笑的眼睛。她一惊,忽然记起,他曾经那样笑着说过,他信只要活着,就总会相见,所以,他一直在等……

    然而等待的结果呢?是不是亦如彼岸花开?开到荼蘼花事了,只剩下,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的花?佛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他和她,是不是也这样生生相念、生生相惜,却生生相错!?

    顾徽凭着自己的遐想,自顾自沉溺在苍凉的慰叹里,仰头便见清朗的夜空,想起自己的际遇,居然也跟着开始难过起来。不过,她很快觉得自己不正常,变得和歧悦一个调调儿,于是,她站起来,突发奇想地变回雪狐的样子,轻轻一跃,纵身下楼,灵巧地消失在夜色里。

    走出院落,沿着一条很长的游廊走到尽头,隐隐听见竟然有水声,顾徽十分好奇地循声走去。近了,见到星光下一汪水泊,细细的银色波光,水面上飘浮着一团白雾。

    原来是温泉!顾徽乐呵呵地跑到池边,正要伸爪子下去,却忽然耳尖地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子嗓音,有些耳熟,他说:“歧铮,你不可胡来!”顾徽这才惊觉,原来是歧弘。

    只听见歧铮气鼓鼓地道:“他那种妖魔,我为什么不能除之而后快!?”

    顾徽愣了愣——妖怪?谁啊?然后她伸出小爪捂住自己的嘴,以免惊讶地叫出声来——难道,他们都不愿见歧悦活么!?

    这时,歧弘沉稳地道:“歧铮,歧家世世代代留下的口训,怎能毁在你我手上?”

    歧铮冷笑一声,“大哥,你真当他是你二弟,是我二哥么!?你难道没看到,当年爷爷和爹爹也叫过他二哥!?”那边的歧弘明显沉默了一下,歧铮的声音复又响起:“他这样不老不死地在我家呆了三百年!歧家还欠他什么!?你知不知道,如今外界如何谈论我们歧家?”

    这一次,歧弘淡淡道:“外界言论,与我们何干?”

    歧铮道:“说洄澜阁是尸骨成山阴魂不散的邪魅去处!我歧家自琅儇开国以来,享有三百年世家功绩,何以要为他背负此等罪名!?”

    歧弘道:“歧铮,那些人冲着水书而来,得如此下场并不足惜。我们歧家既是身正,又何必怕人言说?”

    顾徽正听得入神,猛地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回想一下,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入水中激起的声响,然后听见歧铮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道:“大哥!那么,在他杀人后,又喂食给他的那些人呢!?”

    顾徽心里一凛,歧弘却十分平静地答道:“歧幽身为御史,找些要犯,自然不是难事。”歧铮又欲开口,歧弘打断他道:“歧铮,你怎知他并不是从未为我歧家做过任何事?祖上留下口训,自有祖上的道理。况且,歧悦他,除了为保住水书,为续命而杀戮之外,并未有过任何伤人之举。他是不是乐意以此种方式过此余生,你我并不知晓,何必妄加断定!?今日之言,到此为止,你也不必多想,日后,他仍是你二哥。”

    “大哥!”歧铮仍不甘心地叫道。

    有水声响起,歧弘像是起身,顾徽赶紧要躲,最后听见他道:“歧铮,你须记得,洄澜阁有此名在外,对觊觎歧家的那些不怀好意之徒来说,亦是一种震慑。歧悦他,并不是活到今日,就没了存在的必要。”
第29章  浅情终似,行云无定(四)
    顾徽迅速地逃开,心里却如潮汐一般汹涌澎湃了起来。一路不择方向地狂奔,直到自己再也没了力气而停下来时,她有些茫然地望着周围陌生的景致,一阵哀嚎——她,又迷路了!

    她泄气地走了几步,夜色里什么都看不真切,什么景致看上去都像是又陌生又仿佛见过,她实在想不出应该往哪里走。于是,她看了看周围,最终从三条小径中听天由命地拣了一条,硬着头皮一路走去。一面走,一面不住地打量道旁,一面悲凉地发现——这肯定又是一条她没有走过的路!

    也不知走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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