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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若你我朝堂上相见,斗得你死我活,因为是敌人,所以我一定能认清你,既然认清,就不可能不喜欢。当然,你是男人,想法和我应该不一样。”
“嘴上怎么说都能通,实际发生才知道到底会怎样。如果当初,假设过去,实在徒添感慨,毫无裨益。”
“话虽如此,但是,人都会这样想。我虽然今生无悔,却也曾设想,如果当初我安于贱命,我母亲没有告诉我的生父是谁,那她也不会死,我也不会想复仇,更不会遇见您啦。人这辈子,不如意的事总是多于高兴的事,倘若连假设过去、如果当初都不去做,人生未免也太无趣了。”
今天没有风,走在落叶堆积的山路上,阳光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路不宽,但是也不窄。
识明老了,霍光的坐骑宁北也老了,它们乖乖地、慢慢地跟着我们,不需要牵缰绳,它们知道它们应该走在哪儿。
我估算了一下我和霍光的距离,看着影子,悄悄伸出手。
我和他相隔一步远,可只要我伸伸手,影子就像牵了手一样。
我乐了,换了好几个手势。如果他再招我生气,我就掐他的手背;如果我不想理他,我就只留一根手指给他攥着;如果他哄我高兴了,我就用力地去握住他的手——
霍光若有所觉地停下脚步,侧过身,目光就那么巧落在我还在做掐状的手上。
我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迅速收回手,端在身前,若无其事地问:“怎么?”
他看看地上的影子,了然一笑,又转回去继续踱他的正步。
他的手,握紧了,仿佛是捏着什么一样。
我突然有些鼻酸。我又伸出手,让我们的影子可以交握在一起,就这样跟着他走。
一步远,伸手可及的距离,却终我一生也不能触及。
我不能与他牵手,只能让影子去实现这个卑微的愿望。
即便是假的,终究让我心中无限欢喜。
山路荒凉,落叶金黄,天高云淡,只影雁仓皇。
帝王往事
我带着些心酸,又有些喜悦地回到家,还未坐稳,栴杪就递了个消息过来。
“郭征卿因去年将霍显族人拐卖良家女儿的事捅了出来,差点让博陆侯知道了,霍显怀恨在心,一直在打听她。今天邴公因公务未归,霍显让冯子都带她的心腹直接去邴府要人,蛮横得不可一世。”
“那结果呢?”
“邴夫人跪地叩求,没用,冯子都闯了邴府内宅,把郭征卿拖出来,打死了。”
我听了大惊失色:“啊,郭媪被打死了?”
“是。听说,邴夫人说郭媪是良民,无罪不可拘捕。冯子都矫诏有太后旨意,说博陆侯夫人已将郭征卿无礼犯上一事,告到了太后殿下跟前,太后做主,让博陆侯夫人自行发落。邴夫人说不论如何罪不至死。冯子都说,一时失手,郭媪拒捕,他动手不免狠了些,没注意,就把人打死了。依婢子看,怕是霍显近日来,满心愤懑无处可发,好不容逮了个机会,把一身火气都撒在郭媪身上,所以才使郭媪命陨。”
“虽如此,冯子都一个家奴,能迫使关内侯夫人跪地叩求,实在太过嚣张跋扈了。要不是主上和大将军都眷顾咱们家,说不定明儿他们就能杀上门来。”
“谁说不是,婢子可算见识到什么叫目无王法了。”
我怨愤了片刻,平下思绪细细思索了一会儿,道:“栴杪,你通知张祈,让她设法把郭媪曾经抚养过主上的事,宣扬出去。”
“是。”
这样,应该可以震慑住霍显的爪牙,给他们找点事做,也可以引起刘病己的注意,让他注意到自己在掖庭的那段经历,继而发现邴吉的存在。
不需要我再设法把邴吉对刘病己的旧恩捅出去,他自己就能发现,以免我漏了行藏,让他知道我故意隐瞒。
“最好是找到霍家的政敌,散播出去。”
“主上,听说茂陵徐家有个士人上书主上,要求收回给霍家的大权,刚好他兄长时常流连章台,不如就从他家入手?”
“不,这个徐生我听说过,他可不是霍家的敌人,相反,他看出了主上故意放纵霍家横行霸道意图诱使他们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他是为了霍家好,才这样说的。”
“那……选谁呢?”
“长陵王家,我想王奉光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过得很委屈,还被霍家灌了夺子汤,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应该会恨死霍家了吧。他和主上关系还行,一年总能见个几回。他又惯在市井中游走,听到些什么,也不足为奇。”
“是,婢子马上去办。”
刘病己始终不动声色,多年的磨难,让他将“忍”字修行到了极致状态。
他可以在心底恨一个人恨到扒皮拆骨,却在面上对那个人言笑晏晏。他可以在宴席上笑着接受霍显的敬酒,温文尔雅地询问皇后歌舞是否合意,对告病的霍光嘘寒问暖……几分诚意,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我太了解他,又格外擅长察言观色,可能连我也发现不了他隐藏得越来越深的厌恶和憎恨。
正如我了解他,他也很了解我。
又一个拜月之会,霍皇后端端正正地坐在皇帝身边,玄黑的袍子,正红的襌衣,白妆黛眉,唇红似含血。鸦黑的头发上缀着一整套金玉首饰。
她似乎挺开心的。
刘病己冠服居上,唇角虽带笑,那笑容里却满是冷冰冰的恨意,只在看向我的时候才稍微有些温度。
霍光在我对面,仍是隔着湘帘。
他有些心不在焉,眼中时不时闪过一丝愁苦。
他照顾刘病己多年,他又是那样明白的人,想来对刘病己的了解也不浅,该看出刘病己的真实心情了。
大宴还是鼎盛之势,红烛蜜炬高照,映照得月失颜色,夜如白昼。
酒动人,色动心,多少人醉在这绮靡的宴席上。
霍姃醉了,后宫妃子、权贵内眷,一盏接一盏地敬她,酒晕上脸,从厚重的白妆下透出一丝灼红。那一星红色,端的是艳若桃李。
霍光醉了,他酩酊大醉,才能忘掉这恼人的凡尘俗世,不去想自己家族的未来。他喝着闷酒,别人来敬,一口喝掉,没有人敬酒的时候,就自己喝自己的。
刘病己还醒着,他命人停了霍光的酒,换成了酸浆,霍光一无所觉。
我没醉,我滴酒未沾,可我觉得宴会上是另一个世界,他们那样热烈,喧闹,而我这里,冰冷,孤寂。
我听他们唱歌,交谈,夸耀,溢美的言辞中隐藏着讽刺和仇恨。
我看他们起舞,来往,嬉戏,得体的微笑下是旁人无法知悉的真实世界。
这就是权贵们的聚会,在这里收获不到真情实意,唯有权力的交易和变换。
月西移,歌舞渐息,刘病己在外廷给霍光等重臣中的重臣留了宫室休息。
我还没醉,所以起身辞行,但是张彭祖被灌得东倒西歪,刘病己干脆把他留下了。
张彭祖醒着的时候很闷,醉了也一样,就是手上捉着人袖子不肯放,刘病己好不容易让几个宫人把他带走了,然后亲自送我出宫。
夜风吹凉,宫道黑得看不见尽头。
他沿途一脸戏谑地看我,仿佛在估量我醉了会是什么情况。
“陛下总说我和彭祖像,也许我醉了真是这样子的,可我今生没醉过,不敢说是不是。”
“我也从未醉过。”
“醉了,就可以忘掉烦恼,得一时清静。陛下可以试试。”
“像子孟那般,醉后忘记一切,醒了继续痛苦吗?我宁可一直痛苦,也不愿意借醉酒躲避。躲避是最愚蠢的办法。你不也是一样么?阿姐,最近好像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你看上去为何会不开心?”
“陛下心情不好,我这个做朋友怎么能高兴?陛下,您最近怎么了?”
“最近事挺多,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在郡邸狱关着,你应该知道的?”
“是,小鸾知道。先皇后殿下还和小鸾说过那时节陛下的趣事呢,听说陛下和先皇后是因为一个蹴鞠的鞠球认识的,那时候陛下还没有入住掖庭,尚在狱中。”
“平君连这个都和你说了?那时候她不小心把鞠球踢进了我的院子,我呢悄悄把鞠球藏起来不肯还她,后来被她发现了,气鼓鼓找我要赔,腮帮子鼓得像个河豚一样……那个鞠球还是你父亲做的。”
我说道:“父亲很喜欢孩子,所以当年才那样轻易就接受了我。”
“我这一生,很坎坷,多亏一直有祖父的故人相助。在郡邸狱,有两位乳母照料,在掖庭,有令尊,有昌成君,有赵将军,长大了,有大将军,有邴少卿……可是故人总是一天天地少了,先是你父亲,然后是平君,再然后不知道还有谁。前儿我听人说,才知道在郡邸狱里照顾过我的乳母被人打死了。”
“陛下……节哀。这件事,小鸾也听说了。只是对方拿着太后殿下的懿旨,实在非人力可以挽救。”
“什么懿旨,明明是矫诏!”刘病己语带愤怒地说,“实在太过分了,朕一再容忍,只是为图后计,绝不想赔上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今天能矫诏杀我乳母,明日就能陷害你姐弟二人,朕决不允许!”
“妾身代阿弟谢陛下庇佑。妾身不知能为陛下做些什么?”
“我需要一个人倾诉,彭祖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朕和他说半天,他像个闷葫芦一样,半晌也答不了一句。但和你说话,就会觉得很开心,心中的郁愤,也会有所消散。”
“妾身不胜荣幸。言语小道,能让陛下一展眉头,妾身很高兴了。”
他笑笑。
“那么陛下,您准备为二位乳母做些什么呢?”
“有一位乳母胡氏已经亡故多年,葬在城南,我打算下旨将她和她丈夫迁回故里。新丧的这位,先厚葬,过几年,我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
“是否需要小鸾帮忙做什么?”
“哦,是有一件事,邴夫人说郭媪一直在打听胡媪的长女下落,好像你知情?”
“嗯,我去邴公家见过郭媪,初步和她确定,胡媪的长女,应该就是……陛下曾见过的,陛下初见小鸾的时候,在河边陪小鸾跳舞的那位莺娘。”
“她现在何处?”
“莺娘倾慕邴公,得知霍夫人利用她陷害邴公,刺杀霍夫人,事败,被乱刀砍死,尸骨还是我收的。也葬在城南。”
刘病己许久不得言语,最后只得长长地一叹。
我也很久没说话,等他平静了,才说:“而且,妾身曾听彭祖的妻子提起父母,好像母亲正是胡氏,父亲萧严,母亲胡组,均为湖县人,为了寻找长女流落长安。妾身一直怀疑,弟妹萧氏的父母,就是莺娘的父母。”
“十成十是了,朕回头和张萧氏确认,如果真是萧氏的母亲就是胡媪,朕必要重酬她夫妻两个。”
“有陛下照拂,妾身也可以安心了。这两个,彭祖呆,萧氏顺,没人看顾,只怕连骨头都要叫人叼去了。”
“你自己难道不打算照拂他们?”
“妾身……妾身总不能一直照顾他们啊。妾身还想,等长安大事一了,妾身就启程去匈奴。”
刘病己顿住了,非常严肃地问:“你去匈奴做什么?”
“愿为陛下,祸乱匈奴,为我汉家子民,减少外患。为我边境宁和,为我失地能复。”
“不行。对外征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