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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倒映进洛子湘墨黑的眼珠，晕染开一圈一圈涟漪般的寂寞。
这时少年的瞳孔忽然急剧下降。
一枝冷箭突然“唰”得一声飞进了御书房，笔直地朝向冷汝鸢所在的方向。然而女子因为背对着门口根本就没注意，南风影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她推开。
冷汝鸢因为这用力的一推而跌倒在地上。
当她再次抬起脸的时候，那支冷箭一半的箭身都已经刺入了少年的胸口，鲜血瞬间涌出来染红了他白色的薄衫，接着重重地砸在他身前的奏折纸页上，字迹瞬间模糊掉了。南风影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按着桌面撑住自己几乎摇摇欲坠的身体。
猩红的液体透过少年的指缝不断地流下来，冷汝鸢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洛子湘顾不得去追放箭的人，忙紧张地扶住几乎要倒下的少年，然后瞳仁一暗，“糟了，这箭上有毒。”南风影只觉得所有的场景都模糊起来。
“有毒？”当听洛子湘这么说时，冷汝鸢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瞬间空白了。女子茫然地从地上爬起来，当走到南风影旁边时却身体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少年推开洛子湘的搀扶，在女子身前半跪下来，强撑着快要模糊的意识将冷汝鸢揽进怀里。
“····没关系的·····没关系·····”他用虚弱的声音微笑着安慰怀里的女子。
冷汝鸢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仓皇地砸落在地上，瞬间就与血液融在了一起。鲜血的腥甜气息覆盖了南风影身上熟悉的清冷幽香，放肆地刺激着她的嗅觉。
此刻的悲伤犹如倾覆的潮水，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
“不行···南风影·····你不能死·····不能死·····”冷汝鸢再也顾不得任何的矜持与理智死死地抱住少年泪流满面地哭喊着，“求求你了····不要死啊·····别丢下我一个人······南风影·····我会恨你的·····”
“我···我知道呢····傻瓜·····”少年淡淡地笑着，“冷汝鸢···你···果真好狠心·····我都快要死了还说···说会恨我····这样···这样会死····死不瞑目的呢·····”南风影强忍着胸口处的刺痛，此刻还犹如孩子一样埋怨着。
“胡说·····什么快要死了····你不能死的····你这种人阎王爷哪里会收你······不行····你得给我好好地活着·····”冷汝鸢只觉得喉咙疼得快说不出话了。
少年收敛了笑容，表情终于悲伤起来，“如果可能····我真的很想活下去呢·····如果可能····好想和你一起离开···这座华丽的囚笼····如果可能····还想要····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和你·····和你在一起····如果可能····”南风影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这么多这么多的愿望终究不过是“如果可能”。明明已经什么都给不起了为何此刻还自以为是地说着这些会让人遗憾的话。
“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冷汝鸢泣不成声。
少年的眼底漫上一层一层无解的忧伤，厚重得无法再看清瞳仁里那微薄的期冀，“原谅我····原谅我最后一次任性好不好····在死之前····能不能·····能不能听你说一句······说一句爱我·····哪怕骗骗我也好·····”
冷汝鸢终于抱着少年冰凉的身体失声痛哭，“····南风影····我爱你····爱你····真的很爱你啊·····所以不要死好不好·····只要你不死····我什么都答应你····就算可以骗你····我要怎么骗过自己啊·····你这个混蛋·····”她的眼泪狠狠地砸落在少年肩上，南风影只觉得肩膀几乎要被她滚烫的眼泪烫出烙印来。
“谢谢你呢····真是没想到····此生最幸福的时刻竟然····竟然是快要死的时候······这个帝王当得···当得我好累·····”最后的话音终于落下，过眼云烟般的繁华仓皇地谢幕。南风影想起小时候被欺负时孤零零地躲在树丛后面哭泣的自己，想起父王看自己时那般不屑的眼神，想起母后冷冷地推开自己说着“你这个没用的人”这样的话，没办法撒娇，没办法软弱，没办法反抗·····皇室之中他人的冷眼他人的嘲笑只能一个人独自吞下，甚至连表情都不能有一丝动容，不然只能更被看不起。不断地承受，不断地努力，不断地超越·····终于成为了别人眼中完美无缺的帝王，却不知自己踏上的这条路，那尽头只是永恒的孤寂。或许从一开始便知道了这样的结局，只是不甘心还被踩在脚下。
心酸的往事落幕得如此迅速，他甚至连心爱的女子都来不及好好珍惜一次。
这是唯一的遗憾。
知道么，这真的是他此刻唯一的遗憾。
少年的手滑了下来，终于不再开口说话了。冷汝鸢发了疯一样摇着他，少年也像感觉不到一样不再睁开眼睛。安静得如同睡着了般，最后的表情也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冷汝鸢听不到他的心跳了，那样只认真感觉过一次的温柔心跳。
世界似乎正在一点点崩裂，她哭不出来了，没有眼泪了，忘记要怎么说话了。她只是安静地想，要是他醒过来的话自己再也不会用冷漠的目光，抗拒的态度了，要是他醒过来的话她会认真地再说一次爱他，要是他醒过来的话她要不顾一切地留在这个少年身边，只要他能醒过来。她怎能让他替她去死？这会是一份还不清的债。
洛子湘看着女子这般落魄的表情，想起前一刻她撕心裂肺的哭喊，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无论如何，他再也见不得她的眼泪。前世的纠葛不过是一场虚无的幻影，他不需要再让她记起。今生这个女子只需爱着同样爱自己的人然后无忧无虑地生活，她本就该做一个平凡的女子，怎还能卷入这些是非尘嚣？
雪衣少年俯下身温柔地将冷汝鸢揽进怀里，“别哭，他不会死的。你如此地爱他，他又怎舍得丢下你离开·····”女子闻到他身上似曾相识的落花清香，对呢，似乎是哥长袍上的味道。心不知不觉平静了下来，无意识地唤他，“湘····”
湘。
少年苦笑。为何要在此时此刻这样唤他。
可能真的是太累了，女子渐渐在他怀里安详地睡去，因为贪恋那熟悉的落花清香冷汝鸢皱眉潜意识地往少年怀里钻，犹如受凉的小猫，“湘····”她呢喃。
黑暗里少年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光晕，那般柔和的光线瞬间将一切都笼罩在梦境般的虚无里。他微笑，一如最初那般倾国倾城，然后温柔地吻上女子忧伤的唇角。
子湘，这可是你一百年的修为。
…我知道，师父。
修仙的过程如此得不易，你真要将一切断送在这里么。
…是。
你可知道你若放弃了这一百年的修为，那便生生世世都只能做一个凡人，尝尽五道轮回，在爱恨情仇中苦苦煎熬。你当初决定修仙不正是为了脱离这无尽苦海么？
…前世她也不是为我放弃了修仙？前世我未能回应她的感情，今生必要将这债偿还。
子湘，这是何苦？修仙之人本不能动情，前世她对你动了情所以选择放弃。可你为何现在要执着于前尘往事？
…师父，您错了呢，前世我就已爱上了她，只是不甘于毁了修行所以弃她而去。
你就算这般付出，也不会有人记得。
…没关系的，师父，她会记得我，并且会牢牢地记得。我的存在只要她记得就够了。
唉，孽缘，孽缘啊。
天亮了。清晨的光线洒进御书房。
南风影睁开眼睛，只觉得犹如做了一场梦那样漫长。女子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无意识地往自己身上蹭。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觉得头疼欲裂。
他幅度过大的举动终于也让女子不舒服地睁开了眼睛。
“奇怪了，我怎么会躺地上就睡着了·····”
当冷汝鸢看到南风影毫发无损地出现在自己眼里的时候惊得弹开，“你····你是鬼····还是·····”她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鬼？朕长得像鬼么····”南风影欲哭无泪。
冷汝鸢怀疑地看着他，然后重新爬到他身旁，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做梦吧····疼么·····”指尖触到的温度如此清晰。
“拜托。”少年哭笑不得，“你捏朕做什么·····朕看你还没睡醒吧·····要知道是不是做梦捏自己才知道啊·····”女子于是伸手在自己脸上狠狠捏了一把，好疼。然后她彻底愣住，接着眼泪掉下来。南风影没想到她的眼泪来得那么快，于是也慌了手脚。
“你是怎么回事啦····”少年话还未说完，冷汝鸢就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我就说嘛·····阎王爷怎么会收你这样的人啊·····”她带着哭腔说着。虽然没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可是看到他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冷汝鸢实在抑制不住那激动的情绪。
更一头雾水的人是南风影，他真的不知道到底出了怎样的事情让这个女子现在抱着他这般又哭又笑，“好了···没事了····再哭就真被你哭出事了。”
“子湘呢····我记得他昨晚在这里的·····”冷汝鸢擦掉眼泪然后疑惑地问道。
“子湘？子湘是谁？朕说你不会又惹上一个男子了吧，开始是翌，后来又是冷璃笙，现在还跑出了个子湘·····你到底有多少情债要还啊。”南风影皱眉，略有些不悦。
冷汝鸢看他不像装傻的样子，表情一僵，“你····你不记得洛子湘？”
“是朕认识的人？”少年挑眉。
女子想起昨晚雪衣少年身上熟悉的落花香气，犹如哥长袍上流转的花魂般芬芳至极。又觉得像是大梦初醒般，见南风影这副表情，忍不住怀疑洛子湘是否真的存在过。虽然深深地记得他那迷乱众生的举止和清澈绝美的笑容，可是那样模糊男女的美丽让她自己也觉得虚幻起来。或许，真的只是梦境里的假象吧。
当她回慕鸢宫向小蝶问起洛子湘这个人的时候，小蝶竟然也是一脸疑惑的表情，“娘娘，你昨晚在御书房睡了一夜怕是身体虚了吧····”
冷汝鸢想，或许真的是累了呢。
浅堇宫。
身穿黑衣的男子一脸紧张地在容堇妃面前跪下，“娘娘，小人本按照您的意思去暗杀鸢妃，结果出了意外，那箭怕是伤了圣上·····”
“蠢货！”容堇妃气得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姿态，“我这就去尚景宫，圣上若有个什么不测，我要你的脑袋。”一听这话，男子吓得整个人软了下来，“娘娘，那箭上荼的毒定会要了人性命·····圣上除非是仙人，否则怎能生还？”
容堇妃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谁让你在箭上荼毒的？····”
“小人怕一箭要不了那鸢妃的命·····所以想将事情做得彻底，免得给娘娘惹来麻烦。”当他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容堇妃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然后整个人倒了下去。
气候渐凉，深夜凋零的落花让冷汝鸢想起洛子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