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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有些动心了。
很漂亮的脸。
女人发现伊佐间后,轻轻地笑了。
她是个具有魔性的人。
伊佐间直觉地这么想。
然而,听说日轮如照魔镜,能对抗所有妖魔。不知道如果是逢魔刻(注:逢魔刻为傍晚夕阳时分,容易引发大灾难的时刻,丑时三刻为深夜两点到两点半左右。)和丑时三刻的话会怎么样,但是有在无上尊贵的金轮照耀下仍不显真面目的魔吗?
更何况,这魔性之女笑了。
伊佐间不知不觉停下脚步,看着女人入神。不,或许是被魅惑了也说不定。
女人说:“这位哥哥,钓鱼啊。。。。。。”
非常融入潮骚的声音。“在这寒天里真是异常的举动啊。”
“姐姐才是呢,在不是扫墓的季节里扫墓啊。还弄得又湿又冷。”
“一点也不冷,哥哥才鼻头通红呢。不要勉强忍耐对身体比较好喔。”
伊佐间慌忙地拿下手套,擦擦鼻头。
像冰一样地冷。
打了个寒颤,感冒了吗?
伊佐间自从患过疟疾后,就很害怕发烧。轻微的发热也看得很严重。
明明如此——今晨勉强出门实在太有勇无谋了啊。
“嗯,好像的确是有点冷。我就接受你的忠告吧,这附近有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呢?”
女人发出高亢的声音笑了。“真是没面子的姜太公啊。要找休憩所,这时间也都还没开呀。”
女人终于将身体转向伊佐间。“对了,哥哥有火柴吗?”
女人一边问,一边用拿着水勺的手灵巧地从怀里拿出小火柴盒,“如果有的话,可以借我一点吗?因为受潮不能用了。”
说完,把火柴盒丢到海里。
伊佐间不抽烟,但随身携带火柴,因为经常可以派上用场。
伊佐间靠近女人,动作极不自然地从口袋掏出火柴,默默地递出去。
“哎呀,真高兴。”
女人笑嘻嘻的收下,将水桶的勺子搁在沙滩上,冷不防地蹲下去。
因为在浪潮消尽处,女人的下半身很快地就浸在海水里了。
然而女人仿佛对此一点也不在意,从袖袋里拿出整束的香,点火柴。无论怎么点,都被海风瞬间吹熄,无法点燃。
一根,两根。到第三根,伊佐间看不下去,伸出手。女人的手指比伊佐间的鼻头更冰冷。伊佐间从那冰冷的手指间拿起火柴和香,点着了香,还给她。
女人很高兴地看着,接过香,说:“谢谢。”
女人一股劲地迅速站起来。
伊佐间冻极的鼻头上留着线香的香味。
“嘿。”
女人将线香朝向水平线,远远地丢过去。
接着,从水桶里拿起菊花,丢掉。虽然说是用丢的,更像用撒的,菊花马上乘着浪又回到女人脚边。
“哎呀,执念太深了。”
女人捡起几株,又丢回海中。
然后用勺子舀起水桶里的水,洒向海中。
“这是如假包换的水喔,海水太咸不好。”
伊佐间蹲着不动,只是看着她的动作。
不知不觉,周遭已经完全换成早上的景色。女人洒完水时,天色全亮了,海滨变得很明亮,与白天没有两样。女人一副放下重担似的表情转过头来。“什么嘛,一脸见到鬼的样子。”
伊佐间愣住了,凝视着女人。
“啊啊,今天是先夫的月忌日(注:月忌日,每个月亡者过世的那个日期。)喔。哥哥,谢谢你的体贴。”女人说,回看着伊佐间。
被直盯着的伊佐间更加说不出话来。沾湿了似的黑色长睫毛,勾画出妖媚的双眸。小巧的脸,形状美好的唇,纤细的下巴线条还很天真无邪的感觉。女人拨起头发,然后说:“必须跟你道谢呢。如果哥哥方便的话,请到我家吧,请您喝杯热茶。”
伊佐间晕眩了,因为发烧。
女人家位于台地上。
虽说是台地,离海岸并不远。这一带到处都是丘陵和小山,所以道路一下子就到尽头。要直走的话,就必须穿过这些丘陵才能铺设道路,那便是山道。山道平常只是运输道路,一旦有事,便成为军事防卫的要冲。因为要封锁道路很简单,要从两侧攻击也很容易。进入镰仓的山道有七条,伊佐间今晨走过来的名越山道,就是所谓的镰仓七口之一。
名越的名称由来,据说是“难越”(注:日文中“难”与“名”同音。)。如果没有山道,伊佐间是没办法来到这里的。
去女人家也走山道,当然,是条无名的山道。左右两侧耸立着火山岩岩壁,路况很差,坡道相当陡峭,因此伊佐间走得气喘吁吁。不过,如果不走山道,那就更辛苦了。
女人大概已经习惯了吧,一路爬上去不曾休息。距离渐渐拉开。
——这女人恐怕真是魔性之女吧。
伊佐间这么想。
道路在途中分为两条叉路。
低着头爬上来的伊佐间在叉路口发现跟丢了,便停下来。
眼睛有点痛,果然发烧了。
“这边喔。路况不好,很辛苦吧。”
听见女人的声音。
女人站在左侧道路前方。
女人身后,坡道的顶端可以看到像是住处的建筑物,是将古老的日本房舍改建成现代风格的吧。入口处有点洋风的味道,墙壁是石灰岩。不过,屋顶怎么看都是和风建筑,感觉非常不协调。靠近看,才知道那建筑远比想象中的更老旧。改建不过顶多大正时代(大正时代,一九二一~一九二六年。)左右也说不定。虽然感觉真的很不协调,但仔细看,又仿佛非现代风。
门上没有挂门牌。
走过玄关。
和想象中一样,是很古老的房子。与左右宽幅比起来,房子算建得很深,感觉像是嵌在山谷间。
当伊佐间弯下腰准备脱鞋时,背脊上传来一阵感冒特有说不出的倦怠感。
好像真的感冒了。
毫无人声的房子里似乎也没有用火的痕迹,整间房子冷得好沉。当然,伊佐间的身体也冷得冰凉。并且,女人的心,应该也是冰凉透底。
伊佐间被带到客房。虽然有火炉,但杯水车薪,无法使整个房间暖合起来。女人走向厨房,伊佐间穿着御寒衣抱着火炉取暖。但是再怎么说,闯进素昧平生的女人家里,总不好跨在火炉上吧。
双掌和脸颊慢慢暖合起来。只有皮肤温度灼热起来,骨子里却依旧冰冷。
更教人直打哆嗦。伊佐间抬起头环顾房间,八张榻榻米大小的和室,家具只有一个年代久远的茶具柜。纹路稀疏的榻榻米,被阳光晒得很干燥。拉门的中间部分嵌着玻璃,可以看见似乎是中庭的景色。
“您身体似乎不太好。”
脖子后面传来声音,不知不觉间,女人似乎来到了背后。
“想给您泡茶,但想说这个比较能取暖吧。”
托盘上放着茶杯,酒香飘散。
“啊,谢谢你的好意。可是,酒啊。。。。。。”
伊佐间不太能喝酒。
“您在说什么啊?不,这不是什么美味的醇酿,只是蛋酒罢了。已经煮开了,所以酒精都蒸发了。因为我看您好像在发烧,这对祛寒很有效喔。”
女人说着把托盘放下,快速地端出茶杯。伊佐间不是酒量不好,那么是讨厌喝酒吗,其实也不是。伊佐间是一喝酒就会立刻醉了想睡觉的体质。特别是温热过的酒,症状来得更快。这种情况下,万一犯下错误就麻烦了。
不过,的确如女人所言,或许冰冷的身体从外面取暖,不如从里面温热比较好。扑鼻的、芳香,诱惑着伊佐间。
“如果您不满意,对了,我准备点什么能够填饱肚子的东西吧。”
“不,不麻烦了。我喝。”
碰到茶杯的手指几乎要煮熟了般,茶杯的边缘好烫。伊佐间把背拱起来,伸出脖子,一点点地冷却灼热的液体,让它流进喉咙深处。胃的附近好热。
真的,身体暖和起来了。对于饥饿的肚子,这一点点酒精也非常有效。
脸红了。感觉很舒服但却沉不住气,心跳加速。
“哎呀,怎么越来越糟的样子。哥哥,稍微躺一下吧我完全不介意喔。”
“不不,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厚脸皮。”
“可是走走跌倒了,可不是开玩笑的,我还想积点阴德。我到别的房间准备床,请休息一下再走。”
一副看不下去的样子,女人皱皱眉站起来。对伊佐间而言,并非可以随便就说,好,这样啊。看来看去,女人好像是独居,如果就这样借了棉被睡了——伊佐间再怎么少根筋,厚脸皮也该有限度吧。然而,另一方面,身体已经极力要求休息了。判断力急剧下降。
接着,酒气冲上脑髓。
“啊,那个,我没有让素不相识的夫人如此亲切对待的理由呢。那就失败了。。。。。。”
“什么话,您为我点了香,连同那边丈夫的份也要一起感谢。”
只有女人回答的声音。
喉咙极为干渴的伊佐间醒了,流了好多汗。枕边放着方才的托盘,上面有水瓶和杯子。
伊佐间翻个身趴着,盖着棉被喝了一杯水,冰冰凉凉的很好喝。
我这人果真是没有常识。
伊佐间再次这么想。
难道说道德心敌不过微恙的身体吗?这种情况下,若是有人恶意推测怀有不良企图,就算有借口也百分之九十九说不通吧。本来,伊佐间就像留了胡子、穿着衣服的不知人情世故之人,着实从一开始就没有不良企图。只要是认识伊佐间的人都能理解吧。只不过,对不认识他的人而言,就完全无法认同了。
女人很周到地连浴衣都准备了。
伊佐间记得多少也曾争论了要不要穿,但到底是被强迫的,还是自己屈服了,他不记得了。
伊佐间睡的房间好像是佛堂,摆着看似老旧的唐木佛坛。非常气派,做得很坚固,材质似乎是黑檀木,所以光看就知道应该价值不菲吧。不过里面空荡荡的,没有本尊,没有提字也没有遗照。烛台上没有蜡烛,花瓶里也没有花。念经用的铜铃和铃棒随意搁置,反射着从梁上窗棂照射进来的西晒阳光,闪闪发光。
——她好像说今天是丈夫的忌日。
这样子简直毫无供养的痕迹。
面向大海做了那么奇怪的供养仪式,看看佛坛却丝毫没有祭祀的痕迹。首先,就没有摆设供养的对象。这么说,伊佐间今晨所见,都是幻觉吗?
好像真是如此。
脚边有个脚炉,佛堂内的温度升得颇高,已经不冷了。甩了两三次头,肩颈还是好痛。不过,烧还像退了。
“哎呀,您醒啦。”
又没发现。
什么时候开了?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女人站在那里。
冷风灌进来。
伊佐间慌忙坐起身来。
“啊,多谢你的照顾。我。。。。。。”
“请不要动。脸色还没恢复正常呢,不要起来比较好喔。”
“可是。。。。。。”
“感冒是病,根治最重要吧。我带来了替换的浴衣,请换衣服。我现在去把粥端过来。”
女人把干净浴衣放在脚炉旁,在伊佐间回话前就走出去了。
的确是发了汗,眼前放着刚洗好的干净浴衣。
肚子也饿了。
不,应该饿了。
一不做二不休。这是用在这时候的谚语吗?很不幸的,伊佐间并不懂巧妙形容心境的话语。
结果,伊佐间吃了粥。半天之前压根儿想像不到,自己会披着宽袖上衣在床上饮食的样子。粥上有梅干和卤海菜。
女人用一种害羞的声音说:“没什么好东西,就把现成的盛上了,请见谅。”
“不瞒你说,海菜是我最喜欢的食物。不过,每次这么说都被笑是老人家。”
伊佐间说的是真心话,但女人解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