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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国天下_作者:慕容无言-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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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腑攥在一起反复拨弄一般,大颗大颗的虚汗涌出,在脸颊两侧汇成流滴在地上,现在就是有头牛犊子,刘得功也能吃的干干净净。 
   半晌以后,刘得功寻得一片瓜田,他趴在地上贼一般摸索着爬进去,囫囵吃了一个半饱,却不小心惊动了看瓜人,撵在他身后边追边骂,将刘得功祖宗三代揪出来羞辱了一个遍。刘得功不敢还口,拄着短棍落荒而逃,堂堂汉子落得这步田地,心中羞愧难以言表。刘得功缓缓走上一个土坡,浑身再无力气。他蹲下身来回头遥望灯影模糊的县城,那里有大哥李鹤年,有县衙众兄弟,还有郑家姑娘,而自己却此时却象条丧家犬一样蜷在这里,有家不能回心头,想到此处不由得内心一阵酸楚,恍若隔世。 
   刘得功转头四下望去,西面是潦河水,北面是大片的农田,在夜色中映出漆黑的一片,东面是隐约可见的肖家村,那里虽然有人家却也有难以想象的危险等在哪里,此时他有如惊弓之鸟一般,不敢再相信谁,宁愿如同受了伤的野狗一样,自己躲起来舔洗伤口。刘得功只觉这一片苍茫大地,一时间竟然没有自己可去的地方,农田阡陌、灯火阑珊,都是他人的富贵,与自己无关,而无边暗夜中,再也不会有人关心他孤家寡人的生死。都说天无绝人之路,可此时刘得功却实在想不出自己的出路在那里,该往那里走。想到这里,刘得功忍不住悲从中来,却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将悲声硬生生咽在喉中。 
   刘得功趁夜向北而行,他不敢走大路,只在田埂上穿行,白天藏匿在树林、坟地中,晚上出来找些吃的,路过村镇便用污泥涂了脸,乞讨些剩饭吃。半个月后,刘得功一身褴褛满身渍泥,脚上的靴子早就磨掉了底,便将靴筒撕下来用草绳绑在脚上,一步一拖的逃亡到了九江。 
   如同许多逃避战乱的难民一样,九江城门外的军兵借口防止长毛奸细混入,阻止来历不明的人入城,城墙根两侧坐满了和刘得功一样落魄褴褛的行人。刘得功又累又饿,蹒跚着走到一家客栈外的水井边,吃力的绞起一桶水来,倒在手里捧着喝。正喝着,旁边伸过来半只破碗,刘得功抬头看,原来是一个驼背驻棍的老乞丐无力取水,见刘得功绞上一桶水来便伸手过来讨水喝。刘得功将水桶中剩下的水倒在那老乞丐碗里,挥了挥手,示意他慢慢喝,桶里还有。 
   这情景被旁边一个大汉看在眼里,那汉子走到刘得功近前,摸出一个窝头问道:“嗨,想吃么?”刘得功讨厌他说话的口气,可自己的肚子却表示出截然相反的态度,这一路上也习惯了为吃饱肚子而忍辱偷生,当下他使劲笑着冲那汉子使劲点点头,弯腰去接那窝头,举手投足间已然全无一县捕头的风采。那汉子指指旁边的六辆驴车道:“把这些驴都喂饱了,喝好了,就给你两个窝头,先给一个,干完再给一个!”刘得功接过窝头,看了看身边老乞丐颤抖的双手,掰了一小半给他,自己狼吞虎咽三两口将大半个窝头咽进肚里,拎起水桶朝驴车走去。 
   一炷香的功夫,刘得功将喂料、饮水的活计都干完,又讨好的用木棒将绑绳紧了几扣,才走到那大汉身边讨要剩下的一个窝头。那大汉笑笑道:“会武功么?”刘得功一听便知这人怕是要雇自己赶车,心下稍稍犹豫,还是摇了摇头。 
   那汉子捏了捏刘得功的肩膀,抛给他一个窝头道:“我是安南镖局的镖头,这趟镖要去漳州,你跟着赶车吧,有你的饭吃,但没有工钱,你干不干?”刘得功现在只想早点离开这里,听得能吃饱肚子,忙不迭的点头,于是求了镖局里别人的一双旧鞋穿,这样跟着车队上了路。有镖师问道:“向大哥,咱们不缺人手,何苦多这么一个吃白饭的?”那大汉小声笑道:“这人年纪轻轻健壮有力,宁肯乞讨也不自甘堕落去做奸邪的事情,是条汉子。他想必是一时有了难处,我等容他一时,也算是积了一份善念。”众人哈哈大笑,都说向镖头老婆临产,所以一路上施穷救病,到处的抱佛脚。 
   刘得功跟在车队中,不言不语,开拔了便低头走路,歇息了便收拾车马,有空闲了便倒头就睡,从不多说话,可他心中却如同江水般翻涌难平。堂堂七尺男儿,一身武艺,却有家难回;结拜的大哥留在靖安县生死未卜,自己又落魄到如此田地,刘得功实在想不出该什么办。逃离县城那一晚的经过还历历在目,连自己唯一的亲戚娘舅都会为了几十两银子把自己卖了,这年头还能相信谁?而自己的功名富贵又在哪里?刘得功心里委屈,满腹的悲怆,每到心痛时就蹬着眼睛紧紧咬住自己下唇,一路上两只眼睛竟如同兔子一般的血红。 
   车队晓行夜宿,却是向西南匆匆而行,离靖安县越来越近,这让刘得功越发的不安起来。他迫切的想跟着车队回一次靖安,哪怕是从县城外经过也好,这样也许能在不经意间遇到李鹤年与娟姑娘,哪怕这两人都认不出他来,只要能让他远远的见上一面,知道他们平安就好。但刘得功从心底又怕遇到他们,他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这狼狈落魄的样子,七尺的男儿,即便不能衣锦还乡,他也决不愿意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念头冰火一般反复烧灼着刘得功的五脏六腑。 
   车过靖安县城外,从岔道向南而行,并没有进城的打算,刘得功回望近在咫尺的县城城墙,松了一口气,内心却又油然生出一种沉不到底的失落感。他知道,自己这次一旦离开,怕是再没机会回来了,每向南走一步,离家就越远,他自己就越是孤单,孤单的一无所有。 
   刘得功正在心里烦乱着,忽见前面吹吹打打送来一支送亲的队伍,鲜红的五彩花轿颤悠悠的被簇拥在中间,吹鼓队伍与嫁妆分列前后,几十名送亲的男女老少兴高采烈的伴在轿子两边。 
   向镖头吆喝驴车靠在一边,让对方先过,免得踩腾出来的尘土染污了喜气。老趟子手张大鹏是个嘴快的,招呼送亲队伍中一个老汉道:“给您道喜啊,老人家,敢问这是那个富贵人家送亲啊?”那老者扬扬手道:“是城里绸缎铺郑家,闺女嫁了县里的李鹤年李大捕头,李家送的好彩礼哩。”这一句话无异于在刘得功耳边响了一个炸雷!他激灵灵一个冷颤抬起头来,猛转身回头望去。果然!送亲队伍中都是郑家在城里的街坊、亲朋,其中不少刘得功都认得,那轿子里的必定是娟姑娘无疑!刘得功抬腿就要冲过去拦住花轿,一迈步却脚下生疼,原来是借来的旧鞋也早已磨穿,方才一动脚心的血泡被碾破,一股刺痛针一般从脚下直钻到刘得功心里。这痛楚让他心中闪电般一转:刘得功啊,如今你自己都养不活自己,你截住花轿想做什么?你此时又能给人家娟姑娘什么?人家嫁了李大哥有吃有穿,岂不好过跟着你这落魄鬼朝不保夕?你既然喜欢娟姑娘,这样做不是毁人家么?让人家跟了李大哥过好日子,不好过跟你千倍万倍?这念头在刘得功心间千回百转,紧紧捆住了刘得功的双脚,刘得功眼睁睁的看着花轿从自己身边一步步走远,只觉自己从脚下一直凉到头顶,一颗心被冻成了冰坨,又被人用小锤一下下的敲碎。 
   送亲的锣鼓声渐渐远去,却如同一记记重锤,将刘得功砸得神情恍惚。他想不到才刚刚过了半个月,自己大哥李鹤年就娶了自己心爱的人,更想不到自己就这样看着娟姑娘坐在花轿里,吹吹打打着进了李家门。 
   镖车队伍吆喝着继续前行,刘得功脚步沉重一步一拖的跟在队伍后面,每一个脚印中都留下一丝血迹。而此时他却对这疼痛浑然不觉,眼前、心中满都是那一夜的亡命逃亡,和这半个月来的忍辱艰辛。刘得功只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大潮在渐渐兴起,憋在他心中往复冲突,阵阵翻涌冲击他的头脚四肢,让他整个人都痛的快要炸开一般,四肢百骸从心里往外的疼! 
   也不知走了多远,前面只听一声吆喝,十几个胖瘦汉子站在一堆树枝后面,拦住去路。向镖头见来者不善,忙止住车队,使眼色让张大鹏上前答话,张大鹏下马上前,抱拳拱手,说了几段江湖上的切口,对方一群人却一阵发愣,一句也答不上来。原来,这都是些邻村的闲汉、无赖,刚刚拦住花轿要了些喜钱,仔细算算发觉不够喝酒,又看到远处一行镖车徐徐而来,这些人合计一下,便打起来镖车的主意,想拦住讨些过路钱喝酒,于是便搬了些树枝、石块拦住道路,这些人没跑过江湖,不清楚道上的规矩,张大鹏问的切口自然也就答不出来了。 
   领头的那无赖手拎一根枣木棒子,不耐烦道:“说什么屁话呢!给钱过路,不给钱你就把爷们这十几个都砍死在这里!你敢么?!”这些人都是玩命的人,平时就算准了没人敢真把他们怎么样;真要是打杀了,老实百姓怕吃人命官司,可不打杀留个后患又必遭报复,因此遇上他们这些无赖多是遇事忍让、破财免灾,这才成就了这些个无赖、混混。 
   镖车出行,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张大鹏强忍着火气,在前面用好话奉承,这群人却油盐不进,就是要钱。这当口,刘得功拖着伤脚一步一蹭的从队伍后面跟上来。刘得功并非想要上前帮助张大鹏平事,而是他一颗心都远远的被那娟姑娘的花轿带走了,前面出事队伍停住,他却全然不觉,整个人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只是跟在车队后面直勾勾的瞪着眼睛一步步拖趔而行。 
   为首的混混正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呵斥张大鹏,却见对面一个蓬头垢面满身褴褛的人直愣愣冲自己而来,人未到一身的臭气就已扑面而来。那混混头子是个跋扈的主儿,二话不说抬手一记耳光迎面抽在刘得功脸上,竟将刘得功打了一个踉跄!刘得功自幼学武,当了六年捕快,一身的好功夫,亲手拿住的江洋大盗不下百人,今天若不是因了那顶花轿而满腔郁闷,又哪里会轻易被人一个耳光打在脸上!这混混头子不知道,这一记耳光,就象点着了炮捻子,将刘得功满身的胀痛与凄苦打出了一个奔腾发泄缺口来!刘得功抬眼看去,恍然认得眼前此人不过是县城外乡村里一个不入流的混子,平日见到自己,十几步外就要弯腰抱拳的说恭维话,没想到今日自己竟然落到这步田地,让这样一个偷鸡摸狗的家伙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刘得功半个多月来的一腔怒火再难忍受,胸中杀气混同怨怒瞬间如火山般喷薄而出。他怪叫一声合身扑上,探左手卡住那混混头子的脖子,左脚踩住他脚面,右手立掌上推他下颌,只一下就折断了他的颈骨,接着左手勾住其颈后向怀中一带,提膝上顶重重击中他的下身,右手揪住他脑后辫子将尸身扔在道边。 
   这一下子祸起瞬间,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趾高气扬的活人,就被刘得功重手格毙在道边。众混混先是一愣,继而发一声喊,各抡棍棒兜头乱砸下来。刘得功抬脚挑起那混混掉落的枣木棍子,摆个架势吞吐冲入人群。 
   刘得功一身的功夫都在拳棒上,一棍在手便如猛虎生翅,此时又加上怒不可遏,手下毫不容情,招招都是杀手,岂是一群乡间混混能抵挡住的。只见刘得功抡开棒子指东打西,木棍横扫迎面一人的太阳穴,接着回棍敲断身侧一人的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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