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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拍拖 杨东明-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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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藻只好点头,“哎,哎,是的,阿姨,我们刚吃过。”
    母亲变了口吻,用一种家长的语气说,“小乐,跟我一起回家,妈还有别的事儿。”
    “不行,我们也有急事儿,”桑乐指指吕藻说,“你看他就是来找我的,我们这就走。”
    吕藻在旁边一迭连声地说,“是啊,是是是。”
    母亲的语气又软下来,“孩子,妈真是想你了。今天晚上能回家吗?”
    “不回,”桑乐说,“等星期天吧。我们有演出任务,这几天学校有排练活动,不信,你问问我们同学。”
    “没错,没错。”吕藻在旁边比划着弹琴唱歌的样子。
    桑乐扯了扯吕藻,然后对母亲说:“妈,我们得走了。”
    “孩子,你今天真的不回去呀?〃 母亲呆呆地站在那里。
    “真的不回去。”桑乐不容置疑地回答。
    母女俩就此分手了。
    吕藻被桑乐扯着离开花坛,他一边走,一边频频回首,看着桑乐母亲那踽踽独行的背影。
    “喂,你怎么这样对待你妈妈?”吕藻说。
    “你别管,这不关你的事。”桑乐不耐烦地皱着眉。
    吕藻只好耸耸肩,噤了声。
    桑乐带着他,向学院的后门走。吕藻说,“干嘛干嘛,食堂在那边。”
    桑乐说,“不想吃食堂的饭,想到后街吃凉皮儿。”
    学院后街上的“芳洁小吃”店是两个姑娘合开的饭铺,常去的食客也几乎都是些女生。吕藻跟着桑乐走进去的时候,那些女生们相继抬头,她们望望吕藻,再望望桑乐,然后就叽叽喳喳地开起麻雀会。吕藻早就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桑乐最近也风起云走的,自然免不了让女生们议论。
    吕藻要了一份凉皮儿,三份担担面。凉皮儿是给桑乐的,担担面留着自己享用。吕藻其实有点儿怕辣,而且辛辣对于吕藻唱歌的嗓子多有不利,可是此时也只有尽力克服了。桑乐自己说是要来吃凉皮儿,然而坐下来却没有一点儿要吃的意思。一双筷子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就是不往嘴里放。吕藻心里想,唉哟,瞧她心事重的,该怎么给她开解开解才好。
    于是,吕藻就说,“桑乐,有些事情,其实不怪你。”
    桑乐回回神说,“嗯,什么事情?〃 ”那个姓杜的英雄,在自己的手腕上放血呀。“
    “嗒——”木筷子使劲儿戳了一下,把几根无辜的凉皮儿罚到了桌子上。
    唔,恼了,恼了。怪自己,怪自己,没有叨到点子上。吕藻心里忖着,于是他像犯了错误一样低下头不再说话,只管往嘴里扒着担担面。
    两人面前的小桌子很静很闷了,只听到吕藻吃辣了之后的哈气声。
    桑乐忽然开口说,“哎,吕藻,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呀?〃 ”可笑可笑,这是幼儿园小朋友回答的问题嘛。“吕藻故意挺挺胸直直腰,就像小朋友在小板凳上坐直了,要回答阿姨的问题。
    桑乐目光灼灼地等着他回答,看得出来,桑乐是认真的。
    吕藻想了一下,回答说:“在感情上嘛在生活中嘛,是更喜欢妈妈的。”
    “噢,你是亲妈派。”桑乐说。
    “可是在精神上,更亲近的是父亲。父亲是孩子们生活中的精神支柱,尤其是对于男孩子。”
    “不,对女孩子来说,也一样。”
    桑乐忽然推开碗,从桌前站起来。
    “对不起,我得回家了。”
    吕藻觉得奇怪,“喂喂,刚才你不是对你母亲说,你不回去嘛。”
    桑乐怔怔地说着,“不,我要回。”径自往外走。
    吕藻跟在后面提醒着,“你别忘了,下午还有课。”
    桑乐走得更快,走得更坚决。她的嘴里好像在喃喃地念叨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的目光似乎在瞧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看。她是那样的一种神态和举止:仿佛心已浮远,仿佛魂已出窍了。
    “桑乐,桑乐,”吕藻忧心忡忡地跨上一步,挡在她的面前。“我想跟你一块儿去——”
    桑乐回过神来,默默地握握吕藻的手。
    吕藻感觉到对方的手异样的潮热,异样的软弱。
    就这样,桑乐带着吕藻来到了位于老城区她家的那个小院前。仲夏的午后,阳光毒辣,人们慵于午休,四下里静得出奇。葡萄藤在小院的门头下遮出一片浓荫,桑乐带着吕藻钻了进去。
    褪了色的门侧框上有一个圆形的门铃,桑乐呆呆地望了一会儿,然后才抬手按下去。
    铃响了好一阵,小院里没有回应。
    “果然,果然——”,桑乐喃喃自语。
    “果然什么?〃 吕藻问。
    桑乐没有答话,她拿出钥匙,开了院门。家里果然没有人,母亲果然呆不住,桑乐能猜到母亲去了什么地方,去找什么人。
    起居室的茶几上零乱地放着洗漱用品和几个宾馆用的一次性牙刷、小香皂、洗发液什么的。沙发上随手丢着写有旅游团名称的简易凉帽,旅行袋,折扇,土特产和小食品……母亲显然无心收拾这些东西,她在家里呆不住,她的心思在哪里?
    “你们家挺——安静。”吕藻搓着手,四下打量着。他只能找出“安静”这个词来褒奖桑乐的家,他想寻一块场地以安置他的屁股。
    “请,坐这儿吧。”桑乐顺手拉过一张木椅,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筒饮料,打开给吕藻。
    “谢谢。你坐,你也坐。”
    “不了,你先歇歇,我到那边去一下。”
    桑乐丢下吕藻,迫不及待地去了她自己的房间。桑乐一眼就发现了书架的变化,最上面格层中的几本厚书改变了位置,显然有人动过。床头柜里放着桑乐的相册和一些零碎物品,也被翻得颠三倒四。桑乐再打开壁柜,把目光投向搁架上放着的那只棕黄色的牛皮箱。这个父亲留下的遗物静静地躺着,看上去似乎不曾受过什么打扰。桑乐把皮箱拿出来,放在她的单人床上,然后将手伸进箱盖外面的夹层里。桑乐的指尖在终极的地方触到了凉沁沁的小钥匙,它还在那儿,似乎也不曾被人动过。
    桑乐用这把钥匙打开了皮箱。
    它不见了!那个陈旧得像文物一样的厚牛皮纸袋,那个装着父亲魂魄的死亡病历。
    嘿嘿,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心底冷冷地笑,她果然动了,果然!
    其实,桑乐是有意把那病历放在这儿的;其实,桑乐是有意对路金哲说,“原件收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桑乐失神地用手抚弄着箱子里那个柔软的小绒帽,抚着绒帽里裹着的那个核桃木的相框。抚摸父亲的感觉若有若无地在手指间粘着,让她困惑,让她迷惘。
    她恨恨地想,她一直以为这里藏着的秘密仅只属于她,其实,她一直是在母亲的掌握里,她一直是在母亲的监视里,她并没有躲开母亲那无处不在的目光。
    她本该想到,这只属于父亲的牛皮箱,自然也属于母亲,母亲理所当然地会拥有另一把钥匙。
    莫名的愤懑冲决而起,桑乐掉头进了母亲的卧室。
    母亲的床头边上摆着那只四平八稳的旧樟木箱,老式的箱架犹如囚笼似的围箍着它。箱锁也是老式的,趴在那里好像一只睡了几十年的肥慵的蟾蜍。桑乐上前用手扯了一下,那蟾蜍纹丝不动。桑乐转身在写字台的抽屉里翻,翻出一串旧钥匙,便拿来逐一试开。这边正试着,吕藻在起居室那边轻轻喊起来,“桑乐,桑乐?——”桑乐应着“哎哎哎,就来就来”,心急之下,竟将钥匙断在了蟾蜍的肚子里。她索性拿把剪刀来撬,“嘎”地一声,肥蟾蜍脱开了。
    那是一口漾着樟木香气的深坛,淹着许多母亲的陈年旧物。一件杏黄色的连衣裙,是那种当年流行过的又软又薄的棉绸料,领口袖口和裙褶上缀着白色的饰边。小小巧巧的紧身裙衫,皱了,黄了,却是地道的真丝杭纺。毛呢短大衣,表层的绒毛已经褪去,裸露着经经纬纬,裸露着那个年代的粗,那个年代的糙。猩红色的毛衣,猩红色的毛围巾,将火凝固在了那里,将年轻凝固在了那里……
    桑乐翻弄着母亲那带着樟木味儿的青春,一个硬硬的东西忽然硌住了她的手。
    那是一个旧笔记本的早已老化的大塑料皮,里边夹着几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嫩柳春水旁的年轻,小山软雪上的靓丽……还有,还有,三个人的合影。这是幸福的母亲,这是扎着冲天辫儿的桑乐,这是,路金哲!——桑乐眼前蓦地一黑,身不由己地歪倒下去,脑袋在箱架上“咚”地撞响了。
    吕藻在起居室那边听到了响声。“桑乐,桑乐”,他一边喊着,一边急急地跑了过来。


    第十六章陪你一起当老鼠

    “姥姥,我这就带他走了啊。”
    桑乐偏着脑袋,朝着贺榆笑。桑乐的瞳孔是褐色的,犹如猫眼一般放大着,显得格外清澈,格外通透。那蓬松的额发,浓密的眼睫,犹如带露的嫩草一样纯美。那嘴角的笑是香甜的,像绽开的石榴,像糯米酒。
    贺榆怔了怔,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上次是她自己告诉桑乐的,老头子那东西已经不行了,她问桑乐中药里有些什么壮阳的药。桑乐这次登门来,就说已经把药问好了,已经把医生找好了,要带着翁行天去看看。
    贺榆把目光投向翁行天,等他说出个“不”字来。其实很简单,翁行天只要说一句“没时间呐”“那就下次吧”之类的话就成。可是,翁行天偏偏不吭声,只是站在那里笑。
    翁行天是要跟桑乐走的,桑乐是一个无从抵御的诱惑,桑乐是一个无法拒绝的召唤。方才给贺榆做完灸疗,桑乐悄悄对翁行天说,“我想让你跟我出去,我需要你——”桑乐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中着美丽的忧郁,带着无助的软弱,翁行天毫不迟疑地点了头。
    “老翁,你上午还有空吗?〃 贺榆心犹不甘,她向翁行天做着提示,做着启发。
    “我想,应该凑医生的时间。人家也是抽的星期天,不容易。”翁行天说。
    贺榆看到了,站在翁行天身边的桑乐得意地歪歪脑袋,扯了扯翁行天的胳膊,那动作沾着点儿撒娇的色彩。
    贺榆无法发作,当然啦,小辈长辈嘛,这种亲热似乎无可厚非。
    “是呀,姥姥,他得去,我已经和路大夫约好了。”桑乐说。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贺榆的心哆嗦着,她方才其实都看到了,看到了这个疯丫头和没出息的老头子眉来眼去,看到了他俩悄悄地摸摸戳戳。瞧瞧,老头子的衣服都换过了,绿T 恤白休闲裤白皮鞋。这是早就串通好的事。
    贺榆想喊,滚出去,你们滚!晓强告诉过我,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样的一句,“好,你们看完医生,一起回来吃饭,咱们做肉盒。”
    神情极平静,语调也波澜不惊。
    翁行天看看贺榆,再看看桑乐,说道,“我们赶得上点儿吗?我看,还是你自己随便弄点儿什么吃吧。”
    贺榆却说:“赶什么点儿嘛,反正是星期天,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吃。”
    那一男一女就走了。
    看着他俩的背影消失在门边,贺榆又一重一轻地拐着腿来到窗前。透过窗子,贺榆目送着这一男一女。她看着他俩穿过楼后的白杨树,向宿舍楼外走去。绕过宿舍区的大门,就是外面的马路了。翁行天的车就停在那儿,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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