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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 2009年第4期-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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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福哭起来,脸就更没法看了,他脸颊抽搐着,龇牙咧嘴,眼睛鬼火似的一明一灭,鼻孔大张,像是汽车的排气管在排着尾气,呼呼流着鼻涕,恐怖极了。 
  小铃铛回过神来,一边羞愧地穿衣服,一边说:“你不要就不要呗,哭什么!” 
  谢福打了个激灵,扯下搭在墙上的毛巾,擦了擦脸,说:“看看你今天那副德行吧,破衣烂衫的,还弄着一脸的灰!你以为我是狗,连屎都会吃?” 
  小铃铛沮丧极了,她没有料到谢半截既不贪财,又不好色。这两样在她看来无往而不胜的兵器,今夜却遇到了最顽强的抵抗。小铃铛不甘心这么铩羽而归,她做着最后的努力,“谢大哥,给你三万怎么样?这两万你今天先收着,明儿我送来另一万,我小铃铛说话算话!” 
  “我说了,我看见了。”谢福说,“你给我座金山也没用!” 
  “你看不上我也罢了,难道钱是你的仇人吗?你打更,才挣几吊?脑袋这么不灵光,真是属猪的!”小铃铛火了,她系好衣扣,从椅子上跳起,跟谢福大吵大嚷着。 
  谢福呵呵笑了两声,仿佛刚吃了什么好东西,知足地吧唧了几下嘴,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理儿,你听说过吧?” 
  “不知道!”小铃铛踢着椅子说,“我只懂得,天下没有不沾腥的猫!”小铃铛将两万块钱揣回兜里,想着若是不出点气回去,自己非得憋屈出病不可,于是撸胳膊挽袖子的,扑向谢福,想把他打倒在地,揍他几拳。谁知这个谢半截聪明得狠,当小铃铛冲过来时,他铆足劲儿,一头撞在她怀里,倒把她顶得人仰马翻。不等小铃铛起身,谢福稳稳地骑在她身上,双手摁着她的肩,说:“你再敢动我一下,我就报警!让公安局知道,你收买我,让我翻供!” 
  先前的小铃铛像水中的八爪鱼一样张牙舞爪的,谢福的话,让她彻底绝望了,那一刻她仿佛是被放在了火焰熊熊的蒸笼上,灵活的触角刹那间变得僵硬了。谢福见她老实了,这才松开手,嘟嘟囔囔地站起来。 
  小铃铛像做了一个噩梦似的,缓缓起身,揉了揉眼睛,无精打采地提起伞,晃悠着走出传达室。谢福连忙掏出钥匙,赶在她头里,将大门打开,放她出去。 
  雨已经小了,雨丝很温存,好像老天在子夜时分,向大地诉说着衷肠。小铃铛没有打伞,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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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把自己打湿。她满腹委屈,可又哭不出来。街上没有车辆,也没有行人,她不想回家,只想找家酒馆,一醉解千愁。小铃铛先是去了花烛巷的两家酒馆,吃了闭门羹,之后去马铃巷碰运气,也没寻到一家还有灯火的酒馆。她心犹不甘,想着小酒馆关了,银树大街的鑫利大酒楼应该还开着,就去了那里。鑫利的一楼有微弱的灯光,小铃铛以为那儿一定还有生意,快步走到门前。然而,她没有推开酒楼的门,它已经反锁上了。守夜的更官听到响动,穿着破背心走到门前,隔着玻璃,摆了摆手,示意她酒楼打烊了。 
  小铃铛寻遍了拉林的酒馆,没有找到一处可以买醉的地方。她茫然地站在银树大街上,哭了起来。哭完,她走进夜来香歌厅,打着寒战,哆哆嗦嗦地吆喝着:“谁睡我?不要钱!” 
   
  8 风动 
   
  拉林县公安局会同县防疫站进行的查验无证犬的活动,已经进行半个多月了,马铃巷狗肉馆的生意空前好了起来。人们为了逃避给狗上户口,要么将其卖掉,要么把它们送到附近村屯的亲戚家暂避风头,要么干脆勒了吃肉。大家说,人还有做盲流的呢,凭什么要给狗户口?当然,如果不花钱的话,别说是狗了,就是给鸡鸭鹅上户口,人们也没怨言的。 
  只有卓霞清楚,拉林的狗的这场灾难,源自哪里。 
  那天傍晚刘良阖离开卓霞家,出门后被青头给咬了腿后,怕惹麻烦,暂时放过了它,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走到大路上,叫了辆出租车,到了医院,打了针狂犬疫苗,包扎了伤口,这才放心回家。他进屋后,发现齐向荣又坐在厅里磨上刀了。她穿一条桑蚕丝的吊带花睡衣,汗涔涔的。她那浑圆的胳膊和脖子上的赘肉,让刘良阖想起卓霞的好身段,心里很不是滋味。 
  刘良阖说:“我急着回来帮你赶鬼,结果路上被狗咬了。”他撩起裤管,说,“你看看,咬得多深啊。” 
  齐向荣停止了磨刀,坐直了,冷冷地扫了一眼刘良阖的伤腿,然后收回目光,用指甲在刀的锋刃上划了一下,说了句:“还不够快。”又刷刷磨起来。刘良阖叹了口气,进卧室脱衣服。他发现床对面的墙上又多了一张鬼魅图,这新鬼的头发长得及膝,柳丝一般绿,眼睛血红血红的,跟灯泡一样大。它大张着嘴,龇着一颗尖利的牙,牙齿上拴着根黄丝带,下面吊着一颗滴血的心,看得刘良阖寒毛直立,不知道这样的噩梦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不由得连声叹息。齐向荣将刀磨到子夜时分,这才神仙一样飘然而起,轻轻说了句“时辰到了”,提着刀冲进卧室,对着那红眼绿发的恶鬼,一通杀。所谓“杀”,不过是用刀尖轻戳鬼眼,画面却是完好无损的。 
  齐向荣在绘画上受过一些训练,她的父亲曾是中学的美术老师,擅长工笔画。一些人家布置新房时,喜欢请他画一幅吉祥图,百鸟朝凤呀,鸳鸯戏水呀,或是喜鹊登枝。当然,有的时候他也避开花鸟,画画人物,如表现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爱情故事的凤求凰,八仙过海等。画这样的画,主人都会赏钱,所以齐老师退休后,过得相当滋润,每日里画画喝茶,含饴弄孙,人见人羡。不过他乐在画上,也死在画上。有一年,计生委副主任左雁南的儿子结婚,请齐老师去画画。他画了著名的“榴开百子”图,一群顽皮可爱的小孩子,戴着金项圈,挂着长命锁,喜气洋洋地,合力扛着个切开的大石榴。谁料婚礼上,这画却遭到了计生委主任张敏霞的讥讽。张敏霞五十八了,马上要退休,如果不出意外,四十八岁的左雁南会接她的班。张敏霞指着画对来宾说:“雁南啊,不是我批评你,你在计生委工作,明明知道一对夫妻只能生一个孩儿,为什么还弄这么多娃娃出来?”张敏霞凑到画前,一五一十地数起了画中的孩子,惊叫道:“地上走着十个,石榴上还坐着两个,天呀,你盼望你儿子将来生十二个孩子吗?”左雁南辩解着:“这是画,又不是真的!”张敏霞说:“画是传情达意的东西,你不这样要求,人家能给你这样画吗?”原本和谐的婚礼,被这幅画弄得现出杂音,左雁南很不高兴,典礼结束后,她就找齐老师发火去了,说你明明知道我在计生委工作,还画这样一幅画,这不是当众给我难堪吗?齐老师无奈地叹息一声,悲凉地说了一句“到底是小地方的人啊”,从此后不再出门,也不再碰画笔,不到一年,郁郁而终。齐向荣是家中独女,她的四个哥哥知道父亲死在画上,很气愤,便把与画有关的遗物,统统烧了。从此后,齐家人再不挂画了。 
  刘良阖想,是不是岳父的冤魂附在了妻子身上,她才鬼使神差地拿起画笔?不过岳父画的都是鲤鱼跳龙门、岁寒三友、麻姑献寿一类让人愉悦的画,而妻子描绘的,则是恐怖的地狱情景。 
  刘良阖遭到狗咬的那个晚上,可以说是身心俱疲。他本以为齐向荣跟鬼战斗完,会像以往一样安静地睡去,谁知她上床后又主动求爱,说是想他了。刘良阖推脱腿痛,置之不理,哪想到她竟然赤身裸体地跳下床,打开灯和窗子,坐在窗台上,荡秋千似的,悠荡着双腿,向他示威。刘良阖吓得牙齿打颤,叫着“活祖宗”,连忙把她抱回床上,关上窗子和灯,无奈地爱抚她。他松开她时,满身是汗,齐向荣惯例地跑向洗手间。刘良阖听着妻子“哦哦”的呕吐声,看着渐渐泛白的天色,觉得生活是如此荒唐。 
  查验无证犬的活动,就从河坝下的平房开始的,青头成为第一条被带走的盲流犬。两天后,那对老夫妻带着钱去给青头补办狗证,要把它领回家时,被告知青头已经被打死了。说是县防疫站的人收容青头后发现,它是条疯狗,这样的狗如果留着,后患无穷。卖炒货的男人不相信,要青头的尸首,防疫站的人说带病菌的狗已经被深埋了。他们得到的,不过是一纸盖着红色印章的关于青头是疯狗的医学证明。这对老夫妻回到家,掏钥匙的时候,想着门开后,青头再也不会热情奔放地迎过来,便蹲在大门口,哭了起来。卓霞从霞布回来,见他们哭得那么伤心,以为他们的哪个子女遭遇不测了,便关切地上前询问。一问,才知是青头出事了。她立刻想到了刘良阖,因为他在短信中告诉她,他被青头咬了,伤口发炎,最近一周不能出来了。卓霞回到家,立刻给他发了条短信:青头是因为你死的吗?十分钟后,刘良阖回复:它该死!这三个字,像三枚重型炮弹,让卓霞看了胆寒。 
  一天深夜,卓霞正睡得香,刘良阖摸黑进来了。这幢房子只剩下一条狗了,就是西头的二黄。这家伙大约从青头和堂堂的死中,领悟到与主家无关的事儿,最好不要饶舌,所以邻居家有什么风吹草动,它哼都不哼一声。没有了狗的镇守,再加上他手中有卓霞家的钥匙,刘良阖来去自由多了。一个人在犯困的时候,哪有心思缠绵,卓霞被扰醒后,有点恼火,她埋怨刘良阖,怎么跟鬼似的,要深更半夜来?刘良阖拉开窗帘,让月光做灯盏,边脱衣服边说,他的腿伤刚好,再说平常老婆怕鬼不敢一个人在家,他哪有机会出来?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夜班,他不能浪费了。说着,撩起蚊帐,爬上床来。卓霞刚刚领受到一个含有夜露气息的吻,刘良阖甩在沙发上的衣服,忽然发出一阵屁声。原来,他把鸟鸣的铃音,换成了屁声,卓霞忍不住笑了起来。刘良阉听到屁声,十万火急地跳下床,他接听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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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前对卓霞说:“千万别出声,可能是一起值班的小王打来的,我出来时,跟他说有点胸闷,透透气,他可能担心了。” 
  刘良阖接起电话,才说三句话,卓霞就明白,这电话是齐向荣打来的。因为他说:“我马上就回去,你不要怕。” 
  “家中又闹鬼了吧?”卓霞冷冷地问。 
  刘良阖一边把刚脱下的衣服又往回穿,一边叹着气说:“她说卧室里进来三个小鬼,一个提着绳索,一个拿着毒药,还有一个捧着火盆,要她的命!” 
  “鬼怎么单单相中了你们家,去个没完没了?”卓霞说。 
  “就是啊,我都想着换个房子了!”刘良阖说,“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啊。” 
  “确实不是人过的日子。”卓霞这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刘良阖离开后,卓霞再无睡意,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从窗口漫进来的月光由浓变淡,看着黎明前短暂的黑暗,最终把这天火似的月光扑灭了。 
  第二天早晨,卓霞请来锁匠,将家中的两道门锁都换了,将蚊帐也收了起来,搁置在仓房。做完这些,她以为心情就此轻松了,实则不然。她去霞布做活时,神不守舍,老是溜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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