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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的肚子咕咕叫着,但小玉一点儿不觉得饿。黄花总算接纳了她,黄花会告诉她的。小玉甚至哼起了歌。这支歌是石柱最爱听的。现在,小玉只得唱给自己了。小玉的眼泪悄悄地流出来。
小玉没想到她又碰见了粉刺脸,粉刺脸从头到脚打量了小玉一遍,自言自语,怎么没喊我去?
小玉说,你还真把自个儿当警察啊?小玉本想狠狠刺他几句,可她没绷住脸,一大团笑从嘴里滚出来,溅起满地的水花。
10
小玉像一棵蒿子草,在乡间土路上摇摆着。每次从黄花家出来,她的腿都有点儿软。她想让黄花没有任何隐瞒地告诉她,可现在,她竟有些害怕。那个结果越近她的心跳得越利害。
小玉走不动了。她坐在那儿,望着晚霞发呆。紫色的晚霞慢慢聚拢成一个人形,那个人是她的石柱呢。
石柱进城后,小玉一下觉得时间过得慢极了,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她的心被挖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难熬。锄地时,觉得石柱就在身边,她扭头看,影儿也没有。走路时,她哼了一些石柱爱听的曲子,幻想着把他拽回来。夜晚,躺在空荡荡的被窝里,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迷糊一会儿,往往一个梦便倏然惊醒。她喊声石柱,下意识地往被窝里抓去。她的手被僵硬的空气弹回来,呆几呆,怅怅地叹口气。小玉得了严重的失眠症。
一个月头上,石柱回来了。他越发地瘦了,活像被劈开一半的竹杆。他的头发很长,斜斜地披在衣领上,但他的精神很好,眼睛亮亮的,像是充了电,小玉惊喜地喊了一声,扑到石柱身上。小玉是一汪清亮亮的水,一挨石柱便不存在了,她整个人渗到石柱的身体里。石柱抱着小玉,没到堂屋就剥光了她的衣服。这个不害臊的家伙!
小玉一个人在家里,就忘记了石柱的那些缺点,总是想他的好处。小玉难以接受别人眼里的那个石柱。石柱每次回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为什么别人塞给她的石柱那么陌生?
转天,小玉去了趟镇上。回来时,她的头上、脸上、鼻尖上落满了灰尘,像是刚从战场上撤下来。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累,进村直奔麻子裁缝家。小玉从怀里拽出那块亮艳艳的布,让麻子裁缝做一身衣服。这是一块质量上乘的衣料,花光了小玉身上所有的钱。麻子的手艺方圆几十里是出了名的,但他要价贵,小玉从不在他这儿做衣服。麻子还很好色,一见女人眼珠都快耷拉到外边了。有一次,小玉和他在街上相遇,麻子说有什么衣服尽管拿来做,他不收小玉的钱。他的话让小玉反胃。小玉装不懂,从来不理他。
麻子说了声好料,眼睛便胀成了核桃。他拿出尺子,一边往小玉身上比,一边开导小玉,人嘛,就该想开点儿。小玉退后一步,说不是自己做。麻子说不是你做呀,很失望的样子。小玉一一报了尺寸,问麻子什么时候能做起。麻子说最快也得十天,最近活儿太多。小玉说,不行,你赶赶吧,三天必须做起。麻子桃色的目光在小玉身上狠狠铲了几下,说,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小玉说我有急用。然后就静静地盯着麻子。小玉的目光冷冷地,没有波澜,麻子不知怎么就发毛了,他忙说,好吧,三天以后你来取。
三天后,小玉揣着一只烧鸡和那套衣服出现在黄花家。烧鸡是给黄花娘的,衣服是给黄花的。黄花娘的凶相彻底褪掉了。她说,你看你,你看你,多那份心干啥?又说,再买东西你就不要来了,你也是苦命人。噢,你来了也好,你去劝劝黄花,你说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一下子迷上了放牛?说话间,外面飘起了细雨,黄花娘说,瞧这天,我得给她送雨伞去。小玉接过雨伞,说我去吧。
小玉一爬上坡,便看见了罩在雨雾中的黄花。她坐在一块突兀的孤石上,出神地望着前方。黄花的样子很像小玉在公园中看到的塑像。
这是那个凌然的、带着讥诮神情的黄花吗?
小玉呆呆地看了良久,将雨伞合了,走到黄花身边,坐下来。
黄花冲小玉笑了笑。
小玉说,这天。
黄花叹了口气,掉转头,直视着小玉的眼睛,我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小玉问,你是不是认为我不正常?
黄花没接她的话,问,你想知道什么?
小玉说,都想知道。
黄花叹口气,真受不了你。
11
雨越拉越长,没一点儿停的意思。那头牛已吃饱了,它望望黄花,又望望小玉,向山洼的另一端走去。
两人的衣服已被雨浸透了,那把伞躺在旁边,独自承受着风雨。
黄花的声音飘来飘去,如风中的雨丝。
我比石柱早半年到收购站。初中没念完我就退学了,我讨厌学校,一进学校我就头疼。娘整天唠唠叨叨,说我是滚泥窝子的命,我烦死了。正好牛胡子从城里捎回话,让我给他帮忙。打心眼儿里,我不愿意。一是我不想去什么臭烘烘的收购站,二是我看不起牛胡子。牛胡子跟我家挂了点儿亲戚,我对他的底细了解得很清楚,给他这样的人干活我觉得丢人。可当时我没别的路子,我打算先在他那儿干一阵儿,有机会再离开。
第一次见石柱我十分惊讶,我没见过那么瘦那么高的人,站在那儿,整个儿一只鸡腿蘑。对不起,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石柱干活实在,从不偷懒,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赌牌。陆小照和乔米常拿石柱开玩笑,石柱先是不吭气,后来他们一说他就躲开,脸色也不大好。我看不过,拿一个老实人当嚼口算怎么回事?后来瞅空子刺了陆小照几次,我这个人嘴还行,陆小照怵我,后来收敛了不少。石柱挺感激我,常帮我干些零活。隔几天还给我买点儿小零食,瓜子话梅什么的。他买不多,每次都装在兜子里,一进屋,变戏法似的拿出来。
黄花斜了小玉一眼。小玉两只手紧紧扣住身边的石头,似乎担心被雨水冲跑。黄花问,还听吗?小玉点点头。
我先前没在意,后来发现石柱的眼神有些不对。他塞给我东西的时候,用那么一种目光看着我。我这么说,你别受不了,可是,他确实喜欢上了我。我有点儿害怕,不再让他给我干活,也不再要他的东西,想离他远点儿。谁知这么一来,石柱受不了啦,好几次问我为什么躲着他。我说不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躲你?一天晚上,陆小照和乔米都不在,石柱闯进我屋里。不知他在哪里喝了酒,喷着满嘴的酒气让我给他解释。我说咱俩啥事没有,解释什么?你别想歪了。我给他倒了杯水,让他醒醒酒,没想到他竟抓住我的手,还要往怀里带。我气坏了,抽出手给了他一巴掌。没想到石柱竟然哭了。他先向我道歉,说对不起我,后又说他就是喜欢我。我说你样子老实,怎么一肚坏肠子,你媳妇多好啊。他苦巴巴地叹了口气,大倒苦水。他说别看我有媳妇,其实和没有一样。他说他家里穷,娶不起媳妇,你家招倒插门的,他就入赘上门。他说村里的人都看不起他,总是欺负他。还说你——
黄花再次停下来,斜着小玉。小玉说,你说呀,我听着呢。
他说你和村里一个电工相好。他说你以为他不知道,可他什么都知道。他表面装着不在乎,其实心里痛极了。他说出来打工就是为了躲开你们。我挺同情他,可我不能因为同情就和他好上吧。他说他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着我觉得亲切,有依靠。那天说到很晚,他不走,我也不好撵他,直到听到陆小照和乔米回来,他才出去了。
很快我就觉出来,石柱开始忌恨我了。他对陆小照和乔米说我的坏话。那会儿,刚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他来看我,石柱竟和他说我和老板怎么怎么了。结果我们退婚了。我质问石柱,石柱先是不承认,后又哭着骂自己不是东西。我看他拎不起来的样子,下决心不再理他。
那一阵子,石柱每天晚上都出去,总是一个人,我不知他干什么去了。有个晚上,他回来直接到我屋里,失魂落魄的,说刚刚领的工资被抢了。晚上街上乱,抢钱抢包的事常有,也没啥奇怪的。我敷衍了他几句,他说明天回家没法交待,又说你特别厉害,要向我借四百块钱。我怕他缠着不走,就借给他了。
后来石柱干的事就更让人吃不消了。他那么个老实人,竟然从站里偷东西去卖。这事让老板知道了,当下就要把石柱辞了。石柱找我替他说情,说他怕还不上我那四百块钱,他只干了两次,让老板给他个机会。我就厚着脸找老板,其实我也怕石柱就这么走了,那四百块钱打了水漂。我让老板缓一缓,让石柱干到月底。石柱要是一时想不开,出点儿事就不好了。可能是最后这句话起了作用,老板同意让他干到月底。
月底发了工资,老板就把石柱辞了。我总算把那四百块钱扣住了。当天晚上,我正要睡觉,石柱闯进来,他向我借钱,还是那个理由,回家没法交待。明天他就要离开收购站了。我怎么能再借给他?石柱软的硬的一块上,我觉得没意思透了,就给了他一百。石柱不但不领情,反说我是打发叫花子,还说是我让他丢了饭碗,他偷卖东西是我告诉老板的。我真是来气了,没想到石柱竟然是这么个人。我说你不要这一百块钱就算了,我的钱也不是北风吹来的。我伸手去拿钱,他竟然扑了过来……
黄花慢慢仰起脸,让雨水直接落到上面。停了停,她睁开眼看小玉。不知什么时候,小玉已滑到黄花的下面,她的手死死扣着石头,目光迷乱而无神。黄花惊叫,你怎么了,没事吧?
小玉摇摇头,缓缓地站起来。她没和黄花打招呼,三摇两摆地往下走去。
那些杂乱的声音半日突然在脑里爆发了,如一群拴在一起的马,有的往这个方向奔,有的往那个方向冲。小玉整个糊涂了,她下意识地抓住头发,想把那些乱东西揪出来。可是,脑子里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嘶喊,她的脑袋几乎被胀裂了。
小玉跌跌撞撞地走着,却不知自己要去哪儿。她茫然四顾,四周全是雨幕,无边无际。
12
秋日的午后,孟海和阔嘴汉子在经街边的石碾上下棋。孟海连输了两盘,阔嘴汉子嘲笑孟海夜里伤了元气,孟海赌气地说真他妈没劲儿,不下了。还没站起身,一阵怪笑扑过来。
是小玉!她边走边笑,抑制不住似的。她的眼睛四周瞅着,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可她的目光呆滞灰暗,像是一束枯柴。路过石碾,她没有停下来,很快消失在另一个街口。
阔嘴汉子说,这个女人,生生毁了。
孟海沉默良久,操,再下一盘。
天蓝海蓝雾蓝蓝
■ 王 芸
认识林兰两年了,苏越还真没发现她可以笑得如此摇曳多姿、千娇百媚。其实没什么好笑的,不过韩秋随口的一句感慨“博鳌太美了”,她就笑成了那样。苏越不禁在心里“哼”一声。
从在火车上偶遇,大家开完会结伴来游海南,林兰就像是见了鬼,一路上许多话仿佛都未经大脑过滤,就莽莽撞撞不知深浅地冒了出来。此刻,她冲站在海滩上正面向大海抒发诗情的韩秋,笑嚷道:“那,以后我们一起来博鳌定居。”话没说完,就笑得花枝乱颤了。
风将海水潮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