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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为了真理,常常跟朋友反目?”
“我相信印度圣雄甘地(Gandhi)的那种话:人为了真理,要常常牺牲朋友。”
“包括振兴医院的?”
“至少住院期间,你不很安全。”
我们笑起来。
“我们要好好多扣留你几天,”王主任走到门口,握了一下拳,‘教你大师知道振兴的厉害。”
“振兴万岁!”我也握拳,假装嘶喊着。
我们大笑而别。
05 魏院长
我不喜欢振兴医院,却例外了十二棂病房,有特殊理由。从窗外望去,正看到隔水对面那幢大厦,第十二楼的一半,正是我新置的“豪宅”。为什么买下它?因为旁边有条流水,水名“磺溪”,台湾山不错,水无足观,“磺溪”亦无足观,但水不在清,有我则灵,于是,我买下了它。古书里女巫鬼叫,说:“武帝下我!”(汉武帝在我身上大神附体了!)“磺溪”有水神吗?我下了你。但你可别是男的,我可不GAY。
想到这里。世界级名医魏院长出现了。他是世界级的开膛手、世界级的换心手术权威,魏院长。
“欢迎你,大师。看你躺在病床上还用功。手释卷啊,看些什么书呢?”
“这次住院,预定一住好多天,带来三十本书。手上这本是‘维摩虽病有神通’。看到书中‘游戏神通’这四个字,可以想像王安石的诗何所指,游戏啊游戏,游戏多么重要,游戏是逍遥世法、是快意人生,并且一片喜感。”
“你大师读佛经,不信教。”
“当然不信一切鬼宗教。”
“所以你不吃马克思(Marx)转述的鸦片。”
“也不吃马克思。别忘了马克思自己也不吃。恩格斯(Engels)在一八九〇年八月五日写了一封秘密的信给C。Schmidt(施密特),透露马克思自道我不是马克思主义者。英文译文是:All I know is that I an not a Marxist。可见马克思自己也不信马克思主义,多有趣啊。”
“维摩诘也不信维摩经?”
“病中例外。”
“你振兴思想界的大师也不信振兴医院?”
“病中例外。”
两人笑起来。
“好久不见你了,大师,看到你就很愉快。”
“”彼此彼此。为了回馈你,我留下胸襟,等那一天,由你来开刀。”
我解开上衣。“你看,我身上刀疤累累,盲肠炎手术、疝气手术、胆囊手术、总输胆管结石手术。成龙说:‘有疤的男人性感。’我可性感极了。那天心脏动手术,我的疤痕就从贯完成了、更性感了。”
“你大师心脏很健康,文章又写得好,不发生手术问题。”魏院长笑咪咪的故意眨眨眼。
“哎呀,院长你真用典故吓人。你明明用了‘聊斋’中陆判官给他那文章不行的朋友换心的典故。”
魏院长点点头。“大师博闻强记、大师英明。我中学时候读‘聊斋’,看到那‘陆判官’的换心故事,做梦也没想到,一二十年后,我竟是地球东方第一个创造记录的换心手术成功的医生。”
“不是医生,是世界级名医。不是一项世界记录,而是多项。”
“多谢大师成全。我们继续努力。”
“努力使人类真正可以狼心狗肺。”
“在征求狼和狗的同意以后。”
和聪明人对话真好,我们一直笑。
“现代科技真是了不起,宋朝的诗人陆入翁只希望‘但求娄药换凡骨’,他没有想到,一千年后,换骨算得了什么,心都能换呢。”
“多谢夸奖。”
“心都被你给换了,下一步换换脑吧?怎么样?”
“脑不需要换吧?洗脑就好了。”魏主任笑着。
“Brain Washing?我想起五十年前那本厚书。洗脑吗?和书里引证布达佩斯问案的那位同志的名言:‘If God Himself was sitting in that chair we vould made him say what we wanted him to say。’(即使坐在那长椅子上的,是上帝本尊,老子们也有办法叫他说出老子们要他说出的一切。)洗脑吗?魏同志,你可有共产党的嫌疑。”
“洗心革面,洗心就是洗脑,我可是靠唯心论吃饭的,我们心脏科的医生可是最唯心的。共产党才唯物。我想起英国诗人Browning(勃朗宁)的那两句:‘Where my heart lies;let my brain lie also。'大师,怎么翻最好?”
“吾心所在,吾脑随之。本大师翻得太文气了。”
“让我也文气一下:唯心论所在,唯物论随之。”
“不管唯心唯物,能狼而心之狗而肺之,就是好哲学、就是好主义。”
“你大师真务实。”
“院长啊,你不只是大国手,并且是大世界手。你这位大世界手,即然可以解决狼心狗肺的问题,能不能百尺竿头,从换心到换脑,解决猪头猪脑的问题呢?涉及脑的问题,不论缩阔大缩脑、探头探脑、没头没脑、土头土脑、呆头呆脑、滑头滑脑、贼头贼脑、鬼头鬼脑、都是低层次的习性问题,我都可以解决,唯独本大师不能解决的,就是猪头猪脑,因为这是高层次的智慧问题,或者说,这是根本问题,根本上猪头猪脑,才流变出那些习性,所以呀,必须要能像换心手术一样换了脑,人类问题才得以根本解决,这还只是消极的改变,使‘人脑去脑化’而已,其实人脑更该发扬光大。我总觉得人类只能美化身体,却不能美化大脑,对比起来,多么不搭调,尤其我看到十七岁的漂亮女生,她们的美丽是两截的,身与心变成两截,心跟不上身,身是接近成熟的,心却是幼稚的、无知的、智慧差得太远的,多么不搭调、多么不相配、多么遗憾、多么可惜!所以呀,要院长出来,干这一套票。‘欲求灵药换凡骨,先换天河洗浴情。’你老只不是‘灵药’就是‘天河’,百万生当、千万‘人脑去猪化’,全靠你了。”
魏院长大笑。他眨眼,忽然若有所思的想起一件事。
“大师啊,你过奖,倒使我想到一件有点怪怪的事。让我慢慢告诉你,今天不说,明天告诉你。今天扯别的。看到你躺在这里一派悠闲,这那里是住院,简直是在度假,又看书,又看风景。”
“又看窗,又看窗外。看窗外我的家,我的家就在窗外。你知道吗?那幢隔着这條磺溪的大厦第十二楼左边那一户,就是我家,正在装修。你想不到,我做了你们隔水的邻居。”
“真的吗?有你做邻居,鄙院真是一则以喜、一赐予惧。什么原因使你搬到天母地区來?”
“原因有一百个其中一个是离我以前住的监狱远,那段漫长的政治犯生涯浪费了我太多的生命,因为不能写作,写的东西都会被没收,生命不能做有效率的运用,就是浪费。现在我老了,没有青春可以浪费,只有夕阳可以珍惜。在那个窗口,看到夕阳最美,就这样,我就来了。”
“你才六十七岁,怎么觉得老起来了?”
“欧阳修、王安石、苏东坡、周邦彦,过不了六十七岁。”
“人家可是上天堂的。下地狱见阎王爷的,只有你,但你是狠角色,阎王爷不敢收你,所以你长命百岁。何况有我们振兴医院就地支援,助大师为虐,所以,一百岁以后,还有得活。”
“反正有了人锭多项世界记录的名医为友,不让你开一次刀是不甘心的,只可惜我的心脏没有病,要惊动你,可有得等了,不过阎王爷也得贿赂你,拜托你可别开死我、害死他。”
“你真是鬼神不容啊。”魏院长笑起来。“不过万一有那一天,净王拜托我,我倒要拜托另一个人动手为你换心呢,他就是‘聊斋’里面那位。他为朋友换心,换得手术利落。”
“我还是相信你。不相信陆判。你在二〇〇三年创下新的世界记录,成功的把离体十三个小时的心脏移植,太了不起了。”
“大师也别忘了,万一给你换心脏,也难免会失败。你会骂我们。”
“我不会骂你,我只爆料说:魏院长是武大郎的同乡。你是山东阳穀人,不是吗?武大郎也是。”
“但是武松也是,为什么不说我是英雄武松同乡?”
“武松不解风情,潘金莲告诉我的。”
“潘金莲也告诉了西门庆。”
“潘金莲告诉我的时候,我就是西门庆。”
“哈哈!”魏院长大笑起来。“你大师真能扯,没想到你的前生是西门大官人。”
“西门大官人有什么不好?至少活了一辈子,最对得起自己的屌。不像我们政治犯,大头惹祸、小头遭殃,最对不起自己的屌。只能如清朝大才子龚定盫一般的:‘有鰥在下,非法出精。’”
“政治犯出狱后,你不是非常西门庆了吗?你不是补偿了吗?听说,从空中小姐到女明星,你的风流韵事,赛过西门庆呢。”
“西门庆的确赛过,赛过他的是格调,喜欢潘金莲水平的,格调当然不高。”
“那武松格调最高。”
“武松除了杀时细腻,其实是个莽夫,武松不懂女人。”
“在你眼里,出自‘水浒传’、‘金瓶梅’中人物,都不懂女人吗?只有你这出自监狱的政治犯才懂吗?”
“可以这么说。这也就是我耿耿于怀做政治犯那一段岁月。”
“不是出狱后补偿了吗?从出狱到今天,四分之一世纪了,你的女朋友还不够多吗?”
“够多吗?让我告诉你小女孩与十块钱的故事。我走在路上,看到一个小女孩在哭,我问你哭什么?她说她有十块钱铜板,掉在马路的旁水沟里了、拿不也来了。我于是掏出十块钱给她,说别哭了。她收下十块钱,不哭了,可是一下子又哭了。我问你有了十块钱,还哭什么?她说如果那块不丢,就有二十块了……知道了吧,我的名医魏院长,我不坐牢,我的女朋友就更多了。”
魏院长用手指着我,笑着:“你大师啊,真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不失其赤‘裸’之心者也。不管什么心,不小心就你换下来了。别忘了勃郎宁那两名吧:‘吾心所在,吾脑随之’,你这位名医,是只换心不换头吧?”
“你要换吗?”
“我才不要换,要换的是满街十七岁的年经人,其实要换的也不是头,他们打扮起来,漂漂亮亮的、人模人样的,人面兽心没有问题,要换的是,他们的脑吧?他们的头脑跟不上他们的脸蛋,太浅薄了。魏院长啊,你可得想想法子啊。”
“你把问教育部长的问题问了我。”
“不能不问你,因为教育部长不只是人面兽心,而是兽面兽心,他整个脑袋都是猪啊!”
“嘘,小声点!”魏院长作神秘状。“——四支脚的要抗义呀!”
我们相对而笑。魏院长说他要赶回办公室了。临走补了一句:“要换脑吗?我们这儿可有一位天才怪医生,他就是脑神经外科主任巫大夫,我们叫他‘巫神医’,他虽然以脑为专业,但他的脑就不无问题。这么优秀的神医,他已陷入被迫害妄想症,迫害事实本来是真的,但当不再真以后,迫害妄想却成了真,就害得他神经兮兮。有一次大家喝了点洒,他神经兮兮告诉我,他多年来正进行换脑工程,一听把大脑工程化,我就心怀畏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