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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文艺 2005年第11期-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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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这本《要塞》,最近他的遗孀龚苏箩(我觉得还是翻译成康素爱箩更好)的回忆录《玫瑰的回忆》中文版也出版了,这本书写得十分清新,很值得一看,这是圣艾克苏贝里身边的亲人,关于这个传奇人物的最逼真回忆,是2000年才出版的新书,这么快就有了中文译本,我们的读者有福了。龚苏箩是萨尔瓦多人,有着拉丁美洲女人的美丽和热情,1927年在阿根廷偶然认识了负责南美洲邮航的圣艾克苏贝里,很快陷入了热恋,四年后的1931年,两个人结婚了,他们的爱情传奇从阿根廷到法国巴黎,又从巴黎到西班牙,从西班牙又到非洲,超越时空,聚散无常。最后1944年圣艾克苏贝里出发执行飞行任务,永远离开了龚苏箩。此后,龚苏箩一直生活在想念丈夫的情绪中,写写划划,写完了这部手稿,把它放在一个皮箱里,于1979年去世,也没有出版它。一直到她去世二十多年之后的今天,出版社才通过她的家人,找到了手稿并且整理出版了它。
  圣艾克苏贝里被称为是“圣一X”,意思是他是一个极其神圣的谜。那么《要塞》这本书,多少为我们揭开了一点关于这个天空的王子的生命谜底,就是他是怎样看待人世、怎样看待天空和大地的关系的。
  


毕业照
■ 但 及
  曾老师是在一个非常不合适的时候给我打的电话。当然他完全不知道原委。
  电话铃声响起来时,我正在砸东西,把一个数年前从景德镇买回来的花瓶往地上摔。瓷瓶落地时发出巨大的声响,那些瓷末子就四处飞溅开来。妻子一声惊叫。她像个演员那样冲动地尖叫起来。我很气愤,砸瓷瓶就已经证明其严重性,同时我也有些得意,因为听到了妻子的尖叫声。她越无法忍受,我就越发兴奋。由此可见我们婚姻的危机程度。
  铃声响起时,我们都迟疑了一下。这个电话打乱了我砸东西的节奏,本来我肯定还有更多的东西要砸,但铃声让我稍稍恢复了些理智。我朝电话机看了看,妻子也朝电话机看了看,我们谁也没有去接。但电话很顽固,一直在那里响着,铃声折腾得我砸东西的欲望下降了许多。屋子里一片零乱,地上都是瓷片,家具等等物件东倒西歪的,就像刚被公安机关搜查了一般。妻子站在窗口,乱蓬蓬的头发披散着。你砸啊,你再砸啊,你有本事把这个家全都砸掉,她开始变得凶恶起来。我的确还想砸下去,但铃声一直在边上叫着,它严重地影响了我的情绪。
  我怒气冲冲地奔到电话机前面,胡乱地拿起了话筒,我用一种粗暴的声音说: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是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是我,曾建宁,曾老师啊。
  曾建宁三个字一报,我心头正在上升的火气一下子被浇冷了许多。曾建宁是我读初中时的班主任。老师在此时的来电,既让我感到突然,也让我情绪上无法适应。我的脑海里顿时乱糟糟的。是……是是曾……曾老师啊,我口吃地说。屋子里很静,妻子还是站在窗前,我现在能感受到她那个黑乎乎的身影。这让我讲话很不方便。
  你好吗?曾老师在电话那头问。
  我,我很好,很好的。我开始笑嘻嘻地说。我知道此时是很不应该笑的,但面对自己的老师,面对一个曾经帮助过我的人,我只能笑脸相迎。妻子听到我这样的话,很不以为然,她砰地把门碰了一下,然后就走了出去。一股冷风从我的面前掠过。
  我正在你家附近,我想见见你。曾老师说。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此刻我能见人吗?这真是糟糕至极。我……我现在、现在……有点事。我想我只能这样搪塞了。
  我就在你家边上,可就是找不到你们的楼。曾老师这样一说,让我心里一下子凉了许多。我的脑海里顿时闪过无数个怎么办。我能让他这个时候进来吗?他看到我家里这一片狼藉会作何感想呢?我开始后悔了,我刚才不应该接这个电话的,不接这个电话就什么事也没有。但是他是我的老师,而且不是一般的老师,我这样拒绝应该吗?
  那,我下来,我在小区门口等你。我想我必须当机立断。
  妻子已经不见踪影,我估计她走开了。我心中残存的怒气还在,这让我走路的脚步变得格外的重。我从那些碎瓷片上走过,听到皮鞋碾过时发生的嘎嘎声。家里乱得不成样子,我看到几条椅子都翻倒在地,窗帘也垂下了一个角。我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悲凉之感,我觉得这场婚姻从头至今都是一个错误,一个完完全全的错误。关门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在想我为什么会结婚呢?
  跑到小区门口,真的看到了曾老师。我气喘嘘嘘。在路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怎样找个借口呢?怎样找个理由呢?现在让曾老师进家门肯定是不合适的。一个狼藉的家怎么能展现在老师面前呢?这让我伤透了脑筋。一路上想了好几个方案,但这些方案都似乎有些站不住脚。当我看到曾老师站在风里向我挥手时,我还没有想好理由。但是我没有退路了,我只有朝着他的方向迎过去。我开始招手。
  曾老师几年前曾经到过我家,这回是第二次来,他看到我时就不时抱怨自己的记性。我怎么会找不到呢?你看我这个记性,我可真是老了。他握住我的手时这样感叹道。他的手很热,握得也有力。他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好吗?我们好久没有联系了。我对曾老师说。
  还行,还行,身子骨还硬朗。曾老师的头发里露出了些白发,比他上次来的时候老态了一些,但他的嗓音依然响亮,我想这是他的职业习惯,可能到老也是这副模样了。
  你是哪一幢?他放下我们握着的手问。
  我有些犹豫,但还是朝自己那幢楼的方向指了指。
  曾老师把手放在额头上张望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我就是回忆不起来啊,他又是这样感叹道。
  曾老师,我家里在装修,我们到外面茶室去坐坐吧。我情急之中编出了这么一个理由。
  装修?他点了点头。不过,没关系,我进去坐一坐就走,来了总要看一看吧。
  曾老师的话又让我为难了。他已经迈开了脚步,方向直指我们那幢楼。
  算了,算了,里面都是油漆味,进去不舒服。我继续胡编下去。
  油漆没有什么,我年轻的时候还做过油漆工呢,不过我好像没有跟你们讲过。曾老师似乎很坚决。
  曾老师腋下夹了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上身是一件条纹的休闲装。他的样子与他在学校时一模一样。他已经朝着我家方向走开了,他的脚步矫健有力。我看到传达室的老头默默地看着我们,这让我有些心虚。
  这个时候我十分为难,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必须阻止他。家丑不能外扬,更何况在我的恩师面前呢。看着他的背影,我的脑子里一片浑浊。我清了清嗓子,然后十分响亮地说:曾老师,你不要过去了,我刚刚和装修工人吵了一架,他们以次充好,我对他们恨死了。我就站在原地说这句话。曾老师听到以后,也停止了脚步,把头转了过来。他一脸的惊愕。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
  是啊,我气死了,我差点砸东西。这时,我开始平静下来。我知道曾老师已不再坚持了。
  我们去外面的茶室吧。说完我就转过了身子。我开始朝小区外面走。
  走了几步,我向后看了看,发现曾老师跟在后面。有些人就是心黑,你可真要提防啊,他边走边这样说。我把脚步放慢下来,等他跟上来。曾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
   
  服务员把一盆太湖白虾端了上来。曾老师一直在讲学校的事,但我没有仔细听,我只是装模作样地点头。
  最近我的生活有点拮据,自从与妻子的生活不正常以来,我常常住宾馆吃饭店,钱也哗哗地流。前些时候,我那点小股票又亏了本。家庭有时就是这样折磨人,遇到不顺,生活所有的轨迹都会发生改变。我和妻子就这样,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冷战。这个冷战直到今天爆发,终于演变成热战。
  曾老师举起酒杯,跟我干杯,于是我慌乱地应付着。
  你是我所有学生里最值得骄傲的学生之一,曾老师把酒喝下去的时候这样说。
  我急忙摇摇头。哪里哪里,我是很笨的一个。我答非所问地说。
  这时,我开始仔细打量起来曾老师。他的脸上多了些皱纹,但依然很有精神。他的下巴那里有一颗黑痣,黑痣上还有零星的几根短毛。这颗黑痣把我的思绪带回学生时代。那时我们班上每个人都惧怕他,都惧怕那颗黑痣。一旦他出现,班上就会鸦雀无声,心也都绷紧起来。我们背后都不叫他曾老师,我们叫他大丑痣。大丑痣在学校里话很少,他背着手在教室里踱来踱去。有时,冷不防会拍一下桌子,吓得我们都跳起来。他当众撕碎过好几个人的作业本,然后把碎纸扔进垃圾筒。我没有让他撕过,但我也怕他来撕。后来,大丑痣被人叫得少了,我们开始管他叫法西斯。事隔十多年,当我再回忆那一幕时,我的认识发生了逆转。我不仅没有责怨他,而且还有些感激他。没有他这套法西斯的手段,我就不可能考上大学,也不可能有我今天这样的城里生活。总之,现在我对曾老师有的是感激,感谢他的严厉,更感谢他的法西斯作风。所以,我把曾老师看作是恩师,看作是人生当中的一盏航灯,正是这盏航灯指明了我前进的方向。
  
  现在我面对着他,把酒杯举了起来。曾老师,这是我敬你的,真心诚意,感谢你在学校里的那段日子。我对着他认真地说。
  哪里哪里。他也举杯,喝完后抹了抹嘴唇。
  饭店里很热闹,服务员又端菜上来了。曾老师开始抽烟,他问我要不要,我摇了摇头。他抽烟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他把烟拿出来,放在手表面上弹几下,然后又用手在香烟上轻轻一摸。当他抽第一口时,他会深深地吸进肺里,然后又长长地吐出来。看他抽烟是一种享受,他在不紧不慢中品味着烟的意味。他抽的烟不好,是那种叫“红双喜”的香烟。我把烟壳拿在手里看了看,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种牌子的烟了。
  你现在生活好吗?他像长辈一样关心地问起我来了。
  很好,一切都很顺利吧。我答道。
  其实我说的根本不是真话,今天在妻子面前这样摔瓷瓶会是生活和谐的举动吗?不仅如此,我在单位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最近一些日子,我们的头儿经常给我穿小鞋,把我科长的职位给撤了,让我整天无所事事。我的情绪一直扭不过来,一直很压抑,很沉闷。上周,我与头儿也吵了一场,吵完以后我甚至打算调离这个单位。但这些我是万万不能告诉曾老师的。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生活肯定会变得更加美好。所以我要挑好的说,甚至编着说。
  最近是不是又提拨了?曾老师吐着烟气问。
  可能吧,上次人事部门找我谈过话了。我继续编着。
  我一直希望你能当上市长,当上市长我就光荣了。他突然笑着说。他一笑,我也跟着笑。
  这中间他还告诉我,单位分给了他一套房子,是最后的房改房,有九十多平米。我向他表示祝贺。
  我们就这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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