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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莺啭-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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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馥之和县尉皆微微变色。
“我等携了良驹前来,可日行五百里。”顾昀继续道:“营中疫情甚急,还请姚扁鹊速随我等前往。”
县尉听了这话,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平阳郡距此三百里,邑中的人骑马也须两三日。行伍之人能够一日赶完并不奇怪,可姚扁鹊是个妇人……他偷眼瞅瞅姚扁鹊。再说,这般遥远路程 
,姚扁鹊若一去不返,邑中还有未愈之人,再出大疫可如何了得?
馥之神色平静,没有答话,却转向县尉,道:“方才我路过南街,见府吏正寻府君,似有郡中文书来到。”
“哦?”县尉一讶,迟疑片刻,抱歉向顾昀和王瓒一拜:“二位将军且慢叙,下官稍后便回。”
顾昀没工夫理会,只一颔首。县尉又行礼,匆匆出门。
院中只剩下馥之与几个来客,身后的阶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阿四捧着一碗药跑上堂去了。
馥之回过头来,面向顾昀,微微一笑:“将军来请,本不该推辞。然馥之有要事在身,明日还须往别处。可将驱疫药方写下,将军带回复命便是。”说罢,行下一礼,便要往堂上去。
顾昀闻言诧异,看了一眼王瓒,而后,面上愠色微现。
“且慢!”他身形一移,挡住馥之去路,沉声道:“疫情紧急,还望扁鹊不吝亲至。”
馥之抬眸,道:“馥之所负之事也是紧急。疫病虽猛,有此药方却必是无虑。馥之难从,将军见谅。” 语气仍是和顺,面上却坦然无惧。
顾昀眉头皱起。大疫非同儿戏,大将军病重,他奔波三百里赶来,岂可只带着一纸药方回去?主帅病重之事不能说出,顾昀坚定地看着馥之,只道:“还烦扁鹊随我等即刻启程。事毕之 
后,无论扁鹊欲往何处,我等必以车马相送。”
此人端的强横。馥之冷眼瞅着他,面上不悦,手微微攥入袖下。
王瓒在一旁观察着脸色,心中直呼不妙,忙道:“扁鹊勿恼。”
对视的二人瞥过眼来。
王瓒上前稍稍拉开顾昀,向馥之一揖,含笑道:“我乃主簿王瓒。军中逢大疫,一旦散播,万千军士性命皆在其中。左将军听闻扁鹊之能,日行八百里前来,只盼扁鹊早至,救治人命。 

他语声清朗,唇边笑容淡淡,愈发显得俊秀无匹。
“既如此,将军当速归才是。”馥之看着他道,字字清晰:“我既敢说药方足以应付,便绝无虚言。各人皆不得已,将军何苦相迫!” 
王瓒一愣,不想她反将这话来拿自己。
顾昀见劝说无用,目光一寒,把王瓒推开:“如此,莫怪某不敬。”说完,手一挥,王瓒未及阻止,顾昀身后两名随从已经上前,伸手拽向馥之。
馥之冷笑,未等他们碰到自己,将衣袖拂起。
王瓒只觉迎面一阵温香,片刻,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软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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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灼灼,头顶梅枝光光秃秃,勉强地将天空一角分作碎块。
王瓒想动动身体,却一点力也使不起来。
他觉得不舒服。自从到边境以来,自己俨然得了洁癖,陌生的食物器物一概不碰,便是睡铺也必定日日晒过再躺,可如今呢?这院子是人来人往的去处,不远的堂上还有病患,要是…… 
王瓒闭上眼睛,不再往下想,努力地忽视身上那似有似无的不自在。
都是这人!他气恼地瞪一眼旁边的顾昀。
此处不是军营或朝廷,既然是请扁鹊,便定要好声说话,拿什么官威?还是大长公主的儿子,如此干巴!王瓒心里恨恨道。这下可好,一个将军,一个主簿,两名随从,统统被这不知哪 
来的游医放倒,动弹不得。天下谁见过这等丑事?
气了一阵,待稍稍平静,王瓒却又担心。不知这妖妇使的是什么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思索起来,只觉心中七上八下的……
他转过眼睛,看看已经闩好的院门,再看看顾昀。只见他眼睛睁着,看得出脸上已是怒不可遏。
他定是想一剑把姚扁鹊结果了。王瓒暗自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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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夹着午间的温热吹到堂上,馥之给一名病患把过脉,微笑了笑,对他说:“足下已无大碍,调养两日便可康复。”
患者闻言大喜,忙从铺上起身坐正,向馥之长长一揖:“多谢扁鹊救命之恩!”
馥之颔首还礼,从席上起身,转头,却发现阿四在旁边不停地瞄着自己看。
见馥之发觉,阿四挠头笑笑,跟着她离开前堂。
“阿姊要走?”随馥之到后院收下晾干衣物的时候,阿四开口问道。
馥之看看他,点头:“是。”
阿四皱皱鼻子,小心地问:“为前院那几人?”
馥之笑笑,摇头:“不是。他们便是不来,我明日也要辞行。”
阿四颔首,似有所悟:“阿姊既不肯随他们去军营,眼下便须乘府君未归,速速离去才是。”说完,他忽又觉得苦恼,望着馥之:“阿姊,如此可会连累府君?”
馥之却淡笑,没有答话。少顷,她拍拍阿四的头,将手中衣物交给他,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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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挂在正中天,晒在脸上,火辣辣的。
顾昀凝神闭了一会眼睛,又眯着睁开。
心绪稍稍平静了一些。四周一丝动静也没有,人人都了无声息。他望着天空,入目是深蓝和白灼交融的颜色。
顾昀忽然回忆起两年前。那时,他还是一名校尉,凭着初生牛犊的劲头,跟随三叔顾铣带领三千人夜袭东羯人营帐,斩杀了单于石靺并羯人贵族部众万余人。一夜血腥,他们得胜回营之 
后已是晨光熹微。顾昀却毫不疲惫,只觉血液仍激荡,仿佛还身处羯人营地的嘶喊和火光之中。那时,顾铣拍着他的肩头哈哈大笑,带他纵马出营,在草原中狂奔,直到日中。最后,顾昀一 
下仰面倒在厚厚的草甸上……
不过,自己那时的身手若换到现在,定一跃而起将那妖人姚馥之斩作两断!
想到这里,顾昀心头怒气再起,想咬牙握拳,却软软的使不上劲。
头顶的日光忽而被遮住,顾昀回神,一张脸出现在上方。那不是别人,正是姚馥之。
两相照面,顾昀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馥之不慌不忙,蹲下身,看看他的脸,又将他全身打量一番,唇边忽而漾起一丝莫测的笑意。
“将军现下必定想杀我而后快。”馥之道。
顾昀盯着她。
馥之敛起笑意,片刻,却站起身来,向他深深一礼:“馥之自知多有得罪,方才情急,一时顾不得许多,还望将军恕罪。将军方才所言之事,馥之细细思考一二,并非不可应允。只有一 
事,还烦将军相助。”
这人的嘴脸和话语转变得甚快。
顾昀微愣,狐疑地看她,脸上阴晴不定。
不远的王瓒亦凝神细听。
只听她继续道:“馥之闻羯人劫掠边邑,朝廷遣大将军率师讨伐,如今已至平阳郡。诸位可在其麾下?”
顾昀和王瓒闻言,脸色皆是一变。大军出征乃机密之事,她如何知道如此清楚?
馥之似看出他们所想,笑了笑:“将军不必猜疑。边塞非封闭之所,朝廷欲出征,民间早有传言;且大将军率数万之众陈于平阳郡,半月未动,还怕别人不晓?”
顾昀目光微微凝住。她说的也是实情,军中发现染疫无法遏制,便派人到附近乡邑四处询问驱疫之法,难免会走漏消息,焉能守密得许久?他心中一叹,有些气闷,若非疫情拖累,他们 
如今已出塞外与羯人厮杀了……
馥之见他无所动静,蹲下身来,看着他的眼睛:“若是,便目视左边;不是,目视右边。”
顾昀冷瞥着她,片刻,看向左边。
馥之满意地微笑,片刻,一字一句地说:“馥之正巧也要出塞,烦将军出征之时,顺道带我一程。”

螟蛉子

出塞?王瓒意外非常,直想皱眉。她虽是扁鹊,却岂有女子随军之理?此人来历不明,到时出了差错,谁人担得起?
顾昀盯着馥之,心中犹疑不定。
馥之仍神色悠然,坐直了身体:“将军可以不应,尔等中的是,三个时辰之后方可动弹;馥之若欲离去,即刻便可动身。”
言语中,胁迫之意昭然若揭,顾昀眯起眼睛。
“如何?”馥之神色平静,与他两相对视。
风似乎不再吹了,街上隐约有孩童嘻笑跑过的声音,再无动静。
烈日当头,汗水沿着额角淌下发际。
顾昀强压下一股闷气,片刻,眼睛朝左转去。
馥之微笑,向他一礼:“多谢将军。”说罢起身,朝堂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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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堂上远远传来细碎的话语声,顾昀只觉胸中气血翻滚,几乎要撞出喉头。
几只雀鸟叽叽喳喳地叫唤着,从外面的柳树上飞入院内。王瓒看着墙头上自在扑腾的雀鸟,又斜眼看看顾昀僵直的身躯,忽而觉得此人可怜,心叹他这趟扁鹊请得委实憋屈。
未几,阶上传来脚步声,顾昀视去,是那个叫阿四的总角少年。只见他手里捧着一个碗,径自走到顾昀身边,蹲下身来。
“阿姊叫我来给尔等解药。”他说。
顾昀冷冷地看着他。
阿四脸上嘿嘿一笑,用匙羹将碗中药汤舀出一匙,把碗置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将匙羹送到顾昀唇边,刚要再往里送,忽然瞥见顾昀眼中的隐隐杀气,停住了动作。
他想了想,对顾昀道:“虽使人绵软失力,却非毒物。而若说驱疫良医,恐眼下只有阿姊,将军起身后还望三思而行。”
顾昀的脸一黑,眼睛几乎要射出箭来。
阿四又是嘻嘻地笑,一手将顾昀的嘴夹开,一手将药汤喂进他嘴里。
药汤温温的,带着些野蔬的味道,似药非药。顾昀吞下几匙后。阿四又给两名侍从服下,最后来到王瓒的身边。
最后才给我……王瓒盯着那匙羹,满心嫌恶。这匙羹喂了人,又放到汤里,再拿出来喂人,如此反复,最后什么都有的那点便是我的……他哼哼地想。
阿四却不管,打开他的嘴灌下药汤,擦擦汗,端起碗回屋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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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昼的日光撒在空旷的原野上,白草铺满了平地和丘陵,在秋风中懒洋洋地摇曳出波浪。
飞驰的马蹄踏过草原中的道路,尘沙在后面淡淡漫起。
王瓒攥着缰绳,两袖鼓风。顾昀奔在前面,上路已经一个时辰,他既不歇息也不说话,似乎一心只这样将后脑对着众人。他看看旁边,姚馥之和阿四一前一后地跟着,并未落下半分。
这妇人马术倒也娴熟。他心里想着,转回头去。
一路上,王瓒除了看风景,想得最多的就是姚馥之的来历。有一点他总觉得琢磨不透,她一副乡野妇人打扮,其貌平平,举止谈吐却是落落大方,总让人觉得很不一般……当然不一般, 
寻常妇人谁会使那等怪力乱神的招数?
王瓒不禁再看向姚馥之,她侧着脸,露出腮边姣好的轮廓。王瓒忽然想起京城中那些年过半百仍妆扮风情的贵妇,若这妇人再懂得保养要领,恐怕也能与那些犹自妆扮风情的半老贵妇们 
比上一比的……不过,世上扁鹊大多乃是行医二三十载的白发老者,她一个中年妇人竟也得扁鹊之名,除了那妖术,恐怕还是有些本事的。
路过一片草滩时,阿四在后面大声叫道:“将军!此处有泉水!且歇一歇吧!”
顾昀放缓下来,转头,只见离大路旁不远的一个小丘上,果然有一股清泉自地穴中汩汩流出。他看看天色,日头偏西了,夜间在野外寻水源不易,先补足水囊也好。于是,他挥手让众人 
停了下来。
众人各自下马。阿四去了自己和馥之的水囊,到泉眼里装得满满的回来,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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