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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窃国-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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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回京的宋道游对京城的事情不熟悉,他疑惑着问道:“此书甚是贵重,又藏于南梁台城之中,并不外传,大王一直求索不得,甚为在意,却不知如何获得了?”
崔暹回答:“这又是一桩趣事了——年初时台城陷落,太子萧综一怒之下火烧书阁,大半藏书经文都付之一炬。有部分未曾焚毁,就此流出。有州客将此书携至京城,想将它卖与大王。谁知大王伪称借阅一晚,背地里召了二十多人连夜抄写完毕。等到第二天,将此书奉还,说,‘用不着了’,那州客顿时傻眼了。”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大王富有四海,此书既为大王珍爱之物,就算价值千金,也是买得起的,如何使出这等手段?”宋道游十分不解。
“想来不是不舍得花钱,而是卖书人见大王富有,漫天要价,反而惹恼了大王,故意以此法捉弄罢了。越是狮子大开口,就越是一个子都不给。”
崔暹的解释令大家恍然大悟,越发觉得有趣,免不了又是一番大笑。
赵汶并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好笑,倒是暗忖赵源身为上位者却和商人玩这种把戏,难免自降身份。如此自作聪明,实则幼稚可笑。不知不觉间,嘴角露出一丝哂笑。
这时候,赵源在众人眼前出现了,身后还跟着王府长史赵道德,在刘桃枝和几名侍卫的护卫下,朝水榭中姗姗而来。
几个人慌忙起身行礼。他摆了摆手,然后步履悠闲地走到当中的主位前,坐下了。由于这次聚宴来的基本都是文人,他也换了一身文人打扮,素白的中衣外罩了一件银灰色的鹤氅,宽襟大袖,羽扇纶巾,着实是温文尔雅,倜傥风流,丝毫不见平日里的嚣张姿态。
赵汶很少见他这般打扮,一时间竟然看愣了,忘记了起身。直到赵源朝他这边瞥了一眼,他这才赶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赵源看起来心情很好,他落座之后,摇动着手里的白羽扇,悠悠说道:“与诸位说件好事,适才南方来报,辛术在那边又得了胜仗。侯景现在缺粮,好不容易在江西筹措了五百万石稻米,正要沿江而下运到建业时,辛术率军渡淮阻断,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回下邳时,顺便捎走了南梁三千余户人家,想来侯景此时正在建业跳脚大骂,徒唤奈何呢。”
“这般好事,可喜可贺啊!”众人纷纷抚掌称叹,气氛也愈加活跃了。
赵源笑道:“侯景快要断粮,军心必然涣散,他再与南梁各路勤王军交战,只怕胜少败多了。咱们且安坐此处看好戏,等他们两败俱伤了,我再遣一大将护送萧渊明南渡,另立朝廷,叫他当个傀儡帮我招揽人心。以后我国就可以借着江淮为跳板,进取建业了。”
他自是春风得意,大臣们也跟着高兴,免不了一番恭维奉承。
酒席进行到一半时,赵源转向正在编纂《魏书》的魏收,问起近来的进展情况。魏收对答如流,令他颇为满意。
众人乘着酒意,开始依次行起酒令。赵汶不善吟诗作对,却推脱不得,因此屡屡落败,成了罚酒最多的人,脸色很快红了。
往来数番之后,轮到杨愔,这一次的令颇有难度,他斟酌半晌也没有说话。眼见着限时快到了,坐在他旁边的魏收也有了几分醉意,借着酒兴嘲笑道:“杨遵彦理屈词穷,该罚酒了!”
赵源却摇着羽扇,笑吟吟地说道:“魏收恃才轻薄,钱财美妇,无一不好,你可要好好揭揭他的短处。”
杨愔果然开始借着酒令揭短了,“我绰有余暇,山立不动,若遇当涂,恐翩翩遂逝。”
其他人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赵源已知其中深意,最先笑了出来,连连叫好。
众人疑惑,他替杨愔解释道:“魏收在洛阳时候经常眠花宿柳,风流好色,人赠外号为‘惊蛱蝶”。当涂者,魏也;翩翩者,蝶也。”
话音一落,顿时哄堂大笑。魏收一脸尴尬,半晌做不得言语。
赵源还没将他耍够,于是兴致勃勃地催促杨愔:“还没揭发到实处,卿须继续指斥。”
杨愔也有几分喝高了,索性将魏收的狂言妄语抖落出来:“魏收的心眼小得很,诸位可千万别得罪他,就连大将军也别例外。他要是讨厌谁,修史书的时候就故意隐匿谁的善处。每次一和人吵架,他就扬言说‘你算什么东西,敢给我脸色看。我一抬手就把你捧上天,一挥毫就能把你按下地!’”
赵源乐不可支了,附和道:“是啊,我也听闻过此事,魏大人真是神气得紧呢,我们可惹不起!”
崔暹也凑趣道:“先王曾对各官说,魏收为史官,写我等善恶,连诸勋臣都要请他好吃好喝,我等后世之名全在他笔下,哪里敢有半点得罪?”
大家都跟着继续大笑,魏收的面孔红一阵白一阵,却分辩不得,只能哑口无言,低头静坐了。
在这样欢快愉悦的气氛中,只有赵汶冷眼看着,暗暗冷笑。得罪史官可不是什么好事,今日嘲笑魏收的这些人,将来在史书上的形象,多半要不怎么光彩了。
酒令告一段落,崔季舒对赵源说道:“近来不少梁人逃到我国,有一相士,两眼皆盲,却极善听人声音,预测前程。人人都说他测得准,下官特意请来,可否于席中一试?”
赵源当然清楚这是崔季舒的一个小小伎俩,借相士之口来讨好他。不过他现在心情很好,也就答应了。
盲眼相士来了之后,众人按照座位的次序,逐一说话,让他听声预测。
相士听了刘桃枝的声音后说:“将来会有不少朝中贵人和王侯将相死在这个人的手里。然而这个人就像鹰犬,是听别人的命令而行事的。”听了赵道德的声音后,相士说:“这也是位贵人啊,只不过富贵程度不如前面那个人。”
依次下来,轮到赵汶时,相士听了他的声音,突然面露异常神色,然后说道:“此当为人主。”
话音一落,满座皆惊。赵汶吓得两手一颤,“你胡说什么?”一面斥责,一面偷眼观察着赵源的神色。
果然,赵源的眼睛里闪现出犀利异常的冷芒,却转瞬即逝,一脸的不以为然。
气氛分外紧张,谁也不敢说话,只是将视线齐刷刷地转向赵氏兄弟,惊疑不定。
相士并不辩解,而是使人引着,走到赵源面前,“草民请为大人测音。”
众目睽睽之下,赵源沉默片刻,突然手指着赵汶,对众人笑道:“相术未可尽信,像太原公这等人都照样得了富贵,这在相书上又该如何解释?”
赵汶硬着头皮继续坐着,只觉得手心里湿漉漉的满是冷汗,好像哥哥那锐利如刀的眼神会将他穿透一般。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前所未有地惶然了。
相士听到赵源的声音之后,突然不说话了。只是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似乎颇为踌躇。
一种很不妙的气氛,在周围蔓延开来,人人都提心吊胆了。极度紧张之下,他们连声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相士接下来会说出什么骇人言语来。
189
189、攘外先安内 。。。
在极度尴尬的气氛中,不但赵汶紧绷着神经,如坐针毡,连举荐相士来为众人算命的崔季舒也暗自惶恐不已,生怕自己这下子马屁拍到马腿上,惹赵源发火。
偏偏相士双目皆盲,根本看不到眼下的紧张局面,他就算使再多眼色也没用。无奈之下,他只得给旁边的侄儿崔暹递了个眼色求助。
崔暹立即会意,于是起身来到相士身边,表面上拉住相士的手往前推了推,催促道:“有什么尽管说,这位大人向来豁达,就算有什么不好的也不会怪罪你的。”实则悄悄伸手到相士背后,轻轻掐了一把,以作为暗示。
相士无可奈何,只得含含糊糊地回答道:“这位大人也是国主啊。”
赵源脸上的戾气转瞬即逝,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自信笑容,大大咧咧地说道:“这倒是在理,我家群奴都要大富大贵,何况我自己了。”接着,他打破了这种僵局,对旁边的侍从吩咐道:“赏绢十匹。”
待相士谢恩退下之后,赵源突然转脸向赵汶,笑道:“这相士的话倒是有趣,你为人主,我为国主,着实耐人寻味。自古以来都是父死子继,哪里有兄终弟及。你我总不可能全都成了君主,除非,重蹈那东吴孙氏兄弟的覆辙。”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齐聚向了赵汶。赵源说的典故在座的人自然十分清楚:孙策是孙坚长子,少年得志、英武绝伦,更兼姿颜俊美。父死时临危受命,十七岁起兵,奠定江东六郡八十一州基业。正当大展宏图之际,却阴差阳错地身死小人之手,年仅二十七岁。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却给弟弟孙权不劳而获得了去。孙权称帝时,吝啬得很,只给哥哥追封了个王爵,执政末期时更是昏庸暴虐,滥杀能臣,为吴国灭亡埋下了祸根。
眼下他突然提到孙策和孙权的例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和赵汶,联想之下,不禁各自悚然了。
虽说赵汶老实木讷,没看出哪里像孙权。但赵源除了勇武不及孙策之外,其他各个方面简直就是孙策的翻版。郭嘉曾预言说:“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必死于匹夫之手。”后来的事实果然被他料中。
因此,众人各自惊疑不已,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赵汶的额头上沁出了不少汗水,众目睽睽之下,他越发惶恐了,只得连滚带爬地从案后出来,到地当中跪下,一连叩了几个响头,辩解道:“大王勿疑,下官才智浅陋,庸碌愚钝,万万不敢妄想做孙权,也绝对做不得孙权啊!”
赵源倒也没有任何狐疑的目光和愠怒的表情,神色自若如常。他端起面前的酒觞,浅浅抿了一口,似乎连正眼看他一眼都懒得,只是低垂着眼帘,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你平日里在家经常强身健体,舞刀弄枪,蹦蹦跳跳的。不知你现在进境如何,是不是像天子一样,可以百步穿杨,挟着石狮逾墙了?”
“回大王的话,下官并无它意,更不敢对您有半点异心。至于习武,是为了强健体魄,将来可以为国效力,征战沙场。”他一面解释着,一面重重叩头,额头很快红肿起来。
“哦?那么你的开府参军高德政,和晋阳的几位亲贵暗地里书信来往,还经常代你向他们馈赠礼物,又是怎么回事?”赵源放下酒觞,笑容越发明媚了,可说出的话却令赵汶越发胆战心惊了。
众人再次惊愕了,深感此事匪夷所思,谁能想到一贯老实愚笨的赵汶背地里会做出结交鲜卑亲贵的事情来呢?鲜卑亲贵们各个手握兵权,地位显赫,虽远在晋阳霸府,却几乎可以左右东魏朝局,甚至动摇立国根本。以赵汶这样的敏感身份,和这些人结交,不能不令人怀疑。
此时正值阳春时节,春风拂槛,杨柳依依,烟波致爽,本应该令人心旷神怡,惬意非常。可是水榭里的气氛却越发凝重了,人人都凝神屏气,旁观着事态的进展。在这等敏感事件前,谁也不敢轻易开口,以免惹祸上身。
赵汶语塞了半晌,回答:“下官不知此事,大王若是怀疑,可召高德政来询问。至于馈赠礼物,实在是出于小辈对长辈的敬意,礼物也并不贵重,并没有贿赂结交之意。”
赵源冷哼一声,突然伸手入袖中,移出时,手上已经多了一叠信件,然后掷到赵汶面前,其中几封甚至砸在他的脸上。
“你以为你叫别人代笔,字迹变了我就认不出了吗?你从小读书写字都是我教的,行文之中有没有你的语气和习惯我会瞧不出?高德政是个什么人我会不清楚,只消几十板子,他肯定把你供出来,看你还死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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