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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作了请求之态,却已然伸手,半接半夺地取了殷启手中的鞭子,殷氏张了张嘴,却不好再多说。
那一天殷大当家又学到了样东西,其实抽鞭子也是门学问,有的看起来重、声音也响,落在身上倒不那么痛,而有的看起来重、声音也响,落在身上则是真的痛。
对于这个,沈小王爷曾经煞有介事地同她分析过,觉得关键在于落在肉上的是鞭身还是鞭梢。首先挥鞭手要前倾,鞭梢吃力较重,落在身上自然就痛,但鞭梢先扫过地面或者旁的东西,鞭身落在身上自然便缓了力道。
当然,他那是闺房之趣,同这个不尽相同,倒是师父竟然也深得其中之妙……
她仰头望望唐隐,眼神微妙。唐隐只以为她吃痛,执鞭的手更往前倾,令大半截长鞭皆拍在金砖地板上。他是不知这个浑球此时心中所想,否则这鞭梢怕是会直接抽在那个胡思乱想的脑门上。
话说这头,沈小王爷被“押解”进宫,也是不好受。何太妃气得把椒淑宫所有的桌子都掀翻了,扬言非要揍死这个丢人现言的东西。
好在宫里的杀伤性武器实在不多,她随手捡了宫人挑帘子用的镶金铜杆儿,揪住他就是一顿好打。那沈小王爷更是无辜——他连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只记得一大早被人接回了母妃的椒淑宫,接着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胖揍。
他从小到大习惯性挨打,各宫娘娘这时方姗姗来劝,无奈何太妃越想越气、越气越打,眼见得沈庭蛟美美的一个王爷给打得如同雨后残花,终于王上沈庭遥也被惊动了。
他负手踱进宫里,倒是镇住了准备大义灭亲的何太妃:“庭蛟,你实在是太荒唐了,发生这等事,让大荥皇室颜面何在?”眼见得何太妃眼睛又发红,他居高临下地补了一句,“也罢,既是如此,朕为你与那殷大当家选个日子,你自嫁……你自娶她过门吧。”
沈庭蛟尚有些懵懂:“娶谁?”
翌日,王上降旨,将殷逐离指给福禄王沈庭蛟为妻。婚期定在次年五月初八。
宣罢圣旨,内侍黄公公被殷大当家引到大堂吃茶,顺便还拿出一份密旨,称殷大当家辱没皇室,本罪不可恕,但念在殷家世代经商有道,对大荥子民也算劳苦功高,死罪可免,但需出粮草五十万石,将功补过,以解西北战事所需。
殷大当家身上带伤,直着腰不敢躬身,嘴角却是抽搐:“黄公公,王上这是要将九王爷卖给我啊!”
黄公公历来受殷家好处良多,自是也不跟她一般计较:“大当家不可胡言,嫁入皇家,以后大当家就是福禄王妃,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耀啊。”
殷大当家仍是咂舌:“啧……黄公公,九王爷虽然是大荥第一美人,但这五十万石粮草,还要军粮的品相,太贵了吧?”
黄公公临走时便受皇命,反正这交易哪怕是强买强卖,也是做定了的,他当即便横眉竖目地道:“大当家,这可是皇命,你敢抗旨?”他威迫完毕,又换了个笑脸,“大当家,咱家实话跟您说了吧,现今国库吃紧,加之上次送去西北的军粮又被劫了,大将军曲天棘一日连发六道八百里加紧军函催要粮草。偏好您这就赶上了……您是个明白人,当知道这五十万石粮草,您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殷大当家还是有些为难:“这道理殷某也懂,可是黄公公,九王爷心里有人,在下担心他未必肯卖……”
黄公公一口茶呛进了肺里,咳嗽半天方尖声道:“大胆!”
殷大当家赶忙改口:“娶,是娶!”
这个沈庭遥明显有考虑,是以黄公公也不担心:“咱家刚已经说了,这是圣旨,九王爷岂能不遵?”他悄悄靠近殷逐离耳边,重又低声道,“王上说了,他敢不卖,就派他去山东挖煤。”
“……”殷大当家沉默半晌,终于递过去一锭金元宝,也低声问,“王上是不是还说,我若不买,就捉我沉塘?”
黄公公接了那元宝,又喝了一口茶,方眉开眼笑地道:“那倒没有,王上只说如果大当家不买,就不许大当家在山东挖煤!”
“……”殷大当家揉了阵太阳穴,终是恭敬地道:“谢黄公公,在下恭送黄公公,黄公公您好走。”
黄公公前脚出门,后脚殷大当家便传了自己的大总管郝剑:“西北涪城附近有的米行粮庄眼下能够抽调出多少?”
郝大管家取了一把金算盘,甚至不用账本,埋头加加减减了盏茶功夫,朗声道:“大当家,目前涪城附近三城可以调用的上等粟米九万石,黍六万石,稷六万石,稻七万石,麦五万石,菽五万石。”
殷大当家咂咂嘴,背疼兼心疼:“传信过去,每样抽些,凑足二十万石送至西北忠勇军大营,交给曲大将军。”
“是。”郝大总管正要下去安排,冷不防前面跑来个黑衣小帽的家丁,口中只是叫嚷:“不好了大当家,福禄王逃婚了,现在下落不明,王上正派人四处搜捕呢!”
“逃婚了?”殷大当家面露喜色,不慎又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直疼得咧嘴,“逃得好哇。那谁,郝剑!你先回来……”
第3章 第三章:捉拿逃夫
第三章:捉拿逃夫
十一月二十九,长安。
蓬莱居,沈庭蛟穿了身紫色的长袍,衣领和袖口滚了白色的狐狸毛,衬得肌肤如同冰雕玉琢一般。小二自是识得他,也不肖他招呼,就上了他喜欢的几样小菜,替他斟酒时近乎习惯性地问:“九王爷,仍是挂我们家大当家账上么?”
沈小王爷也近乎习惯性地点头。
“好嘞!”小二斟了酒,热情非常,“九爷您慢饮。”
沈小王爷在二楼等了好一阵,外面时有官差四处搜查,但大伙都知道他不过是逃婚,等被捉回去,仍是好好的一王爷,倒也没人敢招惹他。
不多时,有一女子身着紧身短衣,手提长枪,蹭蹭上得楼来。沈小王爷一见她便露了几分喜色:“凌钰!”
那女子闻声转头,几步便到了他跟前,也不多言,径自将长枪往桌上一拍,震得众多食客心头俱惊:“王上当真要把你指给殷逐离?她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低贱商贾,敢抢我的男人!”
沈小王爷微敛了眉:“逐离也是好的,只是本王心中只有你一人,与她不过是兄弟情谊,怎可娶她为妻。”
凌钰闻言也不恼,这两个人自幼狼狈为奸,她再清楚不过:“庭蛟,我父亲现在在西北打战,我们一并找他去。”
沈小王爷垂眸想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先不论去哪,总要躲开这长安便好。一想到要娶逐离,爷就有种迎娶我皇兄的感觉,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曲凌钰乃将门虎女,从小就好武,性子跟男孩差不离,当即就扯了他:“走!”
她本是骑马而来,如今出了蓬莱阁便扯着沈庭蛟上了马,一手揽住他的腰:“庭蛟,坐稳!”
曲大将军府的马自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当即四踏如风朝前奔去。沈庭蛟正苦想如何出得了长安城门,曲凌宵左手牵着缰绳挽在他腰间,右手斜握长枪,枪尖乃乌金打造,在地面划出点点火星。
长安西门的守军冷不防见两人一骑来势汹汹,当即便慌了神。待马再近前些,城门郎一见这位曲大小姐更是哭笑不得,挡不敢挡,放走又恐上边责怪。心思几转,遂勉强举枪相拦,那一枪自是拦不住曲大小姐,倒是被她枪尖一挑,飞出了老远。
曲大小姐也不恋战,当即策马奔出了西门。
彼时,殷逐离已得蓬莱居遣人来报,知沈小王爷与曲大小姐一并往西门出城而去。她仅带了随侍檀越骑马追出西门,郝大管家不放心,亦策马跟随其后。在城郊十里处殷逐离一行人遇到了简装出行的王上沈庭遥。
说起来富贵城殷家与当今皇室还有些渊源,前朝北昭圣武帝昏庸无道,朝纲不振、奸臣当道。殷家树大招风,遭奸人陷害,圣武帝下旨抄家灭族。当时的大当家殷碧梧逃出后求救于先皇沈晚宴,取出了一处殷家宝藏,斥巨资供沈晚宴起兵相伐,历时半年,终于改天换地,成就了大荥王朝。
大荥成立之后,国库空虚、百废待兴,殷家却没有受到这朝代更迭的影响,一时之间,几成大荥国商。大荥人提到富贵城,大多只有一句话形容——穷得只剩钱了。
是以殷逐离自是见过沈庭遥,她翻身下马,冲前面装束简洁、低调的帝君拜了一拜:“草民参见王上。”
身后郝大总管与檀越自然随她一并下马行礼,沈庭遥细细打量她,她出来的匆忙,身上着了件绛紫色长袍,长发草草斜扎在脑后,一根紫色的丝带和着青丝徐徐飞扬,眉目不似一般女子的婉约,倒带了几分飒爽英气。
殷逐离不闻他回应,只得跪低了身子随她打量。半晌方呼他轻声道:“起来吧,如今没有外人,殷大当家无须客套。”
殷逐离面上微笑,心下却是冷哼,现在这么说了,早干嘛去了。这边腹诽着,那边又听沈庭遥继续道:“殷大当家也是为追朕那不成气的弟弟而来?”
殷大当家笑意渐深,她随殷氏打理殷家家业也有些时候了,逢场作戏已是再习惯不过,是以这笑容当真比金子还真:“草民只是不想九王爷去山东挖煤,就他那身板,去了也是白领工钱。”
沈庭遥一笑,他与沈庭蛟生得颇有几分相似,只是美貌中多了几分冷冽,让人不敢亲近:“既然目的相同,不如同行。”
殷逐离躬身,神态恭敬:“草民荣幸。”
二人同行,殷逐离落后他半个马头,不多时便见马蹄印往西北而去。沈庭遥唇边露了丝邪佞的笑意:“擒得之后,男归你,女归朕。”
殷大当家倒是明白他此来的目的,自是没有异议:“草民遵旨。”
沈庭遥勒马停顿两步,与她并肩而行:“以后你若嫁入沈家,也不是外人,不必拘礼。”
殷逐离微点头,沈庭遥目光仍在她脸上驻留了片刻,然后望向城郊旷野。此时已是深秋,地里没什么庄稼,秋风萧瑟,天空灰蒙蒙一遍,远望前方,如同天地相连:“你说,朕与庭蛟,有何区别?”
殷逐离知道他也心属曲凌宵,语带浅笑:“王上不知,女子惯怜弱。”
沈庭遥哧笑:“朕身为一国之君,总不能似庭蛟这般柔弱。”
殷逐离唇边笑意更深:“王上亦不知,女子惯崇强。”
“崇强?”沈庭遥一夹马腹,加快速度前行。
果然策马不久,便见着曲凌宵与沈庭蛟正在路边歇息,沈庭蛟生来体质便弱,曲凌宵虽说是将门之女,终究也是在富贵中长大的,此一路行来,连个疑兵之计都不会用。难怪如此轻易便被人追上。
见沈庭遥亲自前来,二人俱都不敢造次,倾身跪在他跟前。沈庭遥也不下马,远远地望了曲大小姐的长枪,半晌方道:“起来。”他伸手,侍从忙替了他的长戟过去,他接在手里掂了掂,方沉声道,“曲凌宵,你若赢了朕手中这杆长戟,朕放你二人离开。”
马上曲凌宵抬了头,她自幼便在曲大将军的光环羽翼下长大,对这位帝君,并不十分惧怕:“王上当真?”
沈庭遥长戟斜挥,声音是属于一个帝王的平静沉稳:“来。”
沈庭蛟在他面前却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乖乖地在地上跪着。殷逐离与檀越、郝剑远远观战。檀越冷哼:“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