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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主,请上当-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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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差不多。”沈小王爷点头,尔后又觉得哪里有点……嗯,微妙的差错……
  中午,曲府又派人来催了一次,情势紧急,已不能再等。
  殷逐离正苦思对策,外间有丫头来唤:“大当家,殷家大宅来人,说唐先生请大当家回去一趟。”
  殷逐离略整了衣裳准备出门,对于唐隐的话,她一向都是奉若圣旨的。沈小王爷仍然画着他的画,眉目清冷,不见喜怒。
  回到归来居,唐隐仍在临溪水榭,秋阳高照;日光稀薄;金色的光线自浮云间探出头来,他的青衫洗得有些发白,却那般妥贴,阳光零落满襟,衣袂生辉,令整个人气质清冽如若回荡在深山溪畔的月光。
  殷逐离行至他身前,他以一个很悠然的坐姿坐在水畔,笑容温雅:“师父是不是令你为难了?”
  殷逐离摇头,他抬手轻抚她的长发:“逐离,师父一直不同意你与曲家为敌,也并不全是顾念着你与曲天棘的父女情分。”
  他极少提起曲天棘,殷逐离抬头,见他眉宇间皆带了浅淡的笑意,和煦若三月春风:“师父只是想着,日后你若有难处,他身为人父,总也会照看着你。”
  殷逐离在他面前一向柔顺:“师父的顾虑总有道理,不过逐离,不需要曲家照看。”
  唐隐微颔首,目光却看向那片碧水,若有所思:“是的,到今日,师父发现我的徒儿,从来就不需要任何人看顾。”
  殷逐离与他比肩而坐,语声含笑:“是的,只要师父在身边就好。”
  唐隐摩娑着她的长发,那动作太过温柔,令人生出一种地久天长的错觉:“逐离,其实师父一直有话想对你说,这些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殷逐离蓦然起身:“我突然想起天衣坊还有点事,师父,我先走了。”
  唐隐握住她的手,令得她重新坐下来:“逐离,你刚出生的时候碧梧曾经嘱咐我,令我带你离开殷家,好好看护你。”他发现自己还能记得那日殷碧梧的几句话,心情略好,“我明知道你在殷家过得不好,却仍是念着私仇,任你在这里长大。我发誓要报仇,偏偏力有未逮,一直拖延到现在。细想这二十年,为师真是羞愧难当。”
  “师父!你最近看婉约词么,怎么也学会悲春伤秋了,那些酸溜溜的文人愁绪,学不得。”殷逐离捡了颗石子,在水面斜打出长长的水漂,其声清悦:“如果不是你,殷逐离不知道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唐隐握了她的手,那温度令殷逐离有片刻的无措,他的神色却如同牵着一个孩童:“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的时候太多,令我们师徒二人关系亲密默契。”他笑意无邪,“有时候师父甚至分不清站在面前的是碧梧还是你了。但是逐离,师父不是你的神。师父只是你的一段过去,一段回忆。”
  那幸福来得有些突然,顷刻间又烟消云散。殷逐离抬目而望,他的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海眼,表面温柔,内里激流凶险。她只是站在海眼旁边的少年,玩耍时投了一颗石子,却连带自己也随之投掷了下去,连一根发丝也浮不上来。
  她上不了岸,只能苦笑:“师父,这些话留待日后再说吧。现在……你暂时同我离开长安好吗?”
  唐隐沉静地望她,眉宇间笑意不减:“好。晚间留下来陪师父吃饭么?你我久已不曾同桌用饭了。”
  殷逐离双手仍在他掌心,那温度令她神魂皆迷:“徒儿遵命。”
  第四十八章:一片伤心画不成
  福禄王府,廉康进来传话:“九爷,王妃说她今儿个有些事,晚些回来。”
  沈庭蛟不以为意,略略点头。至晚间,宫里竟然有一个人潜了进来,他对福禄王府似乎也挺熟,径自就在书房找到了沈庭蛟,语声严厉:“你若离开长安城,你母妃怎么办?”
  见到他沈庭蛟似乎也不惊讶,神色间完全褪却了那种柔弱,双目华光灿然,浅笑顾盼风情之外竟透了些肃杀:“我母妃自然只能交与你了,还能如何?”
  那人似乎有些气急,声音中却带了些训斥之意:“你……你若离开长安,王上必怪罪你母妃,为人子者,就为了一个皇位,就可以置自己生母不顾?!你可知何为孝道?”
  沈小王爷食指在宽大的书桌上虚划,笑意微漾,如同清风掠过碧波:“抱歉,本王从小无人教养,不知孝为何物。倒是令国舅爷见笑了。”
  来人被噎得一滞,又悖然大怒:“沈庭蛟,无论如何,傅某绝不允许你离开长安半步!”
  沈庭蛟神色疏淡,不见喜怒:“国舅若真心不愿本王离开长安,大可现在就取了本王人头献给皇兄。若错失了这时机,曲大将军兵强马壮,国舅如何于万军阵中留住本王呢?”
  来人双手紧握成拳,沈庭蛟却是起身,那夜他穿了一件霜色的薄衣,身姿单薄却挺拔,语声带笑,温言软语却透了些许讽笑:“我真不明白,太上皇和国舅爷与你有什么区别?父亲,你看见曲天棘的下场了么?”
  来人一滞,沈庭蛟双手压在他肩头:“当然了,本王同王妃不同,至少我与我的父亲,没有杀母之仇。”他承继了何太妃八分美貌,又旁添了两分英气,这般微微展颜,确如天人之姿,“王妃怕已然知晓你我的关系,这次离开长安,她对如何安置母妃,全然未提。父亲,本王若留在长安,皇兄必不能放过我,所以走是一定得走的,至于母妃嘛……哈哈,就拜托父亲了。”
  殷逐离同唐隐一同用饭,唐隐喜欢清淡的菜色,偏偏殷逐离是个无肉不欢的家伙,是以大厨房倒也没忘记照顾她的口味。唐隐仍是帮她挟菜,言语间透着关切之意:“离开之后,你姆妈如何安置?”
  他好不容易松动,殷逐离心中欢喜,答得也就仔细:“姆妈同我不和,长安众人皆知。我若一直,沈庭遥必会利用她重揽殷家事务,不论胜败,至少殷家不会有灭族之祸。”
  唐隐点头,挟了一块昭君鸡到她的碟子里:“只是徜若福禄王当真登基,他就能容得下殷家吗?”
  殷逐离略微犹豫,又打了个哈哈:“天下事哪来绝对呢?只是如果功成,大荥起码再有二十年穷困潦倒,他就是想动殷家,也必有顾虑。即使失败,沈庭遥顷尽国力讨伐曲大将军,必然令国库再度空虚,足可换殷家二十年平安无虞。”
  唐隐叹气:“你算得倒是周全,只是一旦失败,谁来保你的性命?”
  殷逐离起身替他斟茶,语声含笑:“既是豪赌,岂惧输赢呢?不过若是全无把握,逐离定然不会坐这个庄,若是我所估不错,也许……”她沉吟片刻,话说得含蓄,“也许曲大将军这支军队,根本就用不上。”
  唐隐微怔,转而又摇头:“师父年纪大了,看不穿你这些花花肠子。不过这一走,何太妃岂不危险?”
  殷逐离摇头:“何太妃……哈哈,谁让她苛待我们家九爷,她的生死,逐离才不愿过问。”
  一餐饭吃到戌时,殷逐离命暖玉替唐隐打点行装,又派了檀越前往曲府通知曲天棘,约定了明日启程,暂离长安。敲定了这事,殷逐离心情大好。但她是个谨慎的人,绝不允许中途再出什么变故:“师父,今晚我们手谈一宿吧,师父也可以顺带考教一番徒儿的棋艺才是。”
  唐隐微笑:“昨日就要离开殷家了,你若有暇与为师手谈,不若再到殷家宗祠祭拜一番吧。”
  此话一出殷逐离便是一脸痛苦之色:“我讨厌跪祠堂!”
  唐隐摸摸她的头,神色怜爱:“师父答应,最后一晚了。”
  殷逐离垂头丧气:“虽是讨厌,不过若师父开口,就算是把祠堂跪穿我也得跪啊。”
  那是殷逐离第一次这般郑重地沐浴焚香,殷家七代巨贾,富贵得久了,祖宗也比别的人家多得多。她出生之日便丧母,这些牌位之上的人更是绝大多数都未曾见过,实在没什么感情。
  不过她神色仍极为庄重:“各位祖宗,我都不想求你们保佑了,不过姆妈平日里对你们总也算是不错,香火什么的一直也多有供奉。此去一别定是数月光景,大家若在天有灵,留着保佑姆妈身体健康,平安长寿罢。”
  她不敢念出声,恐唐隐听见又要被罚。唐隐站在灵前,目光却望向下方的殷碧梧,兀自沉吟。
  殷逐离跪这牌位也是轻车熟路的,对此她颇有些谓叹:“虽然论孝顺我不如我姆妈,但是若论跪得次数长短,这满堂祖宗怕也是不如我的。”
  唐隐闻言不由哧笑:“贫嘴,这殷家列祖列宗,哪个有你顽劣。”
  殷逐离往他身边亲昵地蹭蹭,言语间颇有得色:“列祖列宗在上,顽劣一说逐离不敢独自居功,这还得多亏了我师父教导有方!”
  唐隐拿碧落阶敲了敲她的头,语声无奈:“跪就好好跪,多话!”
  殷逐离不敢再贫,忙挺直腰身,端正跪好。唐隐微微后退,她不由回头:“师父?”
  唐隐却出了祠堂,仍是上了屋顶。笛声渐起,在空旷静谧的夜里漾开,仿佛也沾染了诗意,温润了夜色。殷逐离心中一片宁静,她抬眸望向贡台上的牌位,殷碧梧三个字以隶书篆写,端正肃穆。
  她对这个人其实完全没有一点印象,唯一的牵连,也就是她从来不过生日。因为她的生日,是这个人的祭日。
  她瞅着左右无人,伸手去描蓦那牌位上的字迹。耳畔笛声不歇,唐隐坐在房顶,那蝴蝶瓦在夜色中青灰一片,目光所及无边无际。
  “唐隐,梦鸢性情偏颇,子川更是个不着边际的,这孩子留在殷家,必然受苦。哈哈,临到事了,我竟无人可托。惟有劳烦你代我照看。”那时候殷逐离那么小,却从出生起就不怎么哭,抱在怀里也安安静静,一声不吭。殷碧梧的声音带了些虚弱却仍透着百变不惊的淡泊,“我之所以将她托付给你,只有一点要求,唐隐,不要报仇,不管是她还是你。你这冲动的性子,总得改改才好。”
  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他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人浅笑着逗弄怀中的婴儿:“可怜的。让我和她单独呆一阵吧唐隐,细细想来,我这个为人母的,实在汗颜。”
  笛声渐止,殷逐离抬头:“师父?”
  唐隐的声音低沉醇厚:“嗯?”
  “怎么不吹了?”
  “你听了师父这么久的笛子,今夜吹给师父听好不好?”
  “这……不好吧?万一各位祖宗以为我是在庆祝他们死了怎么办?”
  房顶传来笑声,清朗如涤荡着临溪水榭的月光,殷逐离自取了腰间短笛,横置于唇边,吹那曲《梅花引》,初时唐隐若有若无地合奏,随后就静静聆听。
  当夜色褪尽,九月的晨曦透过窗棱,金灿灿的光泼洒在金砖地板上,巢中的鸟儿也被这明艳的黎明惊醒,叽喳着出外觅食。殷逐离渐停了笛声:“师父,我们该启程了。”
  屋顶久无回音。她蓦然起身,跪得太久,膝间僵硬,她不管不顾,奔出祠堂。阳光迷了眼,入目一片金黄,那屋顶空无一人。
  她奔入归来居,没有人知道唐隐的去向。郝剑从未见过她这般可怖的神色,只得低声劝慰:“先生可能是先行离开了,大当家稍安勿躁,属下这就派人去寻。”
  殷逐离不管不顾,自冲入唐隐居室,唐隐的行装暖玉已准备妥当,他什么也没带。
  她蓦然想到什么,面色大变:“备马,立刻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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