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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三部曲-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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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型的逍遥派。但是,她抱着从一而终的观念。默默地摇摇头,马上又担心地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李卫东皱起眉头:“能出什么事呀,不过想聊聊!”陈爱华听见客厅里对话,踱出卧室,说:“你们是打听五一节庆祝活动,为什么没有陈再道、钟汉华是不是?”李卫东忙说:“不是,不是,……”陈爱华“唔”一声转身进房,到门口时回过头说:“以后,你们搞你们的。他是职业军人、国家干部,别将他扯进去!”说毕进房关上门。李卫东不由打个激灵,继瑛给他的茶差点没接住跌落在地。志鹏先也是一愣,随即笑笑,将他一拉:“李叔叔,我们巷子口等去。”
两人下了楼,刚要出门,志鲲回了,问:“找我的?走,上楼去……”志鹏笑着往楼板指指,又往自已住房指指,三人便蹑手蹑脚进了志鹏的房间。
志鲲刚在军区挨了韩东山一顿好训。陈再道一回武汉,追问是谁向下传达过“九?一四”会议情况,怎么搞得满城风雨?常委们明知他打回电话,就是暗示往社会上传播;每个人也给身边人吹过风。身边人肯定如获至宝再往下吹。此刻都不认账。唯独韩东山大大咧咧,敢作敢当地承认:“老子给陈志鲲吹过,一定是他龟日的捅到社会上的。传了就传了。卵子!又不是‘革命造谣好’,有什么问题我负责!”陈再道忧郁地笑了。他喜欢一铳药的粗犷率直。他自已也是这种性格。一个军人就应该是这种性格!
所谓“江青作检讨”的大字报上街的第二天,江青即从《*快报》里“情况反映”一栏得知了;大为光火,提笔在报上批道:“陈再道、钟汉华,这是怎么回事?以势压人?我们不理解!阅后退江青处。”陈再道、钟汉华一见批语,慌忙请联络员转致江青:“确实给军区党委常委传达了昨天会议要点,同时也作了‘不准往下传达’的命令。大约支左办公室工作人员吹的风,并没有用中央*名义抠造反派的意思……”但是,解释没有作用。江青随后派人收回“会议记录”,还指示:“以后不准再提四月十九日的汇报!”原定四月二十一日戚本禹的接见取消;此后,武汉军区的请示汇报送到中央*,概不理会。二十七日,通知两人:“会议完了。没事了,你们可以回武汉了。”陈再道、钟汉华参加五一庆祝活动的资格就这样被剥夺,给灰溜溜赶回武汉。
陈再道明白往下捅的绝不止韩东山一个,没有责怪老部下,只是叹口气:“东山哪,我们捅马蜂窝啦,把人家*啦,整我们呢!”
韩东山听说顶头上司在北京受了气,心里窝火,将陈志鲲叫到办公室臭骂一顿:“你龟儿子为保自已老子,到处煽风点火,让老子们夹脚!小心扒了你的老虎皮!”
志鲲站得笔直,含着微笑由“韩大卵子”骂个够。末了,意味深长地回答:“陈爱华是支持工总翻案的!”不想,韩东山并非他想象的草包司令:“卵子!你父子俩演双簧,搞双保险!”双保险,是四清运动中流行的指控:党内当权派耍两面三刀,与阶级敌人勾结,脚踏两只船;平时包庇敌人,一有风吹草动,敌人保护当权派。这个罪名是担当不起的。
不过,志鲲知道韩司令痛恨造反派,支持百万雄师。心里并不慌,反而抖胆开句玩笑:“司令员,双保险更牢靠嘛!”韩东山笑了,挥挥手:“卵子!年纪轻轻这么油滑,去,去,去,再莫搞‘熊的服务’。以后干事给老子小心点!”志鲲心想,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老粗,还懂俄国苕的什么“熊的服务”呢!这种满口粗话的兵痞哪配主持一方军务?竟然还当我的上司!只要目标一致,管他娘的“卵子”,由他咋咋呼呼!回来路上,脑子里满是阿Q式自我安慰还不能平气。故而,一进志鹏房间,劈头盖脑发炸:“还嫌没给我添够麻烦!”
听明原委,李卫东现出愧色,又担心女婿前程:“不会影响你吧?”志鹏觉得哥哥是借题发挥。前几天,这个未来的生态学家在后花园采集昆虫标本,蹑手蹑脚要抓茉莉花丛里一只大凤蝶。忽然,听见踩碎砖块瓦砾的嘎喳声;循声看去,是嫂子捧着金鱼缸走向池塘,心里奇怪。破四旧时,举凡喂鸽、种花、养鱼全视作资产阶级闲情逸趣,玩物丧志,一律砸碎。社会上分为两派斗起来,痴迷大胆者,又死灰复燃。一天,志鹏瞅到嫂子用竹绷子绷块白布专心致志地绣一条金鱼;猜测嫂子喜欢金鱼,千方百计托人弄来几条盛在玻璃缸里送给她。继瑛笑了:“好弟弟,我绣金鱼是练指头灵活性,进行外科手术啊!不过,这几尾鱼我真喜欢呢!”嫂子最喜爱母亲留下的“四脚踏雪”,可是,只要大黑猫挨近金鱼缸瞄一瞄,就吼它,呵斥它。嫂子对自已赠送的东西何等宝贵啊!志鹏心里正自快慰,却发现嫂子将鱼放往池里。他想上前问为什么?瞟眼间,瞅见草地上有块石头压张纸,捡起一看写着几行字,不由轻声念道: “哪能让一团死寂的水
像黑夜掩盖你的一切……
幽闭中 尚且这么灵动地摇曳
给你自由 定会变作一朵花
迎风绽放 永不凋谢!”
志鹏念完,脱口称赞:“简直是诗啊,而且是很好的佳句呢!”继瑛先是一惊,继而有点难为情,要夺回来。志鹏转身往楼上跑。他准备到客厅等着,同嫂子评品一番;没料到,志鲲在房里想着刚才与立言的辩驳,尤其是孙三毛一付大不敬的样子,气恼得连声叫喊:“真造反了?简直不成名堂!”志鹏上楼,恰好听到后半句,以为说他;今天,似乎又是那种口气,志鹏不由不服:“不是你要我们让人抄成大字报张贴出去的?”志鲲不等弟弟说完,厉声质问:“我几时说过这话?谁能够证明?李卫东,你当时在场,你说我说过没有?” 
李卫东撇撇嘴,不吱声。心里十分不悦。只是一个团长,六亲不认,“你”去“你”来,直呼老丈人名字呢!真有什么事,不能不坚持党性,肯定如实作证。
志鲲从两人眼里窥透他们内心反感,发觉自已失态,转了口风:“不过,也不会有什么事。韩东山最后说,以后干事给老子小心点。是叫注意策略……”
李卫东虽不知“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说法,“无产阶级的根本利益”、“大局为重”之类词儿还是滚瓜烂熟的。紧急关头,绝不能抱个人情绪。何况,女婿的话里带有歉意,就接茬:“对,毛主席教导我们,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同志务必充分注意,万万不可粗心大意!”志鹏从鼻孔哼一声,顿时瞧不起向来尊重的李叔叔了。潜意识里,他忌恨哥哥,尤其是近两年。越来越忌恨。这种心理,连带李卫东表现的和解态度也教他愤懑。他奇怪,这样一个老子怎会养出那般绝色的女儿,更奇怪继瑛嫂子怎么同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翻手为云,复手为雨的小人结婚?!
志鹏向来只爱一个人,就是出身大家闺秀的母亲。贤淑、善良、美丽、优雅,几乎集东方女人美德于一身。母亲含恨自尽,继瑛嫂子抚尸痛哭的刹那间,他分明看见母亲的影子像股轻烟从床头飘起,飘到嫂子头顶,与嫂子合而为一。他从来不迷信。但,确确实实,清清楚楚看见这景象。他没对任何人讲过,唯恐遭受讥剌嘲笑。只一次,他在后花园掰扯一根枯藤,中指扎进一根细木剌。他用大拇指挤压着伤口想拔出剌,不料,反而断在肉里了。那天,继瑛坐在窗口读《针炙学》,对于中医她也感兴趣。大黑猫偎在她膝头闭起眼惬意地打呼噜。猫儿全身黑亮,唯有四爪和嘴腮洁白。《猫谱》谓之“四脚踏雪”,是石月琴生前喂养的。石月琴死后,四脚踏雪特别亲近她。继瑛瞟见志鹏在园里捏着指头皱眉咧嘴,探着身子问:“怎么啦?”听说他指头扎进一根剌,让志鹏上楼来帮他挑。
继瑛寻出绣花针,捉住志鹏扎剌的指头细心挑拨,挑一下,问一声:“疼不疼?”云鬓扫得他脸颊痒痒地,体温幅射得他浑身暖融融。大黑猫用背蹭他的裤脚。这使志鹏想起儿时母亲给他扯指头“倒纤”的情景。边扯边问:“疼不疼?还淘不淘气?拉不拉猫咪尾巴?拉猫咪尾巴就会长倒纤!”……此刻,嫂子神情语气多么像妈啊!
继瑛刚帮小叔子拨掉木剌,听他讲出这种感觉,先是一笑;没想到政治原则那般坚定的革命家,也会有普通母亲的温情!旋即愣怔半晌。忽地,握住志鹏的手含泪而笑:“我哪能同妈相比。妈是老革命,多有气质,多有涵养,多漂亮!你说是不是,志鹏?”
嫂子的手温暖、湿润、柔软、滑腻;语音柔和、甜美、富有磁性。窗外,花园里枝叶丛中传来鸟儿的啁啾;有一声,无一声。恍如梦境。
志鹏有点晕眩,全身乏软,鼻子酸酸地,无端想哭。腿弯一闪,倒在继瑛怀里了。继瑛慌忙扶持住他,一叠声问:“你怎么啦,怎么啦,志鹏?我扶你进房休息……”
志鹏答不出话来,由嫂子扶下楼,回到自已房间。他闻到儿时闻惯的母亲香甜的乳房气息,还有袭人的体温……继瑛给他脱去鞋,扶他躺下,又给展开毛毯盖上抿紧。他伸出一只手拉着继瑛,说:“嫂子,你就像妈一样……”继瑛温存地一笑:“志鹏,你想妈心里郁狠了。好好休息……”临走拍拍他。他扯起毯子蒙住头,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
继瑛走后,他迷迷糊糊睡过去。忽然,听见嫂子在无边的黑暗中呼唤:“志鹏,志鹏,快来呀!”声调急切,好像遇到危难,又像语意亲昵。他用嫂子拉过的手擎根火把循声寻觅。不料,火把喷出水来,一切复归寂然。惊醒时,浑身汗涔涔,四肢乏软,却又有种适意的*浸润着……
后来,他为继红越长越像她姐姐,无比惊异;按继红*艳丽似应胜过嫂子一筹。有几次,志鹏差点忍不住伸手摸她隆起的坚挺胸脯。他盘算如何追求继红。一天回家,看见继红在街口跳“造反舞”。一身绿军装,扎根武装带,当街胡乱蹦跳;最后,叉腰举拳,定格亮相,声嘶力竭叫喊:“谁要反对毛主席,老子就同他拼!”围观的人群怪声叫好。一个色鬼相的中年人淫狎地笑道:“老子?老子还差件东西!”志鹏心里也反感:“泼妇!”同时,生出对哥哥的忌恨……
李卫东看出志鹏对自已随声附和不满;但是,眼见两兄弟要吵起来:一个年轻气盛,一个耍小孩子脾气。一个笼里关不了两个叫鸡公!于是,挽了一句:“既是志鲲说的原因,不算原则问题。走,志鹏,我们去古田看看,省柴的冯世红科长还等着我们的消息呢!”说着,把犟头犟脑的陈志鹏连扯带推地弄出门……
转眼过了半个月。百万雄师联络站自四月八日由“红武兵”、“公检法”、“红卫兵”等八大组织发起成立,到五月十六日树旗,已发展为四十四个组织约一百一十万人。这是全武汉保守派为对付造反派的第一次大联合。此前,无论是职工联合会,还是红武兵时期,都是各自为政,协同作战而已。
树旗第二天,吃过午饭,保国扒开贴在背后的堂客:“你照应毛毛,我这会出去有事。晚上再说……”丫丫脸一热,又失望,又羞赧,嗔道:“什么‘晚上再说’!人家求你什么啦?有事!吃饱了撑着。成天上街同人抬杠!城里人吃皇粮,像我们农村靠工分吃饭,包你们不会无事生非!”说毕,碗筷也懒收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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