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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清商两相忘-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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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摇摇头,试图说话,但只发出了模糊的音节。
父亲忽然放开了手,抱头蹲了下去,他在哭。
母亲缓缓伸出了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
那时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知道,母亲原谅了他。
我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知道自己仍在颠晃的马车里,只是隐约感觉周遭有人。
“方丈爷爷,我们这是去哪里?”一个声音问道。
“出家之人,要戒躁戒多言戒好奇之心。”一个老者的声音慢幽幽答道。
我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只手捏了捏,同时听到一句质疑:“不会吧,她真的是皇后娘娘吗?”
“唯明,”老者命令道,“你出去和唯空一起赶马。”
我忍无可忍睁开了眼睛,看到一张熟悉的弥勒脸摆在面前。
“妙法大师?”
他悠悠闭息合掌:“施主不必多谢,老衲和劣徒只是在修业途中碰巧出手搭救而已。”
“那么,我娘呢,为什么不救她?”我没心情也没精力演戏。
那张弥勒脸终于不笑了,他捻着佛珠,诚恳道:“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冷笑起来:“她还能在哪里,不是被你们均国余党在屠杀百姓时顺便藏起来了么?我知道,当年那血流成河的国恨家仇的确很难释怀,可是我娘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还让她卷进你们的无休无止的报复里?”
他皱着眉头,忽然手中的佛珠迸散开来,清脆的声音。他说:“我一直是妙法大师,从没有见过什么均国余党,如果你觉得外面那两个孩子是的话。”
原来当年,均国将军任鼎率军打入皇宫,已经将太子安峻救出,但公主安峤仍困在火海里。于是他安排自己的儿子任羽护送太子逃走,自己回头去救公主。没想到在途中遇到纳兰执的军队,战败而亡,而公主也生死未卜。太子安峻只好忍辱负重开始多年的逃亡,途中遇到无数次截杀,辗转得知公主其实没有死去,反而被纳兰执带走。最后他带着任羽的后裔隐居在塔雅山,剃发为僧,不问世事。至于多年来困扰祈王室的均国余党,他根本不曾见过。
我望着他的眼睛,和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睛,我应该要相信他的,他毕竟是母亲的同胞哥哥,拥有共同的血统和气质。宽容,隐忍,并且有那种经历过大生大死的豁然。
“可是,我不相信你真的只是碰巧救了我。”
他叹了一口气道:“不是碰巧,是祈王发来的嘱托。”
我震惊了。我迫切需要一个解释,不,需要他说话,任何话都可以,只要打破这个快要窒息的粘稠的沉默。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你想知道的事情,去问祈王吧,他或许有好答案。老衲能力微薄,还望施主今后能平安渡过一切苦厄,大喜大悲,殊途同归。好了,老衲告辞了。”说完,他跳下了马车。
我挣扎着坐起来,等我掀开帘子,已不见他们师徒三人的身影。等待我的是敞开的华丽宫门和一张熟悉的面孔。祈风烨大步向我走过来,我无法动弹,被他抱住时,我忽然明白了当年母亲被父亲抱住的感觉。那种汹涌不能自制的温暖,足以激起所有求生的欲望,也足以让人信服,这世间,真的有太多割舍不下的感情,还有什么不能原谅。那段离开他的日子,我思念着所有他在身边的习惯,就像一颗心蜷缩着想向火焰靠近,最后碰撞的却是冰冷的墙。失落,痛苦,但羞于启齿。
他看一眼我的伤腿,冷冰冰道:“我贴满全国的告示,你看不到么,非要伤成这样才回来。”我曾经做的事情,对他而言,似乎只是鸡毛蒜皮的恶作剧。那些招纳异人给皇后治病的告示其实是想对我说,只要我回来,只当是一场病痊愈,什么也没发生过。
见我沉默,他又道:“这样也好,免得你又到处乱跑。”
我瞪他,他不甘示弱:“还敢瞪人,绿绮为了你天天躺在宸昱宫装病,装得都快疯了。”
“我一定好好报答她,不必你担心。”我笑道。
他的神色忽然变得柔和了,他低声说:“我以为你是不愿回来的,但至少现在你见到我是欢喜的。”
我忍不住俯身,枕在他的肩膀,道:“我喜欢,我喜欢和你一起,可是,我永远无法爱上被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囚禁的感觉。”
他叹息,轻轻拍着我的背:“我知道,阿凝,我都知道。”
皇宫看起来很平静,未伤一砖一瓦,只是增加了森严的守卫。宸昱宫的书房成为军务要地,祈风烨和瞿妃、大臣们便在此处商议战略。祈风烨告诉我,这场与南梦恕的战持续不了多久了,祈军将很快镇压各地,并安置流民。
我讽刺道:“你那招将计就计,用了最高明的细作,敌人必定是要输得惨不忍睹。如果我猜得不错,她现在不在宫里吧?”
易浅婧,当真是个深不可测的女子。那天我在南家军据点撞到的那位表小姐,就是她。南家和易家有姻亲之故,易浅婧算是南梦恕的外甥女。南家军之所以一直无法攻克皇城是因为军中有奸细,所以南泠对在那个敏感时机出现的我十分警惕,然而她断然想不到,串通祈军的会是她的表姐。而在我被纳兰曜打晕后,通知祈王派人救我的自然也是她了。
他淡然一笑:“你都知道了?”
“不,我不知道原来你也会用这样卑劣的方法。”我还认为他不会以父亲和长公主为人质要挟纳兰曜,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只要能够减少伤亡,再卑劣的方法我也会用。”他答道,“无论是哪方将士,都是祈国的子民,我不能让这个国家从里面自己败落下去。”
我知道我过份苛刻,一国之主,要担的是千万人的兴亡。从这方面来看,他比我有勇气,我畏惧的东西太多,包括责任,我没有资格指责任何人。
“你还有什么要质问我的吗?”他凝视着我,现在他有足够的耐心,等着得到所有真实的答案。
我勉强扯开笑容,自知一副无赖的模样:“该传晚膳了,我饿了。”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阿凝,我会等到你对我诚实的那一天。”
几天后,战事并没有像祈风烨所说的平息下来,反而越来越激烈,而瞿家军的精锐也损失惨重,所以祈风烨几乎整日在书房与重臣议事。晚上,我守在书房外,静静看着残烛泣泪,绿绮也在身旁,只是沉默不言,听说她的两个哥哥都在战争中死去。
“绿绮,怎么还不服侍你主子休息?”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
“越翎姐姐,结束了么?”我从软榻上站起来,脑子一时有些晕眩。
瞿妃点点头:“皇后还是早些安寝吧,一直这样守着容易累坏了身体。”
我微笑:“我既未上阵杀敌,又未出谋划策,怎么能说累。倒是姐姐你,我每天叫膳房准备的补汤,你可都要按时服用。”
瞿妃望了我一眼,看穿了我的小心思:“说罢,这回你又有何事要我帮忙?”
“还是姐姐聪明,我只是想见见长公主,可是。。。。。。”可是,幽兰台的护卫军只认祈风烨和瞿妃的令牌,纵然是我,也无法进入。
瞿妃若有所思,然后从腰间卸下一道令牌:“你不向皇上求令牌,必定有无法开口的理由。小凝,我相信你。”
后一句瞿妃没有说,但她的眼里都写着:我相信你,所以你不能辜负我的信任。

  畏君轻别离
幽兰台建造在宓湖边上,风格拙朴,连屋瓦也是最普通的。偌大的皇宫,除了撷星宫,这里大概是最荒芜了。我提裙步上一层层台阶,险些在碎石间绊脚,绿绮忙扶住我,道:“娘娘,您小心。”
我点点头,轻轻推开她。长公主坐在水廊边,朝这里看了一眼,又回过头专注她的事情。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安静娴雅的模样,还气定神闲地钓鱼。
“长公主殿下,皇后娘娘驾到。”绿绮禀报完,乖巧地退到了旁边。
长公主移了移鱼竿,道:“小皇帝倒是对你宠爱有加,恕了弑君之罪不说,还不避嫌疑让你来看软禁的人,”她看了一眼绿绮,“可惜,终究信不过你,派了个小尾巴。”
我撩开裙摆,断然跪了下去。
她含笑望着我,没有半分惊讶。
“这一跪,是拜你多年抚育之恩,也是我第一次求你,”我说,“我已然逃不出你的手心,请放了我娘亲。”
她松开了手,鱼竿缓缓脱离,倾斜着掉落水中。
“纳兰凝,如果没有你娘亲,我想,没有人能够掌控得了你。”她笑道,“易浅婧对小皇帝有情,早晚会背叛我,这次你倒了帮了大忙。”
“你闭嘴!”我站了起来,怒气中烧。
可是她说的对,纳兰曜利用娘亲掌控了我。在兵器库时,他拿出母亲的贴身饰物时,要我和他做个交易。我回到宫中救出被软禁的长公主,而他则放了我的母亲。本来我还抱着一线希望,母亲是被均国余党带走,可是妙法大师的话,我不得不信。可是,我没想到,他真正的目地,是让南军里的奸细暴露。所以我害了易浅婧,也害了这么多天来奋战沙场的祈军将士。我想起那夜,高贵冷寂的女人对我说,不,我是为了我自己。而和她比起来,口口声声为了娘亲的我,又是多么自私。
“你放心,曜儿不会亏待你娘的。”她悠闲地倚栏眺望,“这宓湖无人打理,真是不复从前。我自小生活在金玉锦绣之中,尊贵上人,你以为我当真稀罕那张龙椅么?”
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问题:“那为什么,你是尊贵的公主,还有什么不满足,要涉险争天下?”
“你听说过多年前祈军攻打均国一事么?”
我心中一紧:“均国举国被屠,血流成河。”
长公主站了起来,神色落寞:“是的,那一战,毁了我的终生。”
原来,祈均两国本是井水河水不相犯,当年两国甚至打算联姻,将芳菲长公主嫁给均国太子安峻。二人生辰帖已换,几乎要定下信物之时,当时的祈太子澜定以均国强占土地为由,挑起两国战端,而当时任职兵部的纳兰执更是主张攻打均国。祈帝流郁在几番考虑之后被说动,连战帖都没有下,连夜派兵潜入均国边境。后来均国举国誓死相抗,战事越来越激烈,到了最后,变成你死我活的境地。当然,也因为这一战,长公主与均国太子的婚事就此作废,祈帝将她嫁给了功臣纳兰执。我想起月色中妙法大师的脸,曾经风姿卓然的太子安峻。原来他和长公主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如果他知道她还等,他会心有触动么?不,他终究是妙法,太子萧尧已经死了。
“萧尧答应了娶我,可是,他死在火海里,连同一切化为烟尘。而我,还要顶着虚无的荣冠,屈辱地忍受无休止的折磨。”
“所以你恨。。。。。。”我要怎么说,你恨你的亲哥哥和丈夫?
“你知道他们当年攻打均国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什么侵占土地,不过是幌子,他们要的,是均国皇室历代积攒下的宝藏!”她狠狠攥紧拳头,“肮脏的人,配得起什么明君之号,为了权欲牺牲我的幸福,那么今日,我就从他们手里夺回来,很公平,不是么?”
“可是,错不在风烨。”我低低叹息,“这样的报复有什么意义。”
“我亲手把先皇宠爱的清晏夫人那推入宓湖,你说,这样的报复有什么意义?”她的面庞被脂粉掩去岁月的痕迹,可是她的手,是在审视中无法逃脱的苍老纹路。她看了许久,惋惜的模样,“现在看来,应该把那个贱人留下,看本宫如何厚待她的儿子。”
她疯了。她只能活在扭曲残旧的梦中,梦是现实,梦中她才能呼吸。
我缓缓后退,恐惧那愤怒的气息。
“我已经安排好了,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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