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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关-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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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楼,他明显地感觉到,大地仍然在晃动。他拉着欣星跑到楼侧面的空地上刚停下来,周围各楼里也陆续有人跑出,吵吵闹闹的,都往这里集中。不一会儿,平时较为空旷的场地,顿时显得十分拥挤。“在五级以上,”任之良判断道,“城市问题不大,农村是肯定成灾了。”
他镇定下来,给局值班室拨电话,没有任何反应。他又给局长徐树军拨电话,仍然没有任何反应。此时,集中在这里的人们都拿手机打电话,乱哄哄的,都在“喂喂喂”地叫,就是没有一个能打通的。任之良判定,全市的通讯已经中断。他苦笑一下,心想,人类的科学技术,无论多么先进,在自然灾害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我必须赶到局里去,”他对欣星说,“这会儿没事了,你呆在这儿别动,你妈妈很快就会回来找你的,好吗?”“我怕,我怕。”欣星依偎在他身边,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颤。
“大娃娃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爹吃的就是这碗饭,这时候不到工作岗位,是说不过去的呀!”他拍拍欣星的脑袋,蹲下来,对欣星说,“别怕,你看这里人这么多,有什么可怕的呀。待一会儿,你妈就来了,好不?”
欣星带着哭腔,轻轻地说了声“好”。任之良拍拍女儿的肩,就往局里跑。一路上,人山人海,惊魂未定的人们聚集到马路上,吵吵嚷嚷,一片喧闹。任之良准备打的去的,可平时一辆接着一辆在大街小巷乱跑的出租车,此时也不知哪儿去了,一辆都不见。任之良无奈,只好跑步到局里。不一会儿,徐树军也到了。他望了任之良一眼,说:“电话不通,咋办?”“我想办法通知有关人员到局里来候着,等事态明朗以后,再说吧。”
“好吧,我继续电话联系,也许马上就能恢复通讯联系,在这里等待上边的信息。你辛苦一下,先去把小黄找来,用车通知,总比人跑着快些。”
“好吧。”任之良说着,就往司机小黄家里跑。小黄家住得不远,不一会儿他俩就跑到局里。小黄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任之良吩咐他,让他依次去把主管救灾工作的副局长骆垣、救灾科长冯晓仁和局办公室的全体人员都接来。过了一会儿,冯晓仁和办公室的大部分人都到了,骆垣家里没人,联系不上。这是任之良早就预料到的。因为他在下班时间是很少待在家里的。徐树军叫冯晓仁做好下乡的准备,办公室准备好查灾用的摄像机、照相机和手电筒等物品,随时准备出发,赶往灾区。 '快抓在线书1。0。2'
局里紧锣密鼓地准备查灾救灾物品,此时,电话恢复了通畅。局长被电话召到市地震局去开会。任之良一边用电话召集局里的相关人员,一边向各县区打电话了解情况,然后将了解到的情况向徐树军做了电话汇报。




任之良陪徐局长赶到地震中心所在地马莲沟村。他们下车后,县局的人和乡政府的人也刚到现场。这里一片混乱,无数的手电筒在到处乱晃,叫喊声、啼哭声响彻夜空。任之良他们找到村上的干部,村干部带着他们,借着微弱的手电筒的光亮,察看现场,控制局面。
天渐渐亮了,大体情况已经摸清。这个村,大部分房屋倒塌,灾情十分严重。目前,余震还在继续。市、县、乡赶来的干部,安抚着惊恐不安的村民,运送伤员,集中遇难者遗体。本市驻军、武警部队也在任之良他们到来不久就赶来了,他们在寻找压在废墟下面的人员。
天亮以后,赶往这里的各级干部越来越多,分工也越来越细。任之良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察看灾情,统计伤亡人数和震灾造成的损失。任之良扛着摄像机,奔波在受灾现场,镜头对准倒塌的房屋、惊恐的灾民、死亡的尸体和开裂的大地。眼前的景象,像锥子一样扎进他的胸膛。任之良出生在这里。二十多年以前,一股清澈的小溪从村中流过,一年四季滋润着两岸的土地,居住在这个小山村的人们,旱涝保收,填饱肚子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任之良清楚地记得,小溪两旁是洪水冲刷而成的河床,不发山水的年份,这里水肥草美,是天然的牧场,他的乡亲们,在这个小山村里,世世代代悠然地过着半农半牧的生活。
后来,村里的人口慢慢膨胀,过度的放牧、上游森林的过度砍伐和无休止的开垦,到二十世纪末,小溪干涸了,山坡荒凉了,地无水可浇,牛羊无草可吃,大量的村民走出山沟,背井离乡,外出打工。留下来的人们,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苦苦地熬着那艰难的日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你瞧,大地就这样微微地一震,把他们本来就脆弱的生活彻底地摧垮了。任之良含着泪把这一幕幕装进他的摄像机,印在他的心底。他感慨万千,心想,自然的些微变化,就能对人类的生存环境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大地这么轻轻地一动,就摧毁了人类建立的一切。自喻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在自然面前,特别是在自然灾害面前,原来是如此的渺小啊!任之良奔波了一天一夜,没有顾得上喝一口水。他的母亲就在这个村上,他没有顾得上看她一眼。各路救灾人员陆续赶往这里,任之良才抽了个空,去看看母亲。
母亲的房屋倒塌了一半,她和其他村民一起,被村干部安置在村头的空地上。这里的人们,差不多都是任之良的本家或亲戚,都是他的叔叔、伯伯、叔伯母和堂表弟兄们,见了他,哗啦啦地围上来,睁着企盼的、无可奈何的和绝望的眼睛看着他。他完全理解这种目光,一年中,他总要回来几次,那由于灾害、疾病、孩子上学等原因造成的无钱买种子化肥,无钱就医上学的叔伯们、弟兄们,看到他时,就是这种眼神。他知道,那是求助的目光,是看见了救命稻草时的那种目光。他也知道,他不是救世主,就是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几颗钉子。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做到的,就是掏空自己极其有限的腰包,安慰安慰那些渴望的眼神。
他向乡亲们打着招呼,把政府正在救灾的信息传达给他们,在人群中也找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年近七十,几年前小儿子得病死了,小儿媳留下不满两岁的孩子改嫁了。母亲带着弟弟的孩子生活,本来就够苦的,现在又遇上天灾,真是雪上加霜。母亲面容憔悴,怀里搂着孙子欣亮,稍稍有点哆嗦。她见着儿子,嘴动了动,什么也没有说,眼泪就流了下来。任之良蹲下来,紧紧地抓住母亲的手,哽咽了半天,说:“儿子来迟了,妈妈谅解。”母亲用干枯的手背抹了一把眼泪,抽泣着说:“你干着公家的事,身不由己,妈知道。”
“你还没吃吧,妈妈?”
“不饿。你去干你的事吧,当家子的人都在这里,他们能过去,妈也就过去了,不能因着妈,耽误了公家的事。”任之良拉着母亲的手,好一会儿,他摸摸欣亮的头,对母亲说:“妈要是行的话,我走了。回头我再来看你。”
母亲点点头,任之良拍拍欣亮的肩,站起来,向另一个村子走去。
局务会议研究完上报省厅的灾情报告后,顺便议一议向灾区捐款的事。徐树军说,原则上采取自愿的办法,但灾情严重,救灾工作部门应该带个好头,不能落在其他部门和单位的后头,他建议,县级干部捐二百,科级干部捐一百,一般干部和工勤人员随便,大家议议,没有不同意见,当场就捐了。“我不同意。一个月就那两个工资。今天捐,明天捐的,都捐光了,一家人喝西北风去。”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救灾科长冯晓仁。此人平时就爱占个小便宜,对自己的待遇愤愤不平,上骂中央,下骂局长,好像党和人民欠了他多少似的。
徐树军一看是他,就说他几句,不料这冯晓仁不依不饶,眼看就要吵起来了,任之良看不下去,说:“不要吵了,局长只是个建议,有不同意见,可以提嘛,何必动不动就吵,吃了炸药似的,有什么意思!”会议室顿时一片寂静。稍时,有人叫任之良,说外面有人找,任之良出了会议室,走到自己的办公室,见是君来顺酒店的大堂坐在沙发上,略略有点惊讶。她见他进来,站起来问了声“你好?”迎上前,伸过她的手来。任之良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握了,随意问了一下:“你有事?”
她说:“听说你们要给灾区捐款?”
“是啊,正在研究呢。”她不慌不忙地拉开她的坤包,拿出一沓钱递给任之良,说:“这是两千块,算是我对灾区人民的一点心意,请你代我交了。”
“这……”
“放心,这钱是干净的,一不是贪的,二不是偷的,三不是抢的,四不是卖身得来的。”她微笑着。“不,不,不,你千万别误会。”
“那么,请收下好了,再见!”说罢,她微笑着扬一下手,出门走了。任之良回过神来,追出门来,边下楼边喊:“哎,姑娘,你的尊姓大名?”但已不见了人影。
任之良回到会议室,把这事向在座的说了,徐树军说:“你们看,群众都行动起来了,我们还犹豫什么?就这样定了,有意见保留,会后去财务室把钱交上。散会!”任之良交了自己的那份,拿出那两千块钱交给会计小刘,小刘问:“这是谁的?比局长的标准还高。”
“哦,真还难住我了,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那我怎么计账呀,写谁的名下呀,写你名下行不?”“那显然不行,我不能贪天之功为己有。”




“哦,你等等,我想起来了。”说着他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跑。进了办公室,就在抽屉里找名片,一大叠名片一张一张地翻。他这儿有数以百计的名片,都是餐馆呀、印刷厂呀、复印店呀、商场呀什么的。他翻呀翻的,总算翻出了那天晚上大堂给他的那张,原来她叫梅雨婷。他到财务室,替这位梅雨婷捐了钱,小刘写了她的名字,又问:“哪个单位的?”
任之良说:“这是个人捐款,与单位没有关系,何必写它。”
小刘说:“那‘单位’这一栏我咋写呀?”任之良便顿了一下,说:“你就写上‘君来顺’好了,君子的君,来去的来,顺利的顺。”
小刘说:“就这样写呀?”
任之良说:“嗯。”这晚,他在整理地震灾区的影像资料,他把录下的几盘带子,边看边挑选出一些片段,转录到另外一盘带子上,又把这盘带子反复看了几遍,觉得不要紧的片段又删掉了几段。之后,坐在计算机前,编写解说词。
按计划,明天早晨要把录像带连同解说词一起送到电视台,电视台赶制成三十分钟的专题片,与灾情报告一起向省上做专题汇报。事关重大,任之良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他先用低沉的语言叙述地震发生的经过,用一组组数字对地震造成的损失做了客观的表述,用伤感的语调对灾区群众的生活和有限的自救能力做了简短的介绍,最后列出了救灾所需资金的数额和请求省上划拨救灾款的数额。
编写完草稿,做了一些修改,模仿电视播音员的声调念了两遍,觉得该说的都说到了,既无遗漏,又不枝不蔓,恰到好处,自认为可以打印了。他一边打印,一边给骆垣打了个电话,说解说词已经出来了,问是到局里来审阅呢,还是送到家里去?任之良知道,骆垣是不会对他摆谱的。他俩是同龄人,在平时的交往中,任之良对骆垣不冷不热,在骆垣分管的工作上,任之良请示汇报也是程序性、礼节性的,从未把他当回事。这会儿给他打电话,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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