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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情觞-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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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这陌生的地方,阿哈莫名地兴奋。从那戴眼镜的女人一出现,阿哈就嗅到了她怀抱里婴儿的气息,那是她的可娃的气息。她寻着他的气息,跟着那女人来到这个地方,穿制服的保安对她很客气,她围绕着那些楼房转圈子,发现这里面原来像个公园。   
正好是午后时间,上班族还在写字楼里忙碌,小区里没有人影。她绕到一栋楼后,看见柔桑晾在花园里的紫花连衣裙,在一片阳光里十分灿烂。她惊喜万分,小跑着穿过草地向漂亮连衣裙扑过去,将它抓在手里。棉布的连衣裙已经干爽,捧在脸上满是阳光的温暖和芳香,她陶醉地、饥饿一般地呼吸这阳光的味道。   
之后,借助一袭大被单和一面围墙的掩护,阿哈在那儿脱掉了自己已经脏得辨不出颜色的衣裤,拧开给草地浇水用的水龙头,贪婪而迅速地冲洗自己。片刻,她就换上了柔桑的连衣裙,头发也用手指往后梳理过,露出白皙的额头、健康润洁的脸和线条优美的脖子。   
阿哈把自己的脏衣服扔进了草地角落的垃圾桶里。   
当阿哈口里哼着曲子、脚步随着音乐袅娜多姿地离开花园经过保安亭时,值班的保安一时没有认出来,以为那是柔桑。   
柔桑在儿童房里看不见她,就带上门乘电梯下楼,出了楼房大堂,刚好看见阿哈轻盈美丽的背影。   
一时间,柔桑以为是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她在这里呼吸,在阳光里伫立,太阳斜照在自己的身上脸上,温热的感觉十分真切。但她看见了自己正在远去的身影,走出了小区大门,走到更远更浓的阳光中,走入大街的人流中,在融入人流之前的片刻,闪亮的身影在阳光下摇曳,摇曳着渐渐离去……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此还是在彼……   
她茫然、乍惊。难道,她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或者说她看见了以后的自己、她未来的命运?渐行渐远,走入更加浓郁的光芒、更加迷茫的梦幻……渐渐远离,远离……闪亮的梦幻,美丽的背影,不知何时何地,有青草的馨香,和阳光的叹息,有紫荆花飘落如雨……   
柔桑回到家,王鹰正在给婴儿喂奶。   
“我有事出去了一下刚回来,”他说,“你也出去了?”   
“我就在小区里。”她轻声说。他已经习惯了她的轻声说话。他本来想告诉她,他去见了一个人——黑雪的表妹小许。   
但她无声无息的、恍恍惚惚的模样,让他暂时不想说太多。相处一段时间后,他已经学会对她小心、细心。   
他问:“柔桑你怎么啦?”   
她没说话,在房间里转悠着。房间里弥漫着婴儿的奶香气息,婴儿格格的笑声也十分清脆。这是她眼下所听到的唯一真实的声音。   
她在空旷的房间里徘徊着。   
“柔桑,你在做梦吗?”王鹰再次问她,伸手去扶她的肩,她一转身,就滑过他身边。她又陷入不知什么样的白日梦中了。跟她熟悉后,这样的情形他常常看到。   
她走到一面镜子前,长久地站在那里,看镜里的自己。   
“你在写诗?”他高声问,然后低下头点着婴儿的小鼻子说,“柔桑阿姨在写诗呢,她在和她的缪斯说话。”婴儿微笑着,伸手抓住王鹰的手指头往自己没牙的嘴里送。   
“我迷途了吗?”柔桑说,“我看见一个姑娘想来抢我怀里的孩子,我把孩子抱回家后,她变成了我,飘然而去……我是不是一直在做梦?”   
“一个什么样的姑娘?”王鹰敏感地问。   
“我去妇幼保健院的时候发现被人跟踪,看她衣衫褴褛,好像不太正常。她一直跟着我,后来变成了我飘然而去……”   
男人在对事情作出判断的时候总是比女人理性而且注意细节。听柔桑说个大概后,王鹰对这个故事有了不同的看法。 
◇欢◇迎访◇问◇◇   
第97节:午后幻象(2) 
他要柔桑再次抱上孩子出去,再走一次走过的路线,而他将远远地跟着。   
柔桑不同意:“刚才我已经觉得自己很冒险了。如果真的有人要抢孩子,就算有你的保护,抢夺之中,万一我们有谁失手,孩子岂不是会受伤?”   
“不会的。”王鹰显出男人的固执。   
柔桑想了想:“我都快不信任自己了,是不是我搞错了?如果是贩婴团伙,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抢孩子?但如果不是……”   
“任何猜想都只是猜想,我要知道究竟。”他心底里有一种特别的感觉,阿哈就在眼前,阿哈离他并不远。   
他说着,找来那件鲜艳的织锦披肩,又从儿童房里拿来毛公仔,迅速包裹成了襁褓,放进柔桑的臂弯里:“不用抱孩子去冒险,走吧!”   
“儿子,”他俯身对小床里的婴儿说:“乖乖待一会儿,啊?”   
他们打的来到妇幼保健院门前,王鹰让柔桑在大路上走动,他站到路边的豆芽状电话亭里,给小许打了一个电话。   
下午,柔桑抱孩子走后,他就接到了小许的电话,约他在附近的咖啡厅见面。小许向他说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其实不是在广州开什么店,而是为那些失踪的贵州女孩子——包括布依族姑娘阿哈,是为她们而来的。看她平实的模样娇小的身材,他真想不到她原来是个独立作战的女刑警。   
黑雪要求他和她保持联系。   
小许在电话里说:“你说的线索很重要。如果真是阿哈,请务必留住她。如果不是,也请了解她的来龙去脉。所有流浪女人的线索越多越好。当然,你们不要自己采取行动。”   
打完电话,他装着等回电话,就靠在小小的绿色电话亭里,目光向来往行人逡巡。   
他们等候了一个多小时,并没有看到阿哈出现。午后的阳光越来越亮,如同金属一般,柔桑已经被太阳晒得满脸通红,而且开始担心独自在家里的婴儿。王鹰的衣服也被汗水湿透了。一个巡警远远走来准备向他们问话,他注意他们已经很久了。不等他走近,柔桑和王鹰迅速钻进一辆刚好滑到他身边的的士里。   
当他们回到天河雅筑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阿哈!   
阿哈就在小区院墙的绿篱外,她身穿浅紫色碎花连衣裙,仿佛另一个柔桑,痴狂地在盛开的三角梅花丛旁等候张望。   
“是她!”王鹰激动地在柔桑耳边低声说,“又像是你的化身?”   
“她就是阿哈?她和我一样喜欢这件连衣裙!”   
原来,阿哈根本没有离开过,她一直在小区外面的大路上徘徊着,等候柔桑抱着孩子出现。   
王鹰正待要走向她,被柔桑抓住了:“你会将她吓跑的。”   
她向王鹰耳语几句,王鹰点点头。   
王鹰站在原地不动。   
柔桑像抱一个真正的婴儿那样将毛公仔做成的襁褓抱在怀里,迎面向阿哈走去。   
柔桑突然出现,令阿哈愣住了。   
“阿哈——”柔桑尝试着平静而清晰地叫她。   
阿哈睁大一双美丽的杏眼,对柔桑友好地微笑。   
她们彼此友好地微笑着。   
“阿哈,有个朋友一直在找你,你想知道他是谁吗?”   
阿哈摇摇头。她看着柔桑怀里的襁褓,不安地移动着步子,双手绞动着,又反复地看柔桑的脸,想说什么。柔桑也移动了一下,但故意把襁褓抱得紧紧的。   
“阿哈,告诉我你在找什么?”   
阿哈不回答。   
“这个朋友,是从贵州来的,他可是受了布摩的委托,布摩让他带了东西给你。”   
阿哈依然摇摇头。   
柔桑继续耐心地说:“哦,我知道了,你是不相信我。那我让他过来和你说好不好?”   
阿哈不回答,眼睛盯着她手里的襁褓。   
“阿哈,你有孩子吗?”柔桑又问。   
阿哈不语,神色紧张,两手手指互相急剧地绞动。   
远处,王鹰控制不住自己,“阿哈!”他叫着,张开双臂大步跑过来。   
就在他将要接近她们的瞬间,阿哈目光闪亮,旋过身猛地夺走柔桑手里的襁褓,又一低头躲过王鹰的拥抱,闪电般逃走了。 
◇欢◇迎访◇问◇◇   
第98节:夜歌媚影 
5。夜歌媚影   
下午四点以后,太阳不那么灼热,是王鹰带孩子出去散步的既定时间,一个小时之后他才开始煮饭,然后等柔桑回家……   
今天他十分郁闷,生活不再按原有的规律和节奏进行。他在天河雅筑外的一条繁华商业街徘徊很久,回到家,一声不吭地把自己埋在沙发里。柔桑去了杂志社,大概走得急,没有放音乐,家里静得可以听见尘埃的声音。   
婴儿在儿童房里咿咿呀呀地叫唤。每天的外出时间早到了但还不见大人的动静,小家伙着急了。叫声无人理会,他干脆哭起来,小动物一般的哭声里并没有多少苦恼的意味,倒似大人的自言自语,王鹰听了一阵,猜测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会不会和阿哈有关。哭声也无人理会,他就不哭了,一缕阳光斜照进来,光带横过婴儿床跟对面墙壁连接,里面有无数细小的尘埃在飞舞,他看得出神,又开始咿咿呀呀,开始他婴儿的自言自语。王鹰将他抱起来,他黑溜溜的眼睛还望着那阳光。   
王鹰想抱孩子去楼下花园走走,刚走出电梯,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喂?”   
“王老师吗?”是蓝调的老板倪小姐,她的声音里既有不温不火的矜持,又有含糊不清的特殊亲密感,对此,王鹰从不多想,抱着一种复杂事情简单化的态度。   
“你好,我是王鹰。”   
“王老师,今晚有个国外的朋友要来听萨克斯风,我想请你开场之前就过来,好吗?”   
“好的。”   
王鹰刚走一会,柔桑回到家中。家里空空的,她有些意外。   
他不在。她不喜欢生活中的意外的事情,却一天之中已经有两次意外了,他没有坐在餐桌旁等她,也不在别的房间里。   
她轻舒一口气,感觉有些累。家里有玫瑰色的酒和灯光,菜肴粉黄的香气在音乐里弥漫,音乐让家格外宁静。婴儿在望天花板,他似乎也理解这宁静,也是这宁静的一部分。   
桌上的菜还是热的,有青椒鳝片和百合茨实煲,加上一碗小麦黑米饭。王鹰不在,她看着平常自己爱吃的菜,没有胃口。孩子在婴儿床里咿咿呀呀地努力要说话,她将他抱起来:“宝宝,爸爸去哪儿啦?”   
孩子笑,抓她的头发。   
“说啊,宝宝,爸爸为什么突然走了?他饭都没吃呢。”   
她教他说“爸爸”,结果婴儿努力地发出一个音:“妈呜——”   
“噢,宝贝!”她亲着他小蛋糕一样的脸,母性洋溢,几乎以为这就是她的孩子。而孩子的父亲,他们在一起生活几个月了,彼此依然陌生。细想起来,王鹰是个突然出现在她生活中的人,一个梦境中的人。当他在舞台追光里演出的时候,在红色或者紫色的灯光里,他身穿银白或金色衣裳,轻松站立,外形漂亮的高大身躯随着音乐微微摆动,萨克斯管上光芒跃动,远远看去就是一个梦。离开云贵的那个夜晚,她意外看到他在贵州饭店的演出。即使是雾里看花,那瞬间的光芒和影像却比日常情景更深刻地驻扎进她的内心。   
是不是,他真的只是一个梦里的人,随时会消失?   
她小时跟着母亲在寂静的乡村学校长大,初中就独自到异乡求学,十六岁上大学,十来年时间里埋头读书,常常独处。也许,因为长期孤独所以缺乏安全感,才会被任何一个小意外弄得烦躁不安。也许,她已经深爱上他——“爱”这个字眼,是他们一开始就在回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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