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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琇瞧瞧榻旁的平贵妃和稍远处的芝紫。平贵妃于是后退，叫上芝紫出去。毓琇这才在天帝榻前坐下，衣袖擦着他的脚，仰起头问：“陛下您嫌弃我了吗？”
“怎么？”天帝不解。
“忽然地就要我出嫁啊。陛下，我实在不想嫁。”
“说什么孩子气的傻话，每个女人都要嫁的。你在宫中耽误得太久，朕还嫌这不够快呢。”
“可是我……”毓琇支支吾吾，“我……”
“对朕选择的人不满意？”天帝轻笑，“放心，朕还会看错人吗？”
毓琇匍匐到天帝膝旁，恳切道：“陛下，崔鹏已经与我妹妹毓琳相亲。毓琇之愿，是嫁给太尉次子吴战。请陛下成全我们姊妹。”
“竟然会是这样吗？”天帝蹙眉，“老吴只是说给崔林二家主婚啊。”
太尉怎会如此糊涂，毓琇心内奇怪，望向天帝。但是即便错了，谁能说天帝的不是？
天帝若有所思：“要不，让毓琳也嫁给崔鹏吧。”
姐妹共嫁一夫？毓琇哭笑不得，刚要说话，天帝却摆手：“不妥不妥，这个法子不妥，毓琳那小丫头不配崔鹏得很，实在不配。”
毓琇再请求：“陛下，就请您收回那圣旨吧。”退一万步，如果毓琳不能嫁崔鹏，也不要让她嫁。她不愿意为了一个男人失去妹妹。
天帝的声音中有丝怒气：“琇儿，你该知道朕的每个决定都深思熟虑。”
“陛下，”毓琇疑惑，“莫非陛下早就想把我许配给……他吗？”情急之下，崔鹏的名字竟然想不起。
天帝缓缓摇头，又慢慢点头。崔鹏是命运的一个突节，他未曾想到的力量。将毓琇交给崔鹏，也许会有狂风暴雨，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他不知道。但是姽婳要他这么做，他就必须去做。他不能再无视姽婳的暗示。
注意着天帝瞬息变化的表情，毓琇的心情起起伏伏，这就是她近些日子一直不安的原因吗？天帝希望通过这场婚姻把自己引到哪里去呢？怎么忽然之间，她不再看得清这个老人了。内心深处，念头一转，脱口就问：“陛下是要我幸福，还是要我牵制他？”听到这句话，毓琇与天帝同时愣住，怕是天帝再如父般慈爱，这次也会恼火了。内心里其实还有更奇怪的分析，那就是为了平息翼王与宁王的争端，才要把她急忙嫁出去，但是嫁给要北征的将领，很自然微妙地给两位王爷一个压力——若他们稍有闪失，便有公报私仇的嫌疑。
第57节：同心结（12）
嫁你，自然是要成就你，天帝看着毓琇晶亮的眸子，但我怎么能告诉你。我甚至都不能让你了解我有多么在乎你。“哪儿有父母嫁女儿不希望她幸福呢。”天帝说，“琇儿，你认天后为义母之时，天后就想到日后要给你找个好姑爷了。”
毓琇见天帝并无恼意，便接过话头说：“这个人我已经找到了，是太尉的次子吴战。我们彼此倾心，请陛下成全。”
“吴战？”天帝沉吟，从玉石镇纸下厚厚的奏章中抽出一张，递给毓琇，“可是在北海郡监督海防的吴战？中午刚刚送到的消息，你看吧。”
毓琇接过那奏章，裱了黄绫的外壳微微磨手，内页上的小楷清秀工整，禀报北海郡遭飓风袭击，有吴战等将领率领当地驻军抢险救灾，吴战与二十余名士卒在海啸中失踪，正设法寻找，但恐难有生还。毓琇一字一句再将那奏章看了一遍，注意到海啸时间正是她双鱼传书的时候。
吴战，他是永远回不来了。
毓琇眼前一黑，奏章摔到了地上。
7
纳凉会并没有锦庆云想得那么好玩，也可能是锦庆云惦记着崔鹏的事情，一颗心总放不下。崔崇德下午忽然被招入宫去，很晚才回来。老人家也不向家人通报进宫何事，钻进自己房中不出来，让崔景岳夫妻心惊胆跳，不知吉凶。幸而临近夜半时候，老人家叫厨房送去一坛好酒，崔景岳料想不会是太坏的事情，这才和妻子熄灯入睡。
次日早上，锦庆云的左眼皮跳个不停，恐怕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崔崇德却已经穿上珍藏箱底的官服，端端正正坐在大堂之上。崔景岳询问父亲此为何故，崔崇德似笑非笑，叫他也去准备。崔景岳回房和锦庆云嘀咕，正猜测间，管家来报有宦官通知崔家人接旨。崔景岳这时候才知道父亲正装之意，忙更衣，在正厅里摆了红毡香案，和父亲一起等候。他追问父亲可知圣旨内容，崔崇德却笑而不答。
约摸巳时，一小队禁卫军护送着传圣旨的官员出现了。那官员三品服色，神情严肃，令人惊恐，仿佛他是带了催命符的死神使者。锦庆云没有爵位等级，不能参与接旨，只好站在侧厅听圣旨，一颗心悬到嗓子眼上去，以至于根本无法相信那官员所说的圣旨内容。
直到那官员换了笑脸，向崔崇德、崔景岳道喜，锦庆云才恍然明白圣旨之意真的是天帝要崔林两家尽快完婚，以让崔鹏安心北征为国效力。等官员一走，锦庆云就去仔细看已经被供起来的圣旨，确确实实那上面字迹清晰的表达了这个意思，不过——林家待嫁女儿的名字却是林毓琇！
“这是怎么回事？”锦庆云不由得惊诧，她竟然可以做林毓琇的婆婆！昨天远远看见林毓琇陪着帝姆娘娘走进泽兰堂，那份高贵矜持，就仿佛神仙一样。那样的林毓琇会来拜倒在自己膝下，给自己敬茶请安？锦庆云连想都不敢想。
“确实是林毓琇。”崔景岳没妻子那么敏感，“只是大姑娘也罢二姑娘也好，鹏儿要是不愿意怎么办？”
崔崇德昨天也是这般犹豫，和吴程远商议了很久也没结果。因而回府后并没有透露御媒之事，现在他平静了，说道：“陛下圣恩浩荡。圣旨即下，不出一日，这胥阳城中就该传遍。鹏儿若再执拗，便是抗旨。我们一家是进天宫还是进天牢，全在他一念之间。”
锦庆云与崔景岳对视一眼，这就是吴程远出的主意？请天帝御媒也未免太夸张了。而且天帝嫁的是林毓琇！锦庆云觉得自己就像做梦一样。
后面发生的事情真的像是做梦：一群人将吏部的任职送到，崔崇德和崔景岳被吏部重新任用，并且官阶升了三级；身为二品高官的林至刚在苏哲陪同下亲自前来商议婚期；宗正府的人过来勘察房屋，并且大包大揽地告诉崔府，左右两户的房屋都要拆除，崔府要扩大重修；道喜的名流显贵车马盈门……锦庆云此时特别体会崔崇德昨天的心情——不仅仅是富贵像馅饼样砸到头顶上感到眼花缭乱，更有心惊胆战的不安全感。但她太喜欢这种梦境，巴不得林毓琇赶紧过门，让她尝尝像帝姆那样被侍奉的感觉。
第58节：同心结（13）
锦庆云只是担心，儿子那平静的外表下，会怎样对待这件事情？
崔鹏在晚间见到了圣旨。下午，与他一起被召集的将领，得到命令陆续启程赶回驻地，按照北征计划行动。崔鹏的命令却迟迟不到。他和自己的参谋随从在大本营中无所事事，看着旁人忙乱。随从们都等得好不耐烦。终于有人来找崔鹏，却是要他去太尉府听命。
吴程远想来想去，还是由他来宣布崔鹏御媒的事情比较好。所以见到崔鹏就说：“两件好事，你愿意先听哪个？”
“大人您随意。”
“那先说第一件。陛下任命你为前线总指挥，并晋升你为上将军。军情紧急，咱们到黑水关再给你行拜将之礼。这是兵部任命书和兵符将印，你收着。”吴程远说罢，将桌上一个打了帝国兵部火漆印的印匣推到崔鹏前。
崔鹏抓住印匣，虽然想过这种可能，但独龙刀一事后自觉希望不会太大。前线总指挥可以调动北征四十万兵马，权力太大。天帝即便不怪罪他，也该防他才是。而现在竟然将这职位交给他！天帝对他的信任程度，令他感动。
“大人！”崔鹏起身行军礼，“陛下如此信任末将，纵然肝脑涂地，末将都无以为报。惟有奋力杀敌，驱沙民过大漠，让金鼎联盟闻北征之军而丧胆！”
吴程远微微一笑，示意崔鹏坐下。“这第二件事，是陛下给你做了个御媒。”
崔鹏再怎么处乱不变，听到这里也有点坐不住了：“大人，末将的婚姻，真这么让人牵挂吗？连陛下都惊动了。”
“陛下自有他的主意。之民，此事也很出乎我的意料。你还要说不？”吴程远沉下脸来，肃严地问。
“婚姻是我个人的事情，我真的不愿意这其中掺杂别的因素。大人，就别无良策吗？”
吴程远取出天帝的御批给崔鹏看。御批抄写了三份，崔家、林家还有吴程远各得一份，却没有给当事人崔鹏和林毓琇。似乎他们并不需通知，只要乖乖地穿上礼服走进洞房就好。
崔鹏倒吸一口冷气，天帝为何要来插手他这提督级军官的婚姻，这是福还是祸？看到自己名字和林毓琇放在一起，他一时有些不明白：“和我相亲的，是林毓琳。”
“是。但陛下更愿意你娶林毓琳的姐姐林毓琇。”吴程远话说得轻松，脸上却是沉的：“这位大小姐可不简单。”
“林毓琇？”崔鹏念着这近乎陌生的名字，应该是昨天见过的那位林小姐了，林毓琳一直在说她姐姐是如何之好。林毓琇那双眼睛给他很深刻的印象。但林毓琳怎么办？这件事情上她最无辜，却要承受最多的伤害。
“对，林毓琇。”吴程远加重语气，猛然拍桌：“小子你要是个明白人，就赶快完婚给我上黑水关去！”
崔鹏感到浓重的悲哀，但他不能再抗拒下去。十五年的军事训练，四年前的北疆耻辱，四十万人马集结的巨大战阵，他的野心在与爱情的搏斗中轻易就占据了上风。何况他是个军人，天生就以服从上级命令为信念。他终于问：“婚期定在何时？”
“下个水曜日。我要在火曜日放你回家。我们还有四天的时间。”吴程远拍拍崔鹏的臂膀：“之民，这将是改变帝国命运的战役，看你的了。”
崔鹏肃然，对那即将到来的婚姻，不再有任何异议。
林毓琳却还想着既然相亲了，何时才会真正定婚？她有限的知识告诉她，那应该是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进行的程序。至于成婚，恐怕会等崔鹏从战场归来了。崔鹏一定要胜利归来，她是不会嫁给一个失败者的。纳凉会上崔鹏待她太好，让她更增添了对未来生活的甜蜜幻想。她还偷偷为崔鹏放了一盏河灯，祈祷他能打个大大的胜仗。她也许该为崔鹏做更多的事情，但除了多敬神明以外，她想不出能做些什么，只好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一惯性情活泼的她，忽然沉静下来，不免让侍女和教养嬷嬷吃惊。再看她居然拿起针线，坐下来乖乖绣花，更是让侍女们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不过纳凉会回来后曹氏似乎很忙，顾不上来内府看望她。林毓琳要去看妈妈，竟然碰不到，只在曹氏房中看着那些丫环、仆妇忙得团团转，问大家忙什么，大家一笑哄开，都不说明。她叫侍女去打听，侍女回来说曹氏去宰相府上了。老丞相府和大学士府隔了一条街，有个过街通道，既符合分家的习俗又保持了大家族的人气。毓琳想起很久没有去看望爷爷奶奶，可是不能偷着去。家里的规矩，出二门的事情都要先请示家长，她只好继续发呆。过了一天，她的教养嬷嬷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曹氏在和宰相夫人合计姑娘的嫁妆呢。人家崔府的彩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