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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部署下去，忙碌数日的参谋们都松了口气，但吴程远却是又一次地失眠，辗转反复，难以入睡。他问亲兵崔鹏走了吗，亲兵说崔将军已从宁王府出来，正在到这边的路上。吴程远披上棉袍。崔鹏片刻到了，在外面小声问大人是否安寝，没有睡的话想进来辞行。吴程远听到崔鹏声音，便提高嗓门叫：“让他进来。”
崔鹏进来行礼，道：“大人，刚才被宁王招去喝酒，略谈了一下当前局势。我这就赶回黑水关去。大人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吴程远摆摆手：“不急，既然和宁王喝了，在我这里也喝一钟。”一边叫人去拿酒，又说：“看看大小姐睡了吗，没睡叫她也来。”
崔鹏不解：“大人这是？”
“今儿就不要叫我大人了。之民，我一直是把你当作儿子样看待的，你今天就叫我一声父亲吧！”吴程远忽然说，颤抖着抓住崔鹏的胳膊，唤他的字：“之民，我知道你心里喜欢曦文，曦文其实也很中意你，可是我不能成全你们两个。之民，当时当地，于公于私，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莫要怪我。”
第106节：今生情（19）
崔鹏完全想不到吴程远会说起这个，一直以为吴曦文的拒绝是因为对他只有手足之情的缘故，心里隐隐地确实有个疙瘩，现在才明白吴曦文忽然还刀的动机，一时释然，暗暗在心中叫一声：文姐姐，你这又是何必！
“之民，你说一句话，你是不肯原谅我吗？”吴程远见崔鹏不作声，着急，摇动他的胳膊，“允我补过，为你和曦文做媒吧！”
崔鹏诧异，刚要说话，门口传来曦文的声音：“父亲，您都在和之民乱说什么！”崔鹏转过头去，见吴曦文怒气冲冲进来，显然刚才吴程远的话听到了大半。
吴程远放开崔鹏，对吴曦文道：“曦文，你来得正好，我们爷三今天好好喝一回。”
吴曦文说：“父亲您身体不适饮酒，还是赶快休息，要不又会被秦医师骂。”转头对崔鹏道：“黎明可能有大风，你还是趁早上路回黑水关吧。”
崔鹏正是尴尬时候，立刻点头，给吴程远深施一礼，就要出去，正和端酒进来的亲兵撞个满怀。
“崔鹏你小子给我站住！”吴程远厉声喝道，“坐下喝酒！”崔鹏很少听他这样语气对自己说话，错愕，觉今日吴程远实在是有些反常，便回身坐下。那亲兵摆上酒菜。
“你呢，也给我坐下！”吴程远指指吴曦文，“别老对你老爹发脾气。老爹喜欢看你笑。”
“父亲……”吴曦文说不下去，一时哽咽，就端起酒壶，给吴程远和崔鹏斟上。
吴程远先是一饮而尽，崔鹏陪着他喝了一杯。吴程远说：“我所有的孩子都献给帝国了，连女儿都能征善战，好哇！”又喝了一杯，注意到吴曦文担心的眼神，便给她倒满酒杯：“孩子，父亲没照顾好你，还要让你担惊受怕，真是对不住啊。”
“父亲，您别说了。是我不好。”吴曦文举起酒杯，泪水滴进了酒里。
“你有什么不好？你想方设法隐满战儿的死迅，还叫人模仿他的笔迹写信给我。唉，曦文，你老父亲这一辈子经历过多少事情，就吃不住这种打击吗？罚你喝酒！”
崔鹏与吴曦文听到这里，都是大吃一惊，想不到吴程远竟然已经知道吴战之事！两个人素来遇事反应敏捷，此刻却都傻在那里，一时语塞。吴程远看看他们的表情，笑道：“之民，曦文瞒我也就是了，怎么连你也不肯和我说实情。”
崔鹏再也不能抑制，丢开酒杯，跪倒在吴程远膝下，声音哽咽：“父亲，您还有我这个儿子！”
“父亲！”吴曦文也过来跪下，握住吴程远的手，“我只有您这一个亲人了，我不想您再出意外。请您原谅我！”
“唉！你们这两个傻孩子，快起来吧。”吴程远叹息，“这种消息，能封存多久？有的是人拿它当石头砸我呢。”他指指书架上的一堆信件，“你们猜猜，最先给我报信的人是谁？”见吴曦文与崔鹏都摇头，吴程远不快，“你们都不肯猜猜吗？呵呵，这个人来信来安慰我，还说战儿已经在当地隆重下葬。这个人真是心好得很啊。”
吴曦文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名字，脱口而出：“难道是翼王幽天？”
“就是他了。他说南方产粮区旱灾，尚且需要国家救济，我们北征该是适可而止的时候了。”吴程远冷笑：“此人慈善面孔，心肠却奸诈得很。之民，你以后在朝做官，要特别提防他。”崔鹏答应一声。吴程远叫吴曦文温酒，继续对崔鹏说：“宁王年轻气盛，此仗功劳，你可多算在他头上，不必计较。他未来的位置，并不牢靠。”
崔鹏奇怪：“大家都当宁王是储君，难道会有变数？”
吴程远点头：“变数大了。总之鹏儿你需忠心护卫天帝，不管他做什么，都要支持他。他的选择就是你的选择。”
“父亲，我是帝国的军人，不是天帝的军人。我为帝国效忠！”崔鹏却耿直地说。那边吴曦文投给他赞赏钦佩的目光。
“陛下就是帝国！”吴程远低吼，喝道：“之民，你给我跪下！我要你用生命发誓，捍卫天帝炎俊！忠实于他！一生一世都不会背叛他！”
第107节：今生情（20）
崔鹏黯然，少年时代他确是很崇拜炎俊，甚至还参加过民间为天帝诞辰所举行的祈寿大会，与成千上万的百姓一起跪在尘土之中，祈求上天赐予炎俊长寿长生。那时崔鹏相信大多数人所相信的——只有帝俊治理下的帝国，才能如此繁荣富庶安康。但他现在是成年人了，炎俊身上耀眼的光环，在他眼里已经不那么闪亮。那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婚姻，更让他内心深处对炎俊不满。尽管新婚之夜的妻子白璧无瑕，但他仍然不能摆脱情感被政治阉割了的沮丧，深为自己一身好武功面对权术却苍白无力而痛惜。
“之民，父亲在叫你。”吴曦文轻轻碰他的衣袖，无形之中承认了他的义子身份。崔鹏侧过头去，对吴曦文点点头，身子却是仍然没有动。
“大战在即，”吴曦文轻轻说，“之民，你和父亲需得同心同力才好。”
吴程远那边恼怒：“崔鹏你这小子！你以为我千辛万苦培养你是为了什么，我原是可以把战儿留在身边的……”一口鲜血竟然喷了出来，将紫色的锦袍染成了黑色。
吴曦文与崔鹏都是大骇，忙上前找手绢擦拭。吴程远推开崔鹏的手，像个小孩子样耍赖：“你翅膀硬了，我这老头子的话就不听了吗？”
崔鹏叹口气，屈膝跪下，举起左臂，左拳握紧放在右肩上，郑重宣誓道：“我用我的生命发誓，捍卫天帝！忠实于他！一生一世都不会背叛他！为帝国的荣耀和明天而战！”
吴程远的脸上现出满意的笑容，这才对女儿说：“我累了。你去送送鹏儿。”
崔鹏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吴程远依然坐在那里笑着。“父亲，等我的好消息。”他坚定地说。吴程远点头，挥手示意他快走。
7
姽婳在吴程远房间对面的屋顶上，目睹了他和崔鹏、吴曦文相见的情景。一时间有些莫名的感伤。崔鹏这一个效忠天帝的誓言发出，那便是她永远的敌人。思及此处，她竟然感到心痛。以至于崔鹏、吴曦文都出了府门，姽婳才发觉，匆忙跟上，远远潜行在屋顶。隐形术她还没有练好，但隔着十来丈听他们的谈话没丝毫问题。
崔鹏的随从都在大本营外等着，见他出来立刻齐齐上了马。百多人的队伍，却是一点杂音都没有发出。吴曦文也跨上亲兵牵过来的战马，与崔鹏并肩向镇远城外走去。姽婳召唤火影，混进他们后面的随从队伍之中。幻术运用之下，那些随从只当姽婳是他们中间的一个伙伴。
虽然并肩而行，崔鹏与吴曦文却缄默着，一直不说话。直到镇远的城楼已在面前，吴曦文才低声道：“刚才多谢了。”
崔鹏缓缓摇头。誓言已出，天地鬼神都能听到，他一腔的报国热忱，却要为一个人所私用。即便因此可以得到吴曦文为妻，可以掌控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印，可以富甲一方……他都不觉得快乐，他的灵魂被这誓言拴上了链条，令他感到痛苦不堪。
“那个誓言……”吴曦文勒马站住，“是父亲逼你的，做不得数。”
崔鹏惨笑：“我是军人！”对于他来说，一诺岂止千金，更何况是用生命起誓。
吴曦文柔声道：“你发誓捍卫的是天帝，并非炎俊本人。”
崔鹏眼睛一亮：“我这么说的？”见吴曦文十分肯定地点头，顿觉得轻松，“大人想明白了会不满意吧？”
吴曦文微笑：“父亲他一直要你恪守自己的原则，富贵不淫，威武不屈，他不会怪罪你。”顿了顿说：“之民，你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崔鹏肃然，凝视吴曦文的目光中流露出几许痛惜和爱怜，轻轻唤道：“文姐，委屈你了。”
吴曦文心内曾经多么渴盼崔鹏的这种凝视，但现在却不敢承受。只怕稍稍放纵便是千里决堤。若是如此，又何苦要林毓琇接受与崔鹏的婚姻。崔鹏对父亲有誓言如铁，她对毓琇的承诺难道就能轻若浮云？故意回转头来催促随从们跟上。众人驱马走出镇远，她便止步，大声地清晰地说：“将军请速回。太尉大人等将军的好消息。”
崔鹏从吴曦文眼中读出她不越雷池半步，要做他一辈子红颜知己的决心，一时间又是失落又是感激，千般情绪化作一句话：“他日定当斩阿尼卡斯之头来见太尉。”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第108节：今生情（21）
姽婳听到吴曦文对崔鹏的解释，与崔鹏一样感到轻松。她夹在随从之中跟出城去。奔得远了，她回过头张望，吴曦文仍然伫立在城门口，那身影孤独而坚定。姽婳忽然明白刚才吴曦文的背影为何让她觉得眼熟，原来那天守在旦略房中扮成她摸样的人就是吴曦文。
有股子酸酸的情绪在姽婳全身涌动，让她很不快乐。
赞扎与旦略在乌卡鲁山背后一处高地上站着。他们背后，一个奇形怪状的洞穴正如野兽大张其口；他们眼前，一座状如弦月的山峰似遗世美人，孤芳自赏。旦略眺望远方，不时跺脚。赞扎却沉默无语，不管旦略问什么都不回答。旦略烦得破口大骂：“大叔你再不说话我可就走了！”赞扎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却向西北一鞠躬：“城主，您终于到了。”
姽婳点头，月亮石的光华引导她到这里来。然而，她的心却留在了什么地方，心房里空洞无物，有种很悲凉的情绪。
“我们赶快进去吧！”旦略兴高采烈，指指背后的洞穴：“这里就是赤城地下的入口，没错的。我这几天都在找它。”
姽婳却不动，目光投到那座如月的山峰上，问赞扎：“那山就是圣山吗？”
“是啊。据说地界的入口就在圣山下面。只有找到地界，我们才能找到圣殿。从而查找楼烦城主当年成仙之处，查询破月术的踪迹。”赞扎解释。
姽婳不再问什么，示意旦略带路。旦略便伸出手去，手心呼地燃起一团火焰。他得意地向洞穴里走去。
姽婳心不在焉跟着，赞扎殿后。山洞狭长而曲折，洞口的冰霜一直沿续到很深的地方。洞中没有路，他们就在石块和冰碎上行走，像是三只小昆虫，在乌卡鲁山内部的缝隙间穿行。
旦略辨认着方向，低低吟诵音调怪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