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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她看到那纽扣的感觉。就像书房坍塌之夜的感觉。
紫樱深呼吸。这么多年来，她恪守着侍女的职责，努力把自己做成林毓琇的手、林毓琇的脚、林毓琇的耳……竭尽全力要把她的姑娘照顾得妥贴周全。她忘却了真正自我的存在，从来没有怀疑或者违逆过她的姑娘。
但今天，怎么心里那么多空洞的虚弱的感觉。那个从废墟中爬出来的女人真的是她的姑娘林毓琇吗？如果是，她怎么会有那么多奇怪的表现？如果是，她怎么会带来远在北疆作战的崔将军的纽扣？如果不是，那她到底是谁？如果不是，那林毓琇在哪里？
紫樱颓然。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不可遏制的生根发芽，最终摧毁她所有的人生理念。那将是很可怕的未来。可这纽扣是真的……紫樱再次细细打量手中的物品，轻轻叹息。她必须谨慎小心，寻找证实或者否认怀疑的蛛丝马迹。如果怀疑被证实——那又能怎么样呢？她能向谁揭发这骇人的秘密？谁会相信？
姑爷。崔鹏的名字跳上紫樱心头。奇怪的，想到他就有种安全可靠的感觉。这个事情一定要设法告诉姑爷才行。
紫樱释然，将纽扣小心放进贴身的衣袋中。这纽扣是她一个人的秘密，直到她能够将这秘密与崔鹏分享。
4
因为平丽卿的央求，原本决心在家隐居二十一天的林毓琇，不得已出门去拜会苏雅瑛。幸好隔日就是苏雅瑛的生日，不显得突兀。苏雅瑛现在宫中的饮食起居都由天后亲自过问，行走相当不便，虽然生日，也只能与父母在宫中见面叙旧，以前生日聚会朋友亲戚一群小姊妹的喜庆欢闹是不能经历了，正感遗憾。因而见到林毓琇，苏雅瑛便拉着她的手不放，非常高兴。林毓琇询问她的身体近况，苏雅瑛说：“已无大碍。现在能感到小家伙在我肚子里踢腿呢。”
林毓琇说：“他才多大，你就有感觉了。你当妈妈的心也太急了。”
苏雅瑛笑：“就是有感觉嘛。等你当妈妈你就知道了，那种感觉，太美好了。”
林毓琇答应一声。苏雅瑛脸上的幸福光彩，瞎子都能感受得到，孩子给了她美好的未来。这个傻女人，孩子和爱情，根本不是一件事情。云凡纵便是现在疼她，以后有了偏妃侧妃，还会正眼看她吗。这样的奉子成婚，开头便亏欠了礼数，怎么都不名正言顺，日后不定生出多少隐患。这一切，沉浸在对孩子的温柔想象中的苏雅瑛，一点儿都没有觉察到。
苏雅瑛见林毓琇忽然沉默，暗责自己好生无礼，崔鹏可是新婚三日就去了战场，林毓琇怎么去要孩子，忙说：“噢，听说殿下和崔将军不日就要返京了。”面颊上一抹红晕，“天后娘娘说等殿下回来就给我们完礼。”终究还是更关心自己。
第135节：费思量（9）
“那就恭喜姐姐了。”林毓琇说，“我已经备好大礼，祝姐姐与二殿下百年好合。”只是天帝招云凡、崔鹏返京的消息已经是昨天旧报，今日的新闻却是云凡觉被劫乃奇耻大辱，坚决不肯返京，一定要与崔鹏驻防边关，等待明春进行北疆大战的第二阶段战役。而且云凡的这奏报颇合天帝心意，已经准了。林毓琇不想说此事，怕败了苏雅瑛的兴头。今天是她的生日，就让她在想象的幸福中快乐一天好啦。
“大礼我就不要了。我们母子，若没你搭救，能否活下来都是个问题，你这天大的恩情我还没处还呢。”苏雅瑛说，拉住林毓琇的手：“林妹妹，你若要送，就把你的孩儿送给我吧。”
林毓琇一时糊涂了，“姐姐你这是何意？”
苏雅瑛笑：“咱们的头胎孩子，若是同性就义结金兰，若是异性就指腹为婚，这样你的孩子我的孩子，都有两个妈妈疼爱。”
林毓琇亦笑，“姐姐你好贪心！”见苏雅瑛笑容中有丝苦意，知她和自己同样了解这想法的不切实际，过过嘴瘾而已。孩子会让这女人坚强，自己对她实在是杞人忧天了。各人自扫门前雪才是正理。林毓琇忽然没了耐心，说道：“姐姐你的孩子落地就是王爷，今后怎么样不可限量。树大招风，姐姐你要加倍小心，万不可树敌。”
苏雅瑛蹙眉，道：“莫非凰庭那边又有什么动作？上次殿下失踪之事，凰庭还不吸取教训！”
林毓琇摇头：“若上次之事真是凰庭，你已防备。我又何必要提醒你？”
苏雅瑛警觉，“怎么，却不是？”
“不是。不仅不是，凰庭那边还想与姐姐你交好。毕竟，你是将来的天后。”
苏雅瑛闻听此言大惊，一把捂住林毓琇的嘴，“此话不要乱讲。”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现在形势，宫中人人都看得出来该跟谁。此时若要对你别有用心，岂能明目张胆，引人侧目。”林毓琇道，“攀高枝还攀不上呢。”
苏雅瑛立时明白。父母最担心宫廷内种种明争暗斗，越是在天帝近旁生活，就越忐忑不安，叮咛最多的，便是要当心凰庭主人平贵妃——本就是天帝的宠妃，又有爱子恃宠而骄，便是天后与帝姆都要忌让她几分。因此她特别留意平贵妃的种种举动，皆视为有所敌意。只怕是无形之中，先有了成见，忘记暗处其他可能的敌人。
见苏雅瑛脸色沉静下去，若有所思，林毓琇知道自己的话有了作用。苏雅瑛本就是聪明人，话点到即可。再说也就只有这一句了：“苏姐姐，这里除了我，你没有敌人亦没有朋友。这话你忘了吧。”
苏雅瑛点头，心里很是感激林毓琇，暗想一定要给她做件什么事情才好。
林毓琇却黯然，这样的话苏雅瑛能懂三成已经不错，这是她在天宫中十余年的最深体验。天家里翻云覆雨的事情多了，而想拥有这翻云覆雨权力的人从来就没少过。她平玉卿平贵妃，当然也窥视天后的宝冠，但她最想要的，还是儿子诺丹成为天帝。虽然看似天方夜谭，但形势之变化，是谁都不能预测的。自己不就是完全没先兆地嫁给一位低级的军官了。
想到此，夏天那些纷乱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日子便闪过脑海，虽然短暂，却从此改变了她的一生。林毓琇心头叹了口气，还要为崔鹏生儿育女吗？怎么做得到。吴曦文嫁给崔鹏才完美啊。思及吴曦文，林毓琇才想起兵部加急快书：吴曦文已护送吴程远太尉的棺木赴京，不日便将抵达。只是这个消息，现在暂时还不能告诉苏雅瑛。
5
果然七日后吴太尉的棺木由五百名骑兵护送抵京。天帝率领文武大臣素衣出城十里迎接，并亲自扶棺到城南忠烈祠停放，全城肃穆。忠烈祠外搭起一里多长的祭棚，供百姓上祭献香。有等级的官员则获准进入祠堂吊唁。一时间忠烈祠外来凭吊的人络绎不绝，帝京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
林毓琇趁黄昏尚未点灯之时，正装前往忠烈祠。吴曦文接到通报，早就在祠外等候，亲自将林毓琇接下马车，拉了她的手步入祠堂。林毓琇祭香点长明灯烧了祭礼，吴曦文便将她让到清静的侧室。见左右都是亲信，林毓琇方抱住吴曦文，道：“姐姐，苦了你了！”
第136节：费思量（10）
吴曦文从北疆奔来，一路已冷静许多，见到天帝众人虽有悲泣，但都未曾落泪。此时靠在林毓琇怀中，触动心中柔软之处，白日忍了许久的泪水再也不能控制，若雨倾盆而下。
“文姐姐，”林毓琇唤她，“你现在可是我的亲姐姐了。”
吴曦文道：“是，毓琇，姐姐只有你和之民这二个亲人了。”明白崔鹏一定已将认父亲吴程远为义父的事情家书通报林毓琇了，丧父之痛虽然无法抑制，但有崔、林二人在身畔，对未来的迷茫与恐惧多少便能减轻一些。
林毓琇为她拭泪道：“既然如此，我当执儿媳礼，与姐姐一起守灵。今日我是连铺盖都带来了，姐姐你不许赶我。”
吴曦文说：“好，我不赶你。我们姐俩儿今天就联床夜话，说个尽兴。”
林毓琇点头。她喜欢吴曦文身上这股子不输男儿的豪爽气概。诺大的京城里，吴曦文是她唯一钦佩仰慕的女性，也是她视之为知己的好朋友。在这点上，她倒是和丈夫崔鹏有了共同点。
此时又有人来祭拜太尉，吴曦文起身去接待。林毓琇换上孝衣，自然而然跟着吴曦文往外走。来的人却是林毓琇的哥哥林毓栋，帝国吏部侍郎，三品的大臣。他见妹妹也在此处，倒不诧异，知道她与吴曦文交情甚好，但奇怪她怎会做家属打扮。按规矩，林毓栋祭祀后要让到侧室，由家属献茶相谢。林毓琇便捧茶，吴曦文接过递上。林毓栋尽了礼数，便问：“宋夫人，家妹如何这般装束？”
吴曦文道：“却是崔将军在北疆被家父收为义子，因此崔夫人着孝服，执儿媳礼，陪我在灵堂守灵。大人的妹子，从此和我亲妹子无异了。”
林毓栋道：“原来如此。毓琇你做得很好。”又对吴曦文道：“既如此，宋夫人也是我的亲戚了，我可否改个称呼，日后叫你做吴妹妹？”
吴曦文道：“这个，随大人吧。”
林毓栋说：“我都改口了，你还叫我大人，岂不是太见外了！”
一旁林毓琇哭笑不得，便抢在吴曦文前说：“好了，哥哥，认亲大会以后吧。吴姐姐忙了一天，需要休息了。”
林毓栋连忙道歉，便起身告辞。吴曦文与林毓琇送他到祠堂门口。天色已暗，忠烈祠外到处是长明的烛光，不断有市民前来祭拜。花圈花篮堆满忠烈祠两旁的空地。
吴曦文看着林毓栋的车马远去，才对林毓琇说：“这些市民百姓的吊唁我更感动。父亲一生为帝国征战，最希望得到的，一是天帝的龙颜大快，一就是普通人的敬重爱戴。现在，他是都得到了，此生无憾。父亲的葬礼，也将是父亲最荣耀的授勋典礼。我为父亲骄傲。”
夜之晦暗，掩饰不住吴曦文脸上的神采。对父亲的怀念，被那自心底涌发的骄傲感带动，摆脱个体的悲泣失落，有了一种崇高质朴的光耀。吴曦文此刻就仿佛天神一般。林毓琇很是感动，说道：“在我心里，义父他早就是英雄豪杰。我能在他老人家灵前执子侄之礼，是我的幸运。”姐妹两个握紧了手，相视一笑。
林毓琇忽然胸口绞痛，竟如要窒息一般。她急靠到吴曦文身上喘息。却见一匹高头大马疾奔而来，马蹄一声声似是踩踏在她心脏上。是甘羽！是他来了，这小子的气场又强了几倍，居然可以影响到她，不，是她体内的姽婳。想及姽婳目前状况，林毓琇转身就要进祠堂，不想与甘羽正面冲突。
甘羽却已看见了林毓琇，连忙甩蹬下马，上前毕恭毕敬行礼：“见过夫人。”
林毓琇半个身子隐在吴曦文背后，回答道：“你怎么来了？”
“将军怕路上有妖孽鬼怪，特命末将一路护送宋夫人。”
“哦，那有劳你了。既然已经到了京城，你的使命也就完成，回府休息吧。”
“将军交待，一定要护灵到下葬之刻。甘羽不敢怠慢。”
“哦，既如此，那你就执行命令吧。”林毓琇说。
“妹妹有所不知，进去我和你说。”吴曦文一手缆住林毓琇，一边叫甘羽：“甘护卫，就拜托你了。”
甘羽“诺”一声。吴林二人便向祠堂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