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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程远点头：“对，陛下，就是他在黑水关反击沙民，俘获敌人百余人，开我30年来与沙人之战首次大捷。”
天帝将铜制的望远镜递给侍从，摘下白手套，看向吴程远的目光很温和：“朕希望你去。”
“陛下，臣年岁已高，在大本营坐镇那是当然。但亲临前线，”吴程远摇头：“还是让更有魄力的人去做吧。不过，翼王他缺乏实战经验……”吴程远收住话头，怕自己越雷池的这一步跨大了。
第22节：龙牙刀（21）
天帝的目光中掠过几分怜悯，但只是刹那的情感流露。他很信任毕生都追随他的吴程远的判断力，这一次，吴程远的判断也很好……
“宣他们进来。”天帝对侍从做了个微小的动作。
旭日殿在天宫上层。天气晴朗的时候，殿门便大敞开，胥阳城的大街小巷还有湖光山色就都映入视野，让观者有种世界在我脚下的王者感怀。此刻，殿内的照明全都关上了，只有阳光恣意地从门窗间倾泻下来。天帝坐在大殿深处，阳光在他脚前止步，似乎是连阳光都在向他敬礼。
青年军官们被引入大殿，他们要僅见的人竟然真的是帝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神的使者天帝，脚步不知不觉地就拘谨了，呼吸也混浊起来。他们离天帝越近，恭敬之心就越重，整个队伍的速度就越来越缓慢。当带领他们的宦官停住脚步，喝令他们对天帝行礼的时候，他们中最前排的人甚至惊恐地看清了天帝常便服上的盘花金纽扣。
吴程远站在天帝左手一侧，很高兴这些鹰派将官脸上的畏敬神色。他觉得天帝的目光，就像一个审视自己栏圈的猎人。而栏圈中摩拳擦掌，要扑出去撕咬的是一群嗜血的狼崽子。作为狼群的饲养员，他也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吴程远眼前，已经展开了旌旗飘展人头涌动马群嘶扬的雄伟画面，这让他神思悠远，完全忽略了自己的所在。
天帝并不着急说话，他犀利而冷竣的目光扫过每个军官的脸，让他们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不能控制思想和言语。天帝从他们肃穆的脸上看到单纯的坚毅和冲动，微微一笑。这种略带欣赏的宽容的长者笑容令青年军官们有知己的感觉，仿佛天帝是世界上最清楚怎样释放他们旺盛精力的人。那一瞬间，有许多军官心头都产生了为天帝牺牲掉性命也无所谓的念头。
“三十年没有大的战事。”天帝终于开口，不高的声音，已足够让站在最后一排的崔鹏都听得清清楚楚如敲耳膜上一般。“北疆的情况，你们比朕还要清楚。这一仗，朕要你们将沙民赶过大沙漠，消解金鼎联盟，一劳永逸平定北疆！你们做得到吗？”
十五名青年将官“刷”地齐齐举起左臂，左拳握紧放在右肩上，大声重复从军时的誓言：“为帝国的荣耀和明天而战！”
天帝站起身，他身形高大，居高临下望着他的将领们，真的就如同天神一般。天帝伸开他的双臂，仿佛要将这整个世界都揽进怀抱：“明年此日，朕与各位将军庆功！”
军官们恨不得立刻就投入战斗中去，他们再次重复誓言。于是天帝满意地离开了他的龙椅，只留下“翼王与太尉共同指挥此次战役”的圣旨。吴程远对这圣旨并不吃惊，而且先前翼王一直在为战役的后勤补给做准备，这样的职位确实只有他能担当。
但几位性急的军官脸上却已经有了不屑的表情。翼王在坊间的形象，是一个哪儿有窟窿就到哪儿补窟窿的好好先生，可不是什么军事家。吴程远拿目光示意这几个人要克制，暂且瞧瞧翼王的本事再说。
崔鹏心里却是一寒，四年前太子指挥战役的情形重现眼前。敏锐的他忽然有种历史可能重现的不祥感觉。他随众人走出旭日殿，旁边有值班宦官请他留步。崔鹏便随那宦官走进一间偏殿。天帝竟然站在那里，似乎专门在等他。崔鹏被领到距离天帝很近的位置上，再次行君臣相见的大礼。
天帝示意他站直了，仔细审视他。的确是破月镜中出现的青年。姽婳需要他做什么，或者是想传递什么信息？天帝的目光落到崔鹏腰间佩戴的龙牙刀上。这次御前召见，他特意让军官们都带着平时的兵器，就是想瞧瞧这把龙牙刀的摸样。
崔鹏见天帝的眼睛一直盯住自己腰间，便摘下龙牙刀，双手递上，大声道：“陛下，这是微臣俘获的沙民的佩刀，名龙牙。”
宦官接过刀，送到天帝面前。天帝仔细端详乌褐的黑狼皮刀鞘，找不出什么蹊跷，便命那宦官拔刀。
刀出，光芒瞬间飞跳。天帝急忙用衣袖捂住脸孔。光芒被他衣袖弹回，刺入捧刀的宦官身上。那宦官一声未吭，竟然就被拦腰切为两段。崔鹏眼疾手快，纵身抓住沙沙作响的刀柄，将刀插回刀鞘之中。殿内外的护卫，此时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崔鹏按倒在地。
第23节：龙牙刀（22）
“放开他！”天帝大喝。刚才若不是他暗中用“斗转星移”之术做了全身防御，现在地上血淋淋的尸体就是他的了。
护卫们放开了手。天帝逼近崔鹏：“刀从哪里来的？”
“陛下！”崔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龙牙刀竟然会主动攻击伟大的天帝！难道天帝没有正直诚实的心吗？还是紫衣根本就是做了个圈套让他来刺杀天帝？哪一个才是事实？
天帝后退一步，语气和缓了几分：“说吧——刀从哪儿来，谁给你的，为什么会给你。朕相信你并无刺杀朕之意。”
紫衣。烛龙。赤城。崔鹏发现他对紫衣的了解竟然比他以为的还要苍白，几句话就说清楚了缠扰他三年的往事。
天帝听罢，叹息一声：“赤城从来就没有镇城七宝，你被骗了。”
崔鹏叩首：“陛下，恕微臣无知。”不管这个结论是不是合理，他此刻必须认同它，平衡骤然迷惑的内心。
“你起来吧。朕不怪你。至于这把刀，”天帝看看地上的龙牙——好精巧的设计，居然用魍魉＇ 魍魉：山精，隐于木石之上，喜欢捉弄人。它喷出的云雾能够让人或者其他生物失去本性。收集魍魉的喷雾是赤城术士最基本的训练科目。＇喷的雾水涂在刀鞘内，封住了刀上“飞月斩术”的杀气，连他都没能觉察。这不会是姽婳所为，她从不屑于如此卑劣的伎俩。“刀上的邪气已解，你仍然可以使用它。”
崔鹏就捡起刀。
天帝见他如此坦然，倒诧异了：“你不怕它会再出问题？”
“陛下既然说它可用，臣自然就依旧用它。”崔鹏朗声答道。
果真是不大一样的青年啊，天帝心中喟叹，老吴的眼力不错。那么姽婳瞧中他的是什么呢？差点忘记，姽婳已经死了，她应该是转生或者附身在林毓琇那姑娘身上，林毓琇——天帝忽然一机灵，他明白破月镜的暗示了。
第24节：凤尾汤（1）
破月·第一卷 合卺
凤尾汤
1
林毓琇心里猛地绞痛，她站不住，身子就向后倒。幸好后面就是墙壁，撑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气，才站稳了。那绞痛隐隐地还在。昨日广场上的那种压迫感随着绞痛而来。
“龙牙！”那把刀的影像在她头脑中飞速闪过。她不由得朝旭日殿方向瞧去，刀的气息在那边荡漾。崔鹏竟然拔刀了！
“毓琇，你过来。”帝姆叫，“站在那里干什么？”
毓琇勉强向帝姆笑笑。这位帝国最尊贵的老太太急忙招她进宫，说了无数闲话，却并没有提起翼王。这让毓琇感觉不舒服，仿佛是个临要被吊死的人，脚下那张凳子却迟迟没有被踢掉。眼看着就到了午膳时间，老太太扶着司膳女官的手去偏殿，不忘记叫毓琇跟着。毓琇才走到门口，龙牙的刀气袭到心口。
天帝！他在旭日殿！毓琇觉得刀气已经斩断她的心脉，她看见心脏在哀嚎着死去。崔鹏竟然敢刺杀天帝！
“快过来，琇儿。”帝姆催促，像是哄撒娇使气的孩子：“这儿有你爱吃的东西。”
毓琇不得不走过去，每一步沉重如鞋底坠铅。她走到帝姆身边站定，那刀气如它突然而至样突然消失了。心脏“咚”地一声和心房撞在一起，开始强劲有力地跳动。毓琇不由得握住胸口，微蹙眉头，怕心脏会跳出心房。
帝姆这才觉察出异样，问毓琇：“不舒服？”
毓琇摇摇头。天宫从不欢迎有异能的人，何况她这种说不清楚来历的直觉。天帝平安无事就好。她低下头看帝姆的餐桌。按照制度，帝姆的午膳要用六冷碟六热碟，两种药膳补汤，两道主食，两道甜点，一种开胃酒和一种促进消化的果茶。所有食物都盛放在明黄色绘万寿无疆不到头花纹的金边细瓷器中，非常华贵。
帝姆说：“这蜜制排骨是你爱吃的，哀家啃不动。”毓琇便拿起一把小银叉，将排骨上最多汁的肉剔下来，送到帝姆的食碟中。帝姆笑：“今儿是怎么，倒不和哀家抢食了。”一旁的女官侍女们都笑起来。
毓琇道：“娘娘，这排骨是御膳房特制的，您好歹尝一口，体恤他们的苦心。”
帝姆说：“你这孩子，太面软心活。御膳房该做好的事情，用不着体恤。”还是咬了一口排骨，顿觉口舌生香，滋味大不同以往。帝姆望向司膳女官，那女官急忙说：“这排骨是林姑娘吩咐御膳房进奉的，想是加进了特别的调料。”
毓琇道：“其实是御膳房用了蜜和菊草，重新配方腌制的。我觉味道很好，这才敢请娘娘品尝。”
帝姆点头：“你这孩子心细。”叫身边的景夫人：“赏御膳房。”
景夫人答应着。帝姆毕竟上了年岁的人，吃不了多少，午膳片刻就结束了。毓琇陪帝姆回到她的寝殿，刚要侍奉老太太午休，云凡进来请安。帝姆对这个二孙子态度从来淡淡的，应付了他几句，就叫毓琇送他出去。毓琇与云凡前后脚跨出门槛，差点和一个小宦官撞个满怀。那小宦官低了头，急急忙忙地，连道歉都没说就进去了。云凡反而不快：“怎么如此无礼！”毓琇示意他不要说话，直走到寿乐宫外的花园中，看看左右无人，毓琇才对云凡道：“那是给娘娘传消息的，这么匆忙，一定是陛下那边出事情了！”
云凡摇头：“天父那边会出什么事情，你莫要乱猜。”
毓琇心里叹口气，云凡的神经永远要慢半拍才有感觉吗，她耐心道：“陛下那里自然出什么事情都会平息，但今天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那传消息的都不怕人看见就跑来。”
云凡这才有些明白，随即道：“帝姆也太多事，居然安排耳目在天父身边，天父一定不高兴。”
毓琇瞧着云凡，不知该夸这位王子聪明还是该骂他愚钝。云凡却被她看得不自在，讪讪笑道：“昨天你走了，没看见伶人们演得真好。”
“殿下，”毓琇到底忍不住，要提醒他：“有人说殿下借夏祭之名，蓄养歌姬，沉溺声色，殿下你可知道吗？”
“那能怎么样？”云凡不以为然，“我又没做这些事情。”
“殿下您将被立为太子，”毓琇说，“不能不防小人趁机生事啊！”
云凡眼睛一亮，望向毓琇的目光热烈，他说：“那些小人，不值得计较……”莞尔一笑：“毓琇，你嫁给我吧。”
毓琇吓了一跳，“殿下，您别乱说！”
云凡正色道：“我是认真的。”忽然单膝跪地，握住林毓琇的手说：“我为宁王，毓琇你就是宁王妃；我为太子，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