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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呗，没事儿，都是自己人，外边怪冷的哪有屋里舒服啊。”丽丽小声对她说。
“走吧走吧，大嫂有话对你说嘞。”那女人站起身，丽丽只好跟了她一起出去。
两个人下了楼，在院子西边的花圃旁边停下脚步，这里既背风，又僻静，也好观察周围的动静，那女人站定了，盯着丽丽看了又看，只是不说话。
“咱就在这里玩会儿吧，”丽丽只好说，“看看我们单位绿化得还行吧，大嫂？你看看这冬青，这是大叶女贞，那是合欢树，香樟树，名贵着呢！那几棵是观赏的桃树、樱花树，有大红的、玫红的、浅粉的，到了春天，开的花一大片一大片的，好看得很呢，这草坪都是三叶草，春天会开红色的小花，风一吹跟蝴蝶似的——”
那女人开始着急起来，她打断丽丽热情洋溢的介绍，单刀直入地说：
“丽丽啊，我也不瞒你啦，今天嫂子找你是有事的，俺三婶儿去找我，叫我劝你回家嘞，伟也知道错了，咱叔咱婶儿也都狠狠骂了他了，他也下了保证以后不再胡来了，我想着你还是原谅他这一次算了，该回家过年还回家吧，两口子打架也不是多大的事嘞，谁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他打了你两巴掌，你不是也把他的脸抓花了吗——”
“谁抓他的脸了？他脸上那是慌着逃跑时让树枝挂的！啥叫打架，男人打女人也叫打架？大嫂，恁家青青他女婿跟青青有没有动过手啊，你说那算不算打架？那大哥打你时候你也这样说呀？”
女人的脸一下子变得更红了：
“打人是不对，可是你看我跟你大哥不也快过了一辈子吗，青青现在不也好好过着日子吗，他知道错就行了，离婚可是大事不能轻易说的，那男人好说，女人二婚可是不好找啊，要不青青那我也不满意，为啥我叫她凑合不叫她离嘞——”
“他知道错了？他有知道错的表现吗？嫂子，你不要光听他们一面之辞，我住在医院他没有给我出过医药费，他家里人没来看过我一回，老头儿来了吧，刚好遇见护士催缴费，一口气不吭站起来走了！他们哪怕有一个态度我也不至于寒心到这个地步！现在过年了想叫我回去，啥叫回去？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那也不是我的家，谈不上‘回去’不‘回去’！你说说，要是青青遇见这事儿，恁还和他们亲戚不亲戚？”
“哎呀弟妹，你可真是没经过事儿的娇姑娘，就跟那温室里的花一样没见过风雨！谁家的媳妇不都得过这一关啊？青青出了门打架生气回娘家，后来人家老两口领着孩子不是也把她接走了？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年轻时也是村里干部嘞，在外边谁不仰脸看我？可就是家里光生气，她奶奶老不是个东西，咋看我咋不顺眼！恁大哥那时候当兵不在家，她奶奶领着她几个姑姑把我摁到地上打呀，那地上到处都是我的长头发呀，头发都快拽掉完了！她那小儿子还拿脚使劲踹我，踹得我死去活来，我哭嘞昏天黑地嘞谁管过我嘞死活！”
“婆婆打儿媳妇？小姑子小叔子打嫂子？那你生气不生气，委屈不委屈，你还能跟他过下去？”丽丽听得越发心惊肉跳，忙不迭地插嘴道。
“你委屈又能咋样，你生气又能咋样，咱农村女人不是命贱吗，伤成那个样子也没想过看病住院的，哪有那么娇贵呀！好容易攒俩钱还得养孩子不是？哪能都在医院里糟践了？”女人气哼哼地说，倒好象对丽丽有什么不满似的。
六十、男人胳膊上长的是两根骨头
莫非她对我住院看病还有什么意见不成？这样泼辣的女人能吃这种闷亏，唬我呢吧？丽丽纳闷地想着，一边听她发着牢骚：
“离婚？那女人离了婚哪恁好找家儿呀，万一找个还是这咋办，再说撇下俩孩子咋办？不过恁大哥倒是跟我一心，现在和他那几个兄弟姐妹都断了来往了，老太婆也不能到我家去。咱婶儿那时候没少帮我，我现在是就和她家亲嘞，弟妹呀，咱叔咱婶儿一家人真是心眼不孬，你处长了就知道了，跟我比比，你这根本都不算啥，我都过来了你有啥过不来嘞——”
大嫂子拿眼睛瞟着丽丽，一头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
“叫我说恁还是回去吧，谁叫咱没托生成个男的嘞，一辈子也就这命了！我那时候也跟你大哥逞强嘞，他打我我就打他，可谁叫咱没力气呢，老是打不过，后来才知道这男人和女人身上骨头长得不一样呀，男人有劲你知道是为啥嘞？”她两眼一挤，带点神秘带点得意地对丽丽笑道：“男人胳膊上长的是两块骨头，女的胳膊上就长了一块骨头，所以这女人总不是男人的对手——我说我为啥打不过你大哥嘞！不信你就再和伟试试，看看你能打过他不能？他一伸胳膊就把你放翻了，你逃不过人家手掌心嘞——”
这满嘴里都是说的什么呀，这是来劝和的还是来搅合的呀！
丽丽这好脾气的人也终于忍不住了：“大嫂，你今儿个找我就为说这个吗，男人前臂长两块骨头这事儿谁不知道啊，上过初中的人都知道，生理卫生上都写着呢，跟你说吧，就是因为打不过人家我才离婚呢，傻子才等着人家再动手呢，我惹不起我难道还躲不起吗——”
“那你可不能离婚，你离了婚要找不来了可咋办嘞——”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回去替你兄弟多留意吧，看看哪家有合适的条件好大的姑娘再给他说说，”丽丽说着转身就走：“就不请你再上去喝茶了，你回去路上可慢点儿啊！”
“你看看你这是急啥嘞呀，怪不得伟说你脾气老急嘞，我今天可算是领教了，”那女人气急败坏地拉住丽丽，挤出笑脸说，“你等我把话说完呀，我是说，过日子那事儿比树叶还稠嘞，对男人不能硬来嘞，要多哄哄，伟是个书呆子，只要哄着他，你说啥话他都肯听嘞，他在家里哭得俩眼都是通红通红嘞说他不想离婚，他又不吸烟不喝酒没啥坏毛病，你咋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嘞——”
“没那必要，我爸妈养活我这么大也不容易，我不比农村的丫头那么结实耐得住打，我也不想拿我的健康和生命再去冒险，姓邱的还说我脾气急，那和我离婚不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吗？你让他再找别人吧，我不奉陪了！”丽丽厌烦地说，挣开那女人拉着自己的手：“我要回去上班了，大嫂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咦，那你真能叫大嫂的脸掉到地上？你就真的连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吗？”那女人又换了一副面孔，双手叉腰，似嗔似怒地说。
“没办法呀，这不是看面子的事儿。他们自己做的事儿自己知道，有认错的心就该自己出面，不应该让你来趟这趟浑水。”丽丽认真地说，“我不是没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做得太过分了，人怕伤心啊，这事儿你就别再管了，也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好歹咱也相识一场，我一直对大嫂的印象也不错，咱们中间也没啥不愉快，就是我和邱伟离了婚咱也还是朋友，以后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我肯定不会不管，不过邱沟这事儿就别再提了，我是真的不想再说。你先回去吧，闲下来我去找你玩去，我这里还上着班呢，啊？”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都跟你说半天了你咋就这么固执嘞？”女人跺着脚说。
“大嫂你不是不固执吗，那你就不该再勉强我啦，我不是啥都跟你说了吗，你就别再为难我啦——”丽丽啼笑皆非地说。
“那你是真的不回去了？邱沟你以后都不打算再去了？”
“邱沟跟我没关系了，以后也许会路过，但绝对不可能到他家里去了。”
“那你也不能说恁绝呀，万一你以后再回去了呢？”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大嫂要不中午我请你吃饭吧，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上去收拾收拾东西？”
“不等了，你忙吧，我还得赶紧回去嘞，三婶儿啊，你也别说我不会办事啊，我今天算是白来了一场了，”女人边说边扭搭着往外面走，屁股后面飘来她的自言自语：“今天算是丢了一个大人了啊，狂啥嘞狂，我早说了，以伟现在的条件，又是公务员，又有司法资格证，啥样嘞小妮儿找不着啊，离婚又咋地了，离了婚的女人是棵草，离了婚的男人是块宝，看她离了俺伟能找个啥样嘞——”
该死的女人甩这话是叫谁听呢？丽丽恨不得拾个石头砸过去！
可是环顾四周，地面上咋就打扫得这么干净呢？
是了，几乎可以肯定了，就是这个该死的女人在背后做的祟，怪不得啥事她都要伸一脚呢，她这不是成心和自己过不去吗？自己啥时候得罪过她啦？怎么心地就这么歹毒呢？这不明明是羡慕嫉妒恨吗——是看不得兄弟媳妇比她强，还是嫉妒本来不如她的亲戚家过得比她好？偏偏遇见这一家不知道远近亲疏的傻瓜蛋子，给人家当枪使了还不知道呢，给人家卖了还给人数钱，给人家害了还要说人家好——
丽丽悲哀地摇了摇头，难道找对象还要打听打听街坊邻居的为人吗，这难度也未免太大了一点了！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怪本人没有主心骨吗？还不是怪本人心有异志吗？
算了，不想了，这样的糊涂人，即使没人挑拨也会生事的，何况有人存心挑拨呢？即使没有他大嫂，还有他姐姐呢，还有他娘呢，还有他接触的那么多人，形形色色的都有，你要去防谁去？算了算了，就让他自求多福吧，自己撤了！
这一年的春节，丽丽理所应当的没有去邱沟，这个地方在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而且，丽丽也没有呆在家里，甚至丽丽的全家也没有在家过年。她们举家出动，去了另外一个城市。不单纯是为了避开邱家人的纠缠，一个更重要的因素，是姨妈要丽丽到她那里过年。这个姨妈远在北京，一般每年春节都要回来看看的，这一年因为新置了一栋大房子，就想着叫姐妹们都去热闹热闹，刚好听说了丽丽的事，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就再三的要丽丽爸妈带着丽丽去玩，一是老姐妹们好好聚聚，二是让丽丽好好逛逛，开开心，也散一散心中的郁闷。
大年二十六，丽丽把父母送上了北上的列车，隔天放了假，丽丽便也踏上了漫长的旅途。
这是一节硬卧车厢，除非一家人一起出门，否则丽丽是不喜欢坐软卧的，虽然那里要舒适安静一点，可是一个女孩子总是有点忐忑，相对封闭的小空间，不好预料会遇到怎样的旅伴。上次去姨妈那里时没有硬卧了，爸爸给丽丽买到的是软卧的上铺，刚好遇见的是带着十几岁孩子旅游的一家三口，丽丽和那孩子玩得很好，可是哪能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呢，就在硬卧凑合凑合吧！
丽丽幸运地买到了一张卧铺下铺的票，和她对面的是一位时髦的女子，打扮得非常精致，和丽丽在同一个车站上车，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和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她和小孩睡在下铺，老太太睡在中铺。旅途很无聊，丽丽慢慢就和女子聊上了天。
原来这个女子也是到北京去串亲戚的，老太太是她的母亲，小男孩是她的儿子。
“我们是去找我儿子的叔爷爷的，他是卫戍区退休的老干部，在部队院里有空着的房子，我们自己带了面粉，饺子馅和青菜熟肉之类的，到了那里自己开火做饭，不给人家找麻烦。安置好了，带着妈妈和儿子去天安门看升旗，再去趟故宫，还有鸟巢、水立方、奥林匹克公园，总之就是带他们来长长见识呗，妈妈辛苦了一辈子啦，孩子还正是好动的时候，我们在这里好好转转，给生活多点色